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拿個桶干啥呀,？”

　　“嗨,，我那啥，車師傅他們要練車呢,，我給找了一個,?！?p>　　“那還用得著你從家里拿？車間還缺個桶,？”武英強問,。

　　武英強最近幾天特別關(guān)注成人高考的事。其他事一概不感興趣,。郭國柱在更衣室門外,，從車把上取下來一個上下一般粗，高過腿膝蓋的鐵皮水桶,，對武英強笑笑：“嗨,，人家車師傅說了，我一想,，讓車間去買,，哪能一下就買來呢，就想家里正好有個不用的舊桶,，拿來哇,，還可以廢舊利用么?！彼f著呵呵笑,，他不由自主的把岳紅楓換成了車師傅。他心里也有點好笑,，但挺坦然的,。

　　郭國柱換好工作衣，手里提著水桶,，和武英強一起往爐前廠房走,。從這里聽爐前的動靜，寂靜無聲,。顯然,，剛交完班,，電弧爐剛剛傾倒完一爐桔紅泛黃的,，如火山口噴薄而出巖漿的紅流，滾燙的爐膛像剛燒開一鍋開水一樣,，蒸騰著蒸汽,。這時候,，一天到晚不停地吃進(jìn)去廢鋼，吐出鋼水的電爐,，和人一樣,，也想歇歇了。

　　夜色呈墨藍(lán)色,，相比之下,，反而比車間某個燈光照不到的廠房角落，顯得更明朗些,。經(jīng)過化驗室墻外,，左面一個黑洞洞的岔口小路，白天看不出什么,，現(xiàn)在卻像一個隨時會撲出鬼怪的神秘魔窟,。

　　武英強無意間向左面的岔口小路望了一眼，化驗室門外一扇透著微弱光亮的窗戶前,，撲通一聲,，仿佛一個麻袋落在地上，隨即一個黑影悄莫聲地走過來,。還沒等兩人看清,，黑影便開口說話：“干啥去來？”

　　待走近,，郭國柱和武英強才看清,，原來是大臭?！把胶?，干啥去來？嚇我們一跳,?！睂嶋H上，這個時候,，這么個黑洞洞所在,，盡管有化驗室的大門，但已經(jīng)足夠讓人納悶了,。

　　大臭從黑暗里走過來,，一聲不吭，給人的感覺,，像個突然從身后默默接近的大毛驢,，不叫，不咬,，也無惡意,，但生疏丑陋的面容,，足以讓一扭頭的人嚇一跳。武英強說：“我操,，嚇我一跳,。”

　　郭國柱呵呵笑：“這是干啥去了,？送樣子,？可是現(xiàn)在還沒煉了呀?！?p>　　大臭滿不在乎地站住,，一對小眼睛擠著壞笑：“我爬到窗戶上，看看里面,?！?p>　　郭國柱和武英強都禁不住笑了?？瓷赌?？化驗室里有啥看得呢？

　　大臭并不覺得丟人,，而是像一個靠投機取巧贏了下棋的貨,，得意洋洋地說：“我是看看化驗室那兩女的上夜班干甚呢，呵呵呵,?！?p>　　郭國柱和武英強都哈哈笑。他倆知道,，大臭能干出這事來,。但大臭也就僅僅是爬爬窗戶而已。

　　大臭問郭國柱：“拿球個桶干啥呀,？”

　　郭國柱已經(jīng)領(lǐng)教過大臭,，覺得沒必要和他多說什么：“人家車師傅的，給他,?！?p>　　到了爐前，郭國柱把水桶先放到了爐前休息室,。他估算著今天岳紅楓是夜班,。可是,，等他出來,，卻見車師傅在爐前正和大劉幾個說話。郭國柱走過去，只是朝著車師傅笑笑,，輕描淡寫地說：“車師傅來了———夜班？”

　　“嗷,，夜班,。嗨，大劉,，你們爐前不比武,？人家其他工種都要參加技術(shù)比武呢，沒聽你們說么,?！?p>　　“俺們？”大劉正站在當(dāng)間把褲帶松開,，重新系緊點,，“俺們，球了,，俺們能把幾爐鋼煉好就行了,，比啥武呢?！?p>　　“那你不想比就別比,，脫啥褲子呢？球了,，沒人稀罕你外家俱,，俺們都有呢?！避噹煾瞪ぷ幼罱簧硢×?。顯得洪亮異常。大家哈哈大笑,。大臭瞇著眼睛笑,，又想說“人家正搞對象”的話，但懾于大劉最近愛發(fā)火,，就改成了：“松一松老二,，不然的話……”他看大劉雙手提著褲腰帶，用一只腳夠他,，就往邊上一躲,。

　　于文聲音不高不低，不急不忙地說：“好像今年沒有俺們,，參加比武的都是技術(shù)工種,。”

　　車師傅使勁一扭頭：“球了，你們咋不是技術(shù)工種呢,？不是技術(shù)工種,，能把一堆廢鋼爛鐵倒進(jìn)去，再倒出一爐子鋼水來,？”

　　“嗨,，俺們這是熟練工，誰也能煉了,。不能和你們比,。人家你們多油呢，關(guān)鍵是全廠哪個車間都離不了,。俺們鋼爐,，全廠就這一臺四噸電弧爐?！贝髣⒄f,。于文糾正道：“嗯，鑄鐵車間還有臺化鐵爐,，精鑄車間有一臺精煉爐,。不過，但是數(shù)咱們車間的大了,?！?p>　　車師傅馬上說：“就是呀，那還不是數(shù)咱們車間的爐子大,？大劉,，別動不動就說泄氣話，鬧不好,，今年采煤機上來了,，大的鑄件還就得咱們車間干呢。哼,，你別說,。”

　　“呀嗬,，看人家車師傅,，共產(chǎn)黨員，當(dāng)兵出身,，覺悟就是比俺們高,。俺們可不知道甚球的采煤機，還是挖掘機……”

　　大臭和一個胖后生在旁邊比劃著說,；“就是,，不管球他是采煤機還是挖掘機,，你看你看，就這的,，用手挖,，挖，”他的比劃,，惹得大家哄堂大笑,。胖后生馬上說：“嗨，一看就是個耍流氓的老手,。”

　　大劉不屑地一撇嘴說：“球,，大臭,？借他個膽子，他也不敢———耍流氓,？大臭就會偷看別人耍流氓,，你讓他真耍，他敢個屁,?！?p>　　大臭不生氣，瞇著小眼睛,，好像忽然想起來什么,，說：“嗨，你們見過耍流氓沒有,，俺們鐵建那時候,，在農(nóng)民麥子地里，就干上了……”

　　大劉一看大臭又他媽來這套了,，馬上一甩手：“嗨,，快快快快，別瞎逼扯了,，干活干活,！”

　　車師傅也好像想起來啥，一轉(zhuǎn)身,，看著郭國柱問：“唉,，是不是拿來鐵桶了？我看見你遠(yuǎn)遠(yuǎn)的提一個水桶,?！?p>　　郭國柱有點不好意思，說：“是呢,，在休息室呢,，湊乎用哇。”他想問一下,，岳紅楓今天是否夜班,。他記得應(yīng)該是夜班。

　　車師傅好像看出郭國柱所想,，隨口說：“紅楓,，今天換了班了，她爸爸老毛病又犯了,?！?p>　　“是？”郭國柱感到有點意外,，“他爸爸,？”

　　“嗨，紅楓那娃娃,，可辛苦呢,，命不好，媽不在了,，他爸爸腰不好,，老毛病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