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方省兵下平原郡的消息傳來,，張宅似籠罩上了一層陰霾,，揮之不去，華令儀更是情緒不穩(wěn),，夜夜從噩夢中驚醒,，不得安寧,。

　　短短數(shù)日，體不勝衣,，看著人消瘦下來,。

　　張嬰只恨自己無能為力。

　　朝廷把平原郡士族的嘩變,，定性為叛亂后,，朝野上下對出身平原郡的人都避之不及，連中書監(jiān)師默,，也已于三日前請罪辭官,。

　　隨后，師府被查抄,。

　　師默自裁于府內(nèi),，師家二百零三口，被投入大理寺監(jiān)獄,。

　　這還是從犯,，都遭到嚴(yán)懲，更何況華家是主謀,。

　　張嬰早已把最壞的結(jié)果在腦海中想了無數(shù)遍,，他昨日還去華府開導(dǎo)過內(nèi)弟華雄，所以,，得到華雄自縊,，還有岳父華敏病歿的消息，一時之間都無法接受,。

　　連他都不能接受,，那么阿華又如何能接受。

　　進入內(nèi)院,，聽到妻子悲戚的哭聲,，張嬰心頭咯噔了一下，整個人緊張得腳下的步子不自覺地加快,，朝正房走去,，經(jīng)過門口時，望了眼慎嫗,，忽然凌厲的目光,，令慎嫗打了個顫栗。

　　自家郎主的手段,，她是見過的,。

　　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有些后悔，不該把華府的事,，告訴娘子,，可她是華家舊仆，既然知道消息,，便不能不報,，想到了這一點，慎嫗的后背又挺得筆直,。

　　張嬰循著哭聲進入西間,，一眼就瞧見哭倒在地上的妻子，忘了脫靴急忙沖過去,，伸手抱起妻子,，放到旁邊的方榻上，“阿華,?！?p>　　喊了一聲，瞧著淚眼模糊悲不能抑的妻子,，‘別哭了’三個字卡在喉嚨里,，說不出來。

　　唯有緊緊摟住妻子,，讓她靠在自己懷里,，給予一份依靠，“阿華,，想哭就哭,，還有七郎，還有八娘和十六娘,，我們都陪著你,。”

　　“你再傷心,，也得愛惜自己身子,，不為我，也為孩子,，是不？”

　　寬厚的大掌一下一下地撫著妻子的后背,，自己的心,，也跟著一抽一抽地疼，他與阿華夫妻結(jié)縭近二十載,，相濡以沫,，恩深情重,。

　　阿華性子更是二十年如一日，喜怒隨心,，疾惡如仇,。

　　他喜歡她的性子。

　　從來只想許她一份喜樂,，最是見不得她哭泣,。

　　“阿郎，怎……怎么辦,，你說我該怎么辦,？”話一出口，華氏的哭泣聲又大了幾分,，“阿耶年紀(jì)那么大,，還有小弟，他還沒娶親……”

　　“阿華,，我來想辦法,。”張嬰顫著手?jǐn)n了攏妻子鬢角的碎發(fā),，這都多少天,，阿華終于愿意理他了，他心里既激動,，又難受,。

　　不該在這種時候的。

　　在她情緒崩潰的邊緣,。

　　“阿華,，你明天帶著七郎和八娘回清河?！逼迌涸谏磉?，他自問無法做到心無旁騖，必定會心有顧忌,。

　　“不,，我不回，我要等我阿耶來京,?！?p>　　“阿華，你聽我……”

　　“我不回,，我要去華府,。”

　　華令儀騰地一下站起了身,，朝外喊了聲慎嫗,，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吩咐道：“讓外院備車，我要出門,?！贝蟮苓@一去，府上還不知亂成什么樣子,。

　　一念至此,，更加悲痛不已。

　　兩眼紅腫,，眼淚如珠子一般往下掉落,，止都止不住。

　　“出去,?！睆垕朕D(zhuǎn)頭狠瞪了眼進來的慎嫗，起身兩手摟住華氏的腰身,，低頭哄勸道：“阿華,，你聽我的，你帶著孩子回清河,，我向你保證,，四位阿弟性命無憂，好不好,？”

　　只是此刻,，華令儀完全聽不進去任何話，連著搖頭,，哭喊道：“你拿什么保證,？你怎么保證？”極力要掙脫開夫君的懷抱,。

　　“阿郎,，你放開我，我要去華家,?！?p>　　“阿華，你信我一回,，華家的事,，我會過去處理，你待在家里,，看著阿明和阿茍兩個孩子,。”他怕刺激到妻子，盡量溫和一些,，不敢再提讓她回清河。

　　“孩子,，我們的阿眸還在宮里,。”

　　華氏呢喃了一句,，兩手緊緊抓住張嬰胸前的衣襟,，“阿郎，我們和離,，你去,，你去求那個女人，讓她放了我阿耶阿弟,，放過華家,，把阿眸還給我?！?p>　　一聽這話,，張嬰只覺得自己腦袋嗡嗡直響，整個人被徹底震住了,，不敢相信,，許久才張了張嘴，“阿華,，你在胡說什么,。”

　　“我沒胡說,?！比A令儀邊哭，邊喊道：“我們和離,，和離,，只要她放了華家，把阿眸還給我,，她讓我做什么都行,。”

　　說到后面,，華令儀嘶啞聲中透著絕望,。

　　身為女子，她知道,，宮中的那個賤人,，要什么。

　　不知從哪來的力氣,，華令儀趁著張嬰失神的瞬間,，推開了張嬰,，轉(zhuǎn)身往外跑，“你不去,，我去,，我去找那個女人，我去求她,?！?p>　　張嬰慌得趕緊追了上去，堪堪把人攔在屋子里,，當(dāng)瞧清妻子臉上的瘋狂與執(zhí)念,，知道此刻說什么都沒用，急切間伸手砍向妻子的后頸,。

　　用了大力,，手一起落，人便暈了過去,。

　　到底是頭一回這么做,，張嬰嚇了一大跳，抱住妻子回了西間,，心里不安生,，又派人去叫了田疾醫(yī)過來瞧瞧。

　　直待田疾醫(yī)看過,，懸著的心,，才算放下。

　　人守在床榻前,，沒有離開,。

　　盯著床上眼睛紅腫、容顏殄瘁的妻子,，連這般昏過去,，都有抽氣聲傳來，張嬰只覺得心疼得厲害,。

　　她一旦生了執(zhí)念,，便不容易放下。

　　何況眼下,，師氏,、東方氏，都倒了,。

　　華氏不可能獨存,。

　　他們看得清楚，正因為清楚，才更明白,，在絕對的權(quán)力面前,，所有的東西，都不堪一擊,，一擊就碎,。

　　他保不了華家，甚至保不住妻兒,。

　　張家……大房三叔公已來了京中，在九弟阿德府上,，他還有一場硬戰(zhàn)要打,。

　　“郎主，少卿府上又來人了,，催郎主過去,。”

　　慎嫗的回話聲響起,。

　　真是心里擔(dān)心什么,，就來什么，張嬰掐了掐自己的眉心,，盡量使自己保持清醒,，擺脫那份涌上來的無力感。

　　“郎主,，老奴會看著娘子的,。”

　　話音一落,，張嬰的目光,，嗖地一下盯向慎嫗，幽深如寒冰,，直讓慎嫗打了個哆嗦,，“好好守著娘子，別讓娘子出正房,?！?p>　　“唯?！鄙鲖炡s緊答應(yīng),。

　　臨去前，張嬰又扔下一句警告,，“沒有下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