陳家里的一切都按著郭氏的安排進行著,，婉卿已經(jīng)是這個陳家里新的四奶奶了,，又被朝廷賜了正五品命婦的鳳冠霞帔，便穿戴整齊了,，跟隨著家中的幾位誥命夫人進了宮,，這是婉卿的第一次進宮，婉卿如今也是風光得意，又被時慧賞賜了人參,，靈芝等補品,，皇帝又特別賜給了陳運一件黃馬褂，陳家現(xiàn)在上下一片風光,，已經(jīng)到了頂峰,，自家出了一個皇后娘娘這還不是光耀門楣的事嗎。但是不論是現(xiàn)在的繁華,，還是當年的盛況對以一個如同被打入冷宮的瀠祎來說,，不過就是一場空想的虛夢罷了。
瀠祎自從被時雨一紙休書休了之后,，她自然是不愿意回羅家,，但她從未想到羅家的人也沒有來人去接她，原因竟然是因為她在陳府犯了錯,，讓陳家人隨意處置了她,。郭氏本想把她扔出去，又怕這事傳了出去,，損壞了陳家的名聲,。便讓家丁把她轟出了樂雅居，打發(fā)她去了偏遠的綃紅樓住了,，而且不許人跟著服侍,，飯食也都是和下人們一樣的，就連陪嫁過來的秀月等人也都被郭氏打發(fā)出門了,。
那地處偏僻的綃紅樓早在五年前就沒有人住了,，每天都得接受的廚房的煙熏火燎，不僅是院子狹小荒僻,，屋內(nèi)更是落了一地的灰,，要是不用上個四五天好好整理，根本收拾不出來,，更別提住進去了,，郭氏不過叫人扔過來了兩套發(fā)了霉的棉被，被子上還有著緩慢爬行的蟲子,，連下人們見了都忍不住吐了吐舌頭,，干嘔了幾聲。瀠祎早就是一具行尸走肉,，也不在乎環(huán)境如何,，膳食如何，只要是躺在地上就能睡得踏實,，現(xiàn)在的日子對于她的狀況來說,，就是活一天算一天罷了,。
婉卿自打從宮里回來之后，心里一直想著去瞧瞧瀠祎,，想跟她說說心里話便讓人帶了自己去了綃紅樓,，推開了瀠祎的房門，屋子內(nèi)的灰塵嗆得她不住的咳嗽,，好一會子功夫才道：“瀠祎姐姐,，你現(xiàn)在還知道什么是善惡，什么是對錯嗎,？”瀠祎現(xiàn)如今早已情緒低迷,，冷笑道：“周婉卿，你現(xiàn)如今是陳家的四奶奶了,，你還有什么要跟我說的,，不就是想過來凌辱我么？”婉卿便道：“我不是你,，我不想讓我們兩個的關(guān)系鬧的這么僵,，我來這個地方是想要和你化解恩怨的?！睘u祎冷笑道：“怎么化解恩怨,，咱們兩個根本就回不去了，你知道嗎,？你會把四奶奶的位置讓給我嗎,？你還會把四爺分享給我嗎？你不能,。”婉卿無言,，只是默默地看著瀠祎,，瀠祎繼續(xù)說道：“女人的天性就是善妒的，無論這個女人有多圣潔,，這也是誰改變不了的事實,。”
婉卿便溫和笑道：“是啊,，如你所言,，咱們都是女人，有什么不一樣呢,？”瀠祎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似的,，便發(fā)瘋怒吼道：“我們兩個當然不一樣！你是個下賤的妾侍,，一個庶出女兒,，卻有著華麗的人生,。而我呢，我是出身高貴的嫡出大小姐,，是陳家大院里原來的當家奶奶,，現(xiàn)如今被你和四爺折磨成這般，慘烈成這樣,！這是非來回,，你自己心里頭不是不清楚，我的命運是丈夫不愛,，膝下無子,，娘家人都嫌棄我給他們丟人。哦,，對了現(xiàn)在連丈夫都被我給弄沒了,。可笑吧,，還有你知道為什么我現(xiàn)在對你說話都不哭了么,？因為我哭不出來，因為你和四爺,，我流干了我所有的眼淚,。我現(xiàn)在對于你們兩個人有的只有恨和怨這兩種簡單的情感?！?p> 婉卿并沒有因為瀠祎喪失理智的辱罵和咆哮而動怒,，只是接著緩緩地著問道：“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罷,。我都不在乎了,，現(xiàn)如今我就想問你一句話。你后悔你所做的這一切嗎,？”瀠祎不屑地笑了一聲,，冷冷道：“我不后悔呀，我為什么要后悔,？我做的事情不是沒有道理,，我就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打了你兒子,，那是因為他不知道規(guī)矩禮數(shù),，我做為嫡母，適當管教不為過,。我從來沒有去害過你,，沒有去算計過你，我也不明白你和四爺怎么就那么篤信那京八件的墮胎藥是我下的,?！蓖袂湟宦犨@話,，便垂下悲憤的眼淚，道：“就算是京八件的事我們對不住你,，可是我的運兒呢,，運兒還那么小，他不過就是認生害怕,，你怎么就能下得去手,，你知不知道你當時在打運兒的時候，我的心有多疼,？”瀠祎便瘋狂的冷笑道：“我當然知道,，我就是想找個由頭打你兒子罷了，我就是想讓你心如刀割,，痛徹心扉,。我就是想讓你像狗一樣跪在我腳下，向我告饒,，求我發(fā)慈悲放過你的兒子,，這就是我想要的，我已經(jīng)全部得到了,，所以我沒什么好后悔的,。還有，你知不知道,，我看見你兒子那腫起的臉頰,，我心里有多高興嗎，你心里面有多疼,，我心里頭就有多快樂,。”婉卿便咬緊牙根的說：“你卑鄙,，可恥,。”瀠祎便滿不在乎地道：“隨你怎么罵我,，我都無所謂,，畢竟我現(xiàn)在是一個被丈夫拋棄的棄婦,，而你現(xiàn)在是宅斗勝利的贏家,。”婉卿見瀠祎如此執(zhí)念,，便憤然丟下了一句話：“我從未想過和你斗,，你所想的不過是你自己心里的心虛罷了?！闭f完便轉(zhuǎn)身回去了,。
瀠祎看著婉卿遠去的背影,，冷笑了一聲之后，便突然像著了魔似的狂笑個不止,，甚至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笑成這個樣子,，這番景象就好似一個癡呆瘋傻的女人一般，她究竟是在笑自己的可笑還是在向別人宣示著自己在這場斗爭之中雖敗猶榮,？這些東西都沒有人會知道,。自然了，瀠祎日復(fù)一日地呼吸著綃紅樓積攢了五年多的灰塵,，便開始日日咳血,，最后才知道那是肺癆病。得了這病后,，瀠祎似乎腦子也不正常運轉(zhuǎn)了,，早已是入了秋的天了，每天穿的單薄的衣裳在院子里晃蕩,，大雪天的便躺在院子的雪地上,，冰涼的雪浸濕她的單薄衣服，沒有人管她怎么樣,，直到那一日,，也是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瀠祎像往常一樣地躺在雪地里,，眼前竟閃現(xiàn)出了一個接著一個的曾經(jīng)的片段,，再看看那耀眼的太陽，似乎也不覺得有多刺眼了,，這就樣的躺了一會子,，她便猛然起身便咳了一口血，鮮血映在雪地上雪白中的一個紅點還挺好看的,，瀠祎看了一眼,，笑了，便從雪地里站了起來,，便覺著有些冷了,，往手心里頭呼了一口氣，竟然是涼的,。瀠祎便笑著搖搖頭,，便緩緩地踱步進了屋子里，這一進去,，便再沒有從里面出來過,。
瀠祎應(yīng)該是在雪地咳血兩天后死的，聽丫鬟們說,，好像是她死的前兩天院子里還傳來咳嗽聲,，直到了她死的那一日,，只聽見院子穿了一聲凄厲的咆哮聲——“活在這深宅大院里頭的女人，就沒有幾個是好下場的,！”聽了這一聲像是詛咒般的慘叫之后,，便沒了動靜，又過了一天,，人們也沒聽見院內(nèi)再次傳出來咳嗽聲,，有幾個好信的人便去進去看，推開了房門以后,，便見著了瀠祎竟是優(yōu)雅的躺在只有那一張硬硬的木板子的床上,，嘴角邊咳出來的血早已經(jīng)干了，臉上居然還掛著一絲微笑,。其實說起來也挺可笑的,，這樣的結(jié)局也沒比云雀好到哪去，所以現(xiàn)在看來當年的謎底揭不揭開也無所謂了,。家中的丫鬟婆子也紛紛表示可惜,，不過嫁進來才六七年的功夫，好好的一對子就變成了現(xiàn)在這副模樣,，當真是個吃人的宅子啊,。
家中的人發(fā)現(xiàn)后，忙去將這件事上報給了郭氏,，郭氏對于這個自己并不喜歡待見的前任兒媳婦的死自然是滿不在乎的,，甚至是有一絲的喜悅，畢竟少了一個人的口糧也省下了不少的銀子,。她的處理辦法自然是冷酷無情的,，讓人那她用過的那兩床發(fā)霉的棉被裹了，扔到山里去,，還說了一定得埋在雪地土堆里頭去,，別嚇著來來往往走山路的人們，她心里頭當然自認為自己是仁慈的,，有悲憫心的,。婉卿聽了瀠祎的死訊后，心里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一個自己在家中最厭惡的人,，最痛恨的人，分分鐘恨不得撕成碎片的人好不容易一命嗚呼了,，自己卻開心不起來,，眼睛里竟然還流出來了苦澀的淚水,，大概也是放不下曾經(jīng)的姐妹情吧,。
海秋和欣萍聽了這件事后反應(yīng)并不大,，一方面她們早已是對這個家中的生死離別司空見慣，另一方面也就是她們早就料到過瀠祎一定是這個結(jié)果,，所以她們兩個只是嘆惋了一聲“可惜”便也不再去想這件事,。唯有大太太盧氏聽聞此事后，心下悲然,，敲了幾下子木魚,，緩緩道了一聲：“造孽啊。孩子,，去極樂世界吧,，那是一片凈土，你會好受些的,?！?p> 時雨聽完了丫鬟們的描述，便想起了他與瀠祎一同度過的第一晚,，那也是他們兩個的洞房花燭夜,，他依稀記得：那一晚上，瀠祎酣睡的臉上已帶著一絲甜甜的笑容,，那她死了為什么會笑,，是想起了他們兩個的過往和愛情，還是覺得死了對于她來講是種解放,？時雨流著無言的淚水,，這淚水代表的是委屈？是悔恨,？還是無奈,？答案怕是只有他自己的心里最清楚。
陳家的這座雕欄玉砌的大宅院里,，并沒有因為瀠祎的離開有多大的變化,，還像往常一般的運作，仿佛這個家里從來沒有一個叫做羅瀠祎的女孩存在過一樣,，婉卿一直安分的相夫教子,，在今年年底又生了一對龍鳳胎，時雨雖心中依舊追念著瀠祎,，卻依舊不忘陪伴妻兒,。陳浚和時忠依舊秉公行政，一身正氣,。時勇依舊是每天花天酒地,。盧氏還是老樣子把自己關(guān)在檀香臺里面，吃著齋食，念著佛經(jīng),。郭氏也繼續(xù)過著道貌岸然的日子,，用那張慈眉善目的臉去掩蓋她心中的無窮無盡的私欲，這些東西使她活得很累很累,，果然不出五年的功夫,，她再也挺受不住日日夜夜的偽裝，突發(fā)心肌病去了,。家中上下無不念其慈悲心腸,，痛哭流涕不已。也許,，寧愿死后給別人留個好念想,，比真真實實的活著更是她想要的吧。時慧依舊穩(wěn)穩(wěn)地坐著她皇后的寶座,，成為了那天下女子都向往的一國之母,，殊不知，她也得經(jīng)受著這深宮的寂寞,。
至于海秋和欣萍,，這兩個脆弱而又堅強的女人，見證了這陳家宅院里,，一個又一個不為人知的往事,，看見了一張又一張真實的善惡嘴臉，她們的宿命,，也就是日復(fù)一日的在這偌大的后宅中,，冰冷的甬道上來來回回無止境的走來走去忙忙碌碌，也沒有人會知道,，這條路將會什么時候走完,，她們什么時候可以歇歇腳，這恐怕連她們自己也不清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