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臭說他去送鋼樣,，說著從長臉年輕人手里接過倒了鋼水的模子,，又說,，順便去取缸子喝點(diǎn)水。繞道奔化驗(yàn)室正門去了,。

　　精瘦長條個頭的劉師傅匆匆回來，問大臭呢,，長臉年輕人說,，去送樣子去了。劉師傅說：“嗨,，敲敲這個門就可以送,，還非要跑那么遠(yuǎn)?！彼f的是,，化驗(yàn)室有一扇小門直通爐前，敲敲就開了,。但實(shí)際上,，那扇門一般不開。他說著話啪地翻下鴨舌帽上的墨鏡,，望望敞著的爐門,。如果不戴遮光墨鏡，爐門其實(shí)就是一團(tuán)燃燒著的火云,。他操起一把地上的鐵锨,，刺啦就是一鐵锨石灰，然后往前急跨兩步,，兩胳膊一前一后往前一送,，呼一下，左臂松開,，右臂展開一遞,，那鐵锨穩(wěn)穩(wěn)地，像一個被射出去的箭頭,，平直地投向爐門,，一鐵锨石灰絲毫不差地扔進(jìn)了爐膛。動作干凈利落。爐膛內(nèi)橘黃色的鋼水,，把石灰吞沒的同時,，燃起一陣火焰。他嘴里還自言自語：“別把爐襯腐蝕壞了,?！?p>　　他是說給兩個年輕人聽的。

　　這時候,，大臭慢慢騰騰回來,，劉師傅馬上說：“我還以為你挖井去來，咋地這么

　　半天了,？”

　　大臭慢騰騰說：“喝點(diǎn)水,，還有其他人了呀？”劉師傅沒好氣地說,；“廢話呢,，其他人，今天一早去體檢去了,，一會兒回來,。我操，快點(diǎn)再加點(diǎn)石灰,?！贝蟪羰疽忾L臉年輕人。劉師傅怒道：“可你媽的,，他們剛來的技校生,，知道個啥呢！”

　　大臭的把式顯然不行,，他往爐門里扔石灰的時候,，好像沒吃飯，半鐵锨石灰,，有一些被扔在了爐門外,。劉師傅乜斜著眼睛，看也不想看他,。他靠在鐵柜子上,，見一個女高車工正從外面進(jìn)來，往電爐北面一側(cè)的高大的水泥支柱走去,。

　　這座老廠房的的內(nèi)部,，四周豎立著一圈幾十米一根幾十米一根的，落滿黑灰塵土的,，直通廠房頂?shù)乃嘀е?，橫著連接著水泥大梁。高車架在最上一層的有著凸出外檐的粗壯的梁上。年輕的女高車工走向鐵梯子時,，并不去看一眼爐前,。就好像干一件與電爐及其爐前工毫無關(guān)系的事。劉師傅抱著雙臂,，自言自語來一句：“夾著個疙攬似的,。”大臭頓時來了興趣,，馬上說：“呀,！就是啊，走起來腿中間像夾著個東西,。你是不是對人家有意思了？”

　　“去球的哇,，這些開高車的,，牛逼的快到了天上去了，還......”

　　“本來就在天上了呀,。一上高車不就上了天了,。”

　　“喂,，你兩個,，你叫啥呢，好像你說過,，”大劉覺著,，身邊有兩個剛來的技校生，不便于和大臭多扯淡,。就岔開話問長臉年輕人,。

　　“我叫郭國柱?！遍L臉年輕人說,。聲音不高。

　　“郭國柱,？咋沒有叫個蟈蟈蛋了,，呵呵呵?！贝蟪艉凸鶉鶐讉€同學(xué)原來就比較熟悉,。郭國柱他們半年前已經(jīng)在這個班組實(shí)習(xí)過。那時候,，大劉沒有太注意這幾個技校生,。郭國柱呵呵笑，沒接大臭的話。他笑著問大劉：“劉師傅,，聽說,，明天有一爐特殊鋼?！?p>　　大劉啊哦一聲,，沒正面回答郭國柱，但馬上嘴里嘖一聲道：“這他媽的,，不行,，還得去和段長說說，明天咋辦了么,?！闭f著，又急匆匆朝車間走,，邊走邊回頭嚷著：“大臭,，一會兒于文就回來了，你看的點(diǎn)啊,。我馬上就回來,。”

　　大劉進(jìn)了敞著門的車間,，左手的主任辦公室還是關(guān)著,，工會辦公室依然是岳紅楓一人在埋頭刻蠟板。沒等大劉說話,，他身后馬上擠進(jìn)來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工人,，笑模笑樣地說：“呀，紅楓,，還沒有刻完呢,？真叫個認(rèn)真呢，干脆把你調(diào)到工會算了,。嗨,，我和你說啊，咱們倆要是合在一起的話,，你看啊,，我愛當(dāng)個哥哥，你么,，愛叫個哥哥,，這不是合到一塊了么。我么,，愛掃個地,，你么愛吃個瓜子,，這不是合到一塊了么.....”

　　大劉插著話問了一句，沒見俺們段長,。紅楓還是埋著頭,，說：“你們段長和主任到廠里開會去了，剛才還打來電話了,?！贝髣⒛闷鹱郎想娫挀芴枴Ｖ挥熊囬g辦公室有對外的電話,。正在這時,，又進(jìn)來兩個女工。說：“呀呀,！看人家紅楓,，寫的真好呢！真的和印上去的差不多,，嘖嘖嘖,。唉，梁三清,，在這兒干啥呢？”

　　旁邊三十多歲的梁三清一本正經(jīng)地說：“呀,，這是誰家的門開咧,？”說著便低著頭滿地找，佯裝著找尋什么,。一臉狐疑的樣子,，真好像啥地方開了個口子。大家正在納悶,，他隨即馬上道：“這是從哪兒鉆出來咧,？”兩個女工反應(yīng)過來，哈哈笑,。其中被說的一個胖女工,，在梁三清背上搗了一拳。梁三清馬上用手比劃著：“這兒,，這兒,，這兒還癢癢了?！迸峙び衷谒傅牡胤綋v一記,，他又一轉(zhuǎn)身，“還有這兒,?！薄斑@兒,？”“呀，把虱子搗死咧,！”“是不是,？來，再給你搗一個,，省得你回去捉了,。”“呀,，又跳到這兒咧,！”

　　紅楓低著頭笑。大劉不笑,，電話沒打通,，急匆匆走了。

　　他剛走出車間辦公室,，就看見段長正往回走,，他拉著段長著急上火地說：“呀，段長,，明天咋辦,？就放在俺們班？”

　　段長是個矮個頭的中年人,，大著嗓門道：“咋辦,？一個班組，定員六個人,，明天分工合作,，你是班長肯定要全面工作，還是按照老樣子,，一助手負(fù)責(zé)還原期,，二助手負(fù)責(zé)氧化期，三助手負(fù)責(zé)熔化期,，材料員,、水泥工具員、配電操作員都安排好就行了,。明天完成特殊鋼任務(wù),，一定要安排好，到時候,，爐長當(dāng)班長,，班長當(dāng)一助手，以此類推……留出一人做機(jī)動,。這樣不就行了么,！而且,，明天你們班組正好是早班?！?p>　　爐長其實(shí)是副班長于文,。

　　第二天一早。技校生郭國柱按照劉師傅的安排,，清晨七點(diǎn)就換好了工作服,，提前來到爐前。班長大劉和爐長于文,，已經(jīng)早來了,。

　　大臭懶懶地說，爐長于文半夜四點(diǎn)就來了,。大劉可能是五點(diǎn)就來了,。他們隨段長先去合金庫，檢查了剛剛備好的十來種合金,，把超大塊的用鐵錘砸成合適的塊狀,，把小塊的一一揀出。接著去了輔料庫,，將即將要用的石灰石,、螢石、三氧化二鐵礦石遴選了一遍,。后來,，又到工具庫，將兩爐鋼要用的工具一件件檢查挑選一遍,。

　　早晨八時，工人們各就各位,。按照班長大劉和爐長于文商定的冶煉方案,，按部就班緊張有序地進(jìn)行著。

　　一切正常,，前面順利的很,。但在出鋼前的十幾分鐘，負(fù)責(zé)出鋼槽維護(hù)和操作的材料員老鬼,，忽然驚慌失措地跑到爐長跟前叫到：“于師傅,，出鋼口掏不開了！”

　　大劉沖過來喊道：“咋了,？這他媽真是,，眼看著就完成任務(wù)了?！庇谖逆?zhèn)靜地對他說：“這種特殊合金配比,，就會造成鋼水溫度比平時多幾次大幅起落,。用石灰塊堵、鎂砂填縫的出鋼口,，就容易結(jié)成硬塊,。”又一轉(zhuǎn)身,，對老鬼說：“趕快打開鋼口,，過了出鋼時間，鋼水就要重新還原,，合金成分,、化學(xué)成分都要重新調(diào)整了?！?p>　　老鬼一臉愁容,，說：“咋辦？我試了一下,，不行呀,。”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于文和大劉幾乎是同時,，一起去搶一把鋼釬。于文先奪在手,，急促地向一個機(jī)動工人示意一下,，但未等機(jī)動人員反應(yīng)過來，大劉已經(jīng)一把抄過大鐵錘,，他們兩個一前一后狂奔向爐尾出鋼槽,。爐長于文執(zhí)釬，班長大劉掄錘,，一下一下砸了起來,。

　　“一、二,、三,。快,！”于文一邊叫號,，一邊移動鋼釬點(diǎn)位。大劉掄起鐵錘,，一連狠砸了十幾錘,，被燒結(jié)成硬塊的填塞物終于破裂、松動,，一塊塊被迅速掏了出來,。

　　看著一團(tuán)團(tuán)一股股鋼焰冒出出鋼口,，所有的人都深深地吐了口氣。

　　交接班完畢后,，全班組的人一個都沒走,，都靜靜地等待著中心試驗(yàn)室最后一次鋼錠質(zhì)量檢測報告。

　　大劉甩開瘦削的身板,，旋風(fēng)般地往返于車間辦公室——這爐特殊鋼,，的確是特殊，以往,，從緊挨著電爐的化驗(yàn)室就可以得知結(jié)果,。終于，大劉小跑著回來了,，興奮地嚷道：“合格,。真他媽的，真要命,！”于文輕輕解下脖子上的毛巾,，輕

　　輕說一句：“行了，合格就好,?！贝髣⒔又舐曊f：“大家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