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鳳未下班的時候,,又接到徐利的電話,。徐利讓她在西單身大門口等他。甄鳳未故意在車間里磨蹭了一會兒。她到西單身大門口時,,已經過了食堂打飯高峰時間,。她有意往里面站了站,。站在大食堂避風隔斷玻璃窗外的一側,,看上去又像等人,又不顯眼,。她站在那兒,,把雙臂背身后,挺直胸脯,,把雙腿并攏的緊緊的,,微微把腳尖顛起來,又放下,,再顛起來,,再放下。輕巧地反復著,。遠遠看起來,,仿佛動物園里的一只長腿天鵝。晚飯時候的食堂,,不像中午那么熱鬧,,但從兩座單身樓里涌出的人顯得更多。這里所有的老單身職工,,對于西單身大門口,,就像對自己老家的小院子,,哪怕有微小的一點異樣,都會一眼發(fā)現(xiàn),。
兩個中年男人,從北面的單身樓出來,,手里拿著鋁質飯盒,,一眼就發(fā)現(xiàn)了熙熙攘攘人群背后的甄鳳未。一個說:“那不是徐利的對象么,?”另一個戴眼鏡的說:“哪個,?那個站的那個?呀,,徐利這家伙有點福氣,,剛定了去英國,對象也這么好,。哪的了,?”
“聽說是打眼機車間的?!?p> “干啥的了,?”
“他上次說是技校生?!?p> “技校生,?找個技校生?咋還不找個中專生,?不過,,看樣子長的還可以?!眱扇嘶仡^再看時,,都不禁喊到:“唉,徐利,,雙喜臨門啊,,別扭扭捏捏,大方點么,,哈哈哈,!”
徐利從大門口過來,向他們招手,。
甄鳳未雙手背在身后,,面朝著走近的徐利,輕輕搖擺著上身,,兩條修長的腿紋絲不動,,一件短短的紅色翻領夾克,,像一只紅羽毛野鶴,亭亭玉立又不失野性,。徐利注意到了她的頭發(fā),。甄鳳未的頭發(fā)現(xiàn)在剪短了。三個月前,,她的留著長發(fā),,那時候,她覺得自己是個先快樂后失落的人,。享受著被人追求的快樂,,有時候簡直覺得太美了,說不出的滋味,,每天有打給她的電話,,她很享受被人喊一聲和被人目送著走去接電話的感覺。后來,,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她內心告訴自己,是見到徐利之后,,她想把頭發(fā)變變樣子,。但今天變成小蘑菇頭,是徐利沒想到的,。
西單身的兩座五十年代初建造的四層尖頂樓,,和占地面積有籃球場那么大,五六米高的大食堂建筑,,以及敦敦實實的大門墩,,合圍成一個不大卻熱鬧的單身職工放松空間。長住單身樓的老單身們,,打破了車間與研究所,,冷加工和熱加工,以及車間和廠醫(yī)院,、中學小學的界限,,能合得來的,都成了單身朋友,。徐利和剛才喊他的兩個研究所的單身,,是單身朋友。
徐利笑著走近甄鳳未,,看一眼食堂房檐下忽然亮起來的大燈,,說:“走,就在食堂吃點飯?!毙炖穆曊{總是既干脆又和藹,,一點也沒有讓人不舒服。更吸引人的是,,他的聲音有種磁性,,對了,甄鳳未原來并沒有意識到這點,。一開始,,只是覺得這個大學生,說話好聽,。
甄鳳未猶豫了一下,為難道:“這么早就吃飯,?”徐利今天不至于只是邀請她吃食堂的晚飯吧,。她心想。
“走吧,,單身食堂的飯,,你可能沒吃過,還行,。吃了飯,,我請你看電影?!?p> “哎呀,,”甄鳳未過去是個爽快的女孩,可現(xiàn)在,,她有點扭捏,,連她自己都能感覺到自己的變化。不過,,她覺得自己并不在裝,,覺得一點也不累?!拔覀兦皟赡暌渤赃^單身食堂,。”這話一出口,,她頓時有點不自然,。徐利剛說了單身食堂,她就跟著來一句單身食堂,,尤其是單身兩字,,多不好意思。她隨著徐利進了食堂大門,。
晚飯時分的單身食堂,,和中午不是一個氣味,。一進去,整個食堂,,依然開闊寬敞,,只是高高的頂棚上吊下來幾個大白熾燈,燈挺亮,,卻難以籠罩住一排排巨大的圓桌,。一眼望去,圓桌像夕陽下,,龍?zhí)豆珗@那個水潭里的蓮花,。一團團,影影綽綽,。圓桌周圍的人,,像凸顯出的錯落的蓮花枝。坐著人的桌子上方,,燈光亮堂點,。
徐利走向左邊一排通透明亮的窗口。前面兩個窗口,,稀稀拉拉只有幾個人在探頭探腦,。后面七八個窗口前都排著長隊。徐利在前兩個窗口停了一下,,腳步卻不由地在往前移動,。剛移出一步,只覺得腦子一激靈,,他猛然站住了,。同時,他看見了前頭進來的兩單身,。他們正好坐在臨近桌子旁,。
討厭的兩家伙又開玩笑:“徐利,不能像我們一樣光吃鋼絲面??!”
“我……”徐利差點把后面的操字禿嚕出來,“你小子們,,真夠可以呢,。”等我打好飯,,再和你們說,。”只能說這些。
可兩單身還不依不饒,,他們不時看兩眼背著手的甄鳳未,,其中一個對徐利笑:“吃啥呀?總的來點紅燒……”,,另一個總算嘴下留情,,趕緊打叉:“唉,有餃子,,有稀飯,,今天可不能再吃鋼絲面啊。唉,,徐利,,待會兒過來,和你說個事,?!?p> 甄鳳未見過這種世面,趕緊對徐利說:“隨便吃點,,隨便吃點,其實鋼絲面就挺好,。我原來吃過一年,,現(xiàn)在還想念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