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故來相決絕
謝寧一回清心院以后一直閉門謝客,,連謝懷宣闖進(jìn)駙馬府到處找“小仙女兒”她也沒有管,。
至于鐘離慕,,她已經(jīng)徹底清醒了,,她心里所想所愛的鐘離慕與現(xiàn)實(shí)中的鐘離慕分明是兩個(gè)人,她自覺是自己過于輕率才導(dǎo)致今日后果,。
鐘離慕也沒有再回來,,更沒有主動看她,似乎從那日之后兩人便已經(jīng)決裂了,。
又過了數(shù)日謝寧一脖子上的傷一痊愈就帶著藍(lán)煙和綠蕪回宮了,。
她終究沒有將事情做絕,若她此時(shí)帶著一身傷回去勢必將引起一場軒然大波,。所以她沒有收拾任何物品,,也沒有帶常嬤嬤一起回宮,只當(dāng)是回宮小住幾日,。
她不打算讓父皇母后知曉自己與鐘離慕之間的不和,,待到時(shí)機(jī)成熟她自會提出和離,屆時(shí)兩人一別兩寬,。
再次回到依緣宮,,謝寧一心中莫名悲涼,原來一切都是她的一廂情愿,,全都是假的,,脆弱得如同一層薄紙,經(jīng)不起半點(diǎn)碰撞,。
只是她不曾想到,,他不喜歡自己便也罷了,竟然對自己憎惡至此,。想至此處,,謝寧一不由苦笑,真是不曉得,,往日自己總是纏著他,,他都是如何忍受的?
這樣的想法讓謝寧一覺得越發(fā)難堪,,回想過去這一個(gè)多月的情景,,謝寧一覺得,自己原來一直如同一個(gè)小丑,,自作聰明,,暗地里不知被他嘲笑了幾回。
回到宮里后謝寧一并無多言,,只道自己和鐘離慕鬧脾氣,,不想看到他。
皇后無可奈何地教訓(xùn)了她一番,,說了些夫妻之間床頭吵架床尾和云云,。
謝寧一點(diǎn)頭稱是,卻忍不住在心里暗笑,,她與鐘離慕又豈是夫妻之間的相處之道那般簡單,?而是根本就無夫妻之意、夫妻之實(shí),。
夜深人靜,,謝寧圓仍舊纏著要同謝寧一一起睡,她雖喜歡鐘離慕,,但在她的心里,,“喜歡鐘離慕”跟“鐘離慕已經(jīng)和姐姐成婚”分明是兩件事,并不相關(guān),。
謝寧圓在謝寧一的耳邊絮絮叨叨說了許多話,,說自從她離宮之后自己如何孤單,如何消磨時(shí)日,,如何折騰父皇母后,,又如何被父皇罰抄《女戒》。
謝寧一嘆息,,這些事曾經(jīng)她會和謝寧圓一起做,,到如今,謝寧圓還是原來的謝寧圓,,她卻已經(jīng)不再是她了,。
當(dāng)謝寧圓看出了姐姐的疲憊,終于漸漸停下自己的喋喋不休時(shí),,謝寧一卻陡然開口道:“阿圓,,你現(xiàn)在還喜歡鐘離慕么?”
“喜歡,!”謝寧圓不假思索地就回答了出來,。
謝寧一微微一笑,像是在問謝寧圓,,又像是再問自己:“喜歡他什么呢,?”
謝寧圓極其認(rèn)真地思考道:“嗯……說不大明白,好像是從看到他的那一刻起便喜歡他,,喜歡他好看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反正是哪兒都喜歡,!對了對了,,還有他笑起來的樣子也喜歡,他說話的樣子也喜歡……他做什么我都喜歡——無論他做什么,,在我眼里他就像神仙,、一陣春風(fēng)、一縷陽光……有時(shí)候,,只要他站在我面前,,他就好像成了我的全世界……”
謝寧圓的話還未能說完,卻聽一縷幽幽的嘆息穿透黑夜的籠罩:“這些都是假的,,不要再喜歡他了,。”
“才不是,!”謝寧圓反駁:“鐘離慕無論在什么時(shí)候都是鐘離慕,,從來不曾變過?!?p> 是嗎,?謝寧一在想,真的把阿圓嫁給他是對的嗎,?
若是從前她認(rèn)識的鐘離慕她毫不猶豫地認(rèn)為是對的,,他是那么好的一個(gè)人,何況他那么喜歡阿圓,。
可是與他相處了這么些日子她已經(jīng)明白了八九分,,鐘離慕已經(jīng)不再是以前的鐘離慕了,他變得冰冷,、狠厲,。永遠(yuǎn)也變不會來了。
或許,,她從前認(rèn)識的鐘離慕不過都是假象,,是他努力維持的假象。
很明顯,,阿圓口中說的,,心里愛的仍舊是從前的鐘離慕,如今的鐘離慕還能給她那份愛嗎,?至少,,他理都不理阿圓了。
她嘆息,,會不會阿圓和他在一起也只能是跟自己一樣的結(jié)果,?
更何況,誰又規(guī)定他必須在他們姐妹之間選一個(gè)呢?他身邊不是還有一個(gè)師妹越清影嗎,?
空氣如同深潭之水,,靜得只有遠(yuǎn)處的燭光在夜色里蕩起一層層漣漪。
謝寧一不言,,謝寧圓終究無話,,如此到破曉,。
須臾半月已過,,謝寧一仍舊留在宮里,皇后幾次催她回去,,她都撒嬌搪塞過去了,。
到了今日,她自知不能再如此拖延,,父皇這會兒正在御書房,,她索性去御書房去找他,跟他好好交代清楚,,提出跟鐘離慕和離,。
來到御書房門口,謝寧一讓父皇的貼身太監(jiān)杜公公傳話,,只片刻工夫杜公公便已經(jīng)出來笑道:“圣上讓長公主即刻進(jìn)去,。”
謝寧一頷首,,抬腳跨進(jìn)門檻,,卻在繞過外間以后看到了一個(gè)她最不想見的身影,她頓住腳步,,顯然那人也看到了他,。
她低頭,別開目光徑直走到皇上身邊微微福禮道:“兒臣見過父皇,?!?p> 謝疆宇已經(jīng)同鐘離慕議事結(jié)束,他別有深意地看著謝寧一和鐘離慕道:“阿寧??!這回可得吃苦頭了吧?”
謝寧一不明所以問道:“父皇這話從何來,?”
謝疆宇卻是又看了鐘離慕一眼,,謝寧一不由得暗自思忖,莫非他已經(jīng)跟父皇提起兩人的事了,?
她忍不住皺眉,,他到底在想什么?
卻聽謝疆宇道:“哼,你的好駙馬爺要帶兵出征了,!這回分開個(gè)一年半載都不成問題了,。”
謝寧一愣住,,想到自己本就是來跟父皇商量和離之事的,,因此無比漠然道:“如此便預(yù)賀鐘離大人凱旋而歸了?!?p> 鐘離慕嘴唇緊抿,,看著她,并不說話,。
謝疆宇只道是謝寧一為了鐘離慕突然出征之事在生悶氣,,所以才用如此生分的語氣說反話,她心里都要?dú)鈮牧瞬攀前桑?p> 想至此,,他笑著起身道:“便是再生氣這么多時(shí)日也該氣消了吧,?”
說著,他又來到謝寧一面前道:“鐘離慕要出征父皇也是逼不得已,,目下西南無垠門起事,,朝中之人唯有鐘離慕對西南最是熟悉,選他再合適不過了,,你就體諒體諒父皇,?嗯?”
謝寧一勉強(qiáng)一笑道:“父皇想多了,,阿寧不怪父皇,。”
謝疆宇撇撇嘴:“口是心非,,知道你心里不快,,父皇這便出去,你二人有什么話便好好說說,?!?p> “父皇,兒臣有事……”
話未說完,,謝疆宇已經(jīng)溜之大吉,。
偌大的御書房中此刻就剩下謝寧一和鐘離慕二人,謝寧一沒有看他,,眼睛盯著刷得紅亮的窗戶格子,,無比平靜道:“我今日來找父皇,其實(shí)是關(guān)于你的,?!?p> 鐘離慕聞言,沉寂的目光微閃,他等著謝寧一繼續(xù)說下去,。
“我想跟說一說,,關(guān)于你我和離之事?!?p> 鐘離慕面色驟然陰沉下來,,良久,他方才開口道:“公主駙馬和離,,歷朝歷代以來,,未有其例?!?p> 謝寧一微笑道:“從本朝便要開始有了,?!?p> 鐘離慕正待說什么,,卻聽謝寧一又道:“你無需擔(dān)心,財(cái)富,、地位,、名譽(yù)皆不會有任何影響,我會跟父皇好好商量,,他也不會怪罪于你,,此后你走你的陽關(guān)道,我過我的……”
謝寧一話未說完,,鐘離慕卻猛然上前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將她逼近身后的柱子上。
謝寧一驚得瞪大雙眼,,那天夜里的場景似乎再次出現(xiàn),,她的手心瞬間涌上一層冷汗,身體不停地往后縮著,,眼淚迅速溢出眼眶,,她的聲音再次顫抖起來:“你,你放開我,!放開……唔唔,!”
鐘離慕一把捂住她的嘴巴,不顧她的恐懼,,目光沉冷道:“你記住,,和離之事,永遠(yuǎn)不能再提起,!你謝寧一生是我的人,,死亦是我的鬼!”
他越是如此強(qiáng)勢她便越是氣惱,鐘離慕,,憑什么,?你不喜歡我,是我自作多情讓父皇下旨逼得你同我成親,,這是我的錯,。
如今我已經(jīng)這樣退讓了,你討厭我我便回宮,,你不喜歡我那我就和離,,我每天夜里睡不著,整日尋思著如何跟父皇母后開口才能讓你全身而退,。
我已經(jīng)仁至義盡了你還要怎樣,?什么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簡直欺人太甚,!
謝寧一不住地?fù)u頭,掙扎,,后退著想要擺脫鐘離慕的桎梏,,甚至腳下發(fā)狠踩上他的腳背。
鐘離慕卻絲毫不退,,反倒是越發(fā)惱怒,,他低頭,一口咬住謝寧一的脖子,。
謝寧一驚嚇得幾乎失了魂魄,,她全身每一個(gè)地方都止不住瑟瑟發(fā)抖。
那晚的場景如同一場噩夢再次浮現(xiàn)在她眼前,,那種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的絕望讓她心頭頓時(shí)涌出深深的恐懼。
他是要吸干她的血嗎,?
他還是要?dú)⑺浪龁幔?p> 他到底要怎樣,?
脖子一熱,竟然是流血了,!謝寧一已經(jīng)嚇得眼淚都出來了,。
門外是有侍衛(wèi)的,她努力發(fā)出聲音想要叫喚出來,,唇上卻突然傳來一抹腥咸的味道,,鐘離慕竟然帶著滿嘴的血吻住了她。
他是故意的,,故意給她喂血,,他的舌頭霸道地直抵她的喉嚨,,強(qiáng)逼著她吞下自己脖子上的血。
而后退開,,微笑著看她,。手指用力劃過她的臉頰,拭去她臉上的淚痕,。
此刻的鐘離慕宛如一個(gè)地獄修羅,,他冰冷的眸子好像要把她徹底吞噬了一般,讓她不寒而栗,。
他抱住謝寧一,,低聲,不緊不慢道:“你不在的這幾日我一直在掙扎,,卻是越掙扎越痛苦,,現(xiàn)在我決定了,我不打算掙扎了,?!?p> 謝寧一看著他,不明白他的話,。
鐘離慕并沒有解釋的意思,,而是掏出帕子纏上她的脖子,聲音低沉,、幽冷,仿佛來自遙遠(yuǎn)深處的地獄,,讓謝寧一全身寒毛倒立,。
他說:“謝寧一,這個(gè)烙印是讓你記住,,無論何時(shí),,你都是我的人!”
謝寧一顫抖:“鐘離慕,,這是皇宮……你,,你怎敢……你怎敢如此……”
鐘離慕輕撫著她的臉頰,將自己的臉貼上:“你的命是我的,,你說我敢不敢,?”
一語既了,他終于放開謝寧一,,轉(zhuǎn)身離開,。
“我的命才不是你的!”謝寧一癱倒在地,,她伸手撫上脖子,,溫?zé)岬难阂呀?jīng)涼透,,涼到了她的心里。
“我們一定會分開,,一定,!”她沒想到,很久以后,,一語成讖,。
外面的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整個(gè)御書房陷入一片昏暗,,謝寧一慢慢從地上爬起來,,一步一步,走回依緣宮,。
謝寧圓驚叫:“長姐,。你的脖子……”
謝寧一取下那只沾了血的帕子扔到地上,一邊任由藍(lán)煙為她清理傷口,,一邊眼皮也不抬,,冷聲道:“阿圓,鐘離慕是個(gè)混蛋,,不許你再喜歡他,。”
謝寧圓睜大雙眼:“長姐是說,,這傷口是他弄的,?”
謝寧一閉上雙眼,算是默認(rèn),。
謝寧圓搖頭:“怎么會,?鐘離慕不該是這樣的人?!?p> 謝寧一不再說話,,卻聽藍(lán)煙道:“長公主傷口太深,怕是要留疤了,?!?p> 謝寧一冷笑,果然,,成了他的烙印,。
第二日皇后看到謝寧一脖子上的傷疤時(shí)無比震驚道:“這是怎么回事?誰敢如此大膽,!”
謝寧一委屈道:“是鐘離慕,,他恐嚇我不該跟他鬧脾氣,母后,,我要休了他,!”
皇后卻忍不住笑了:“慕兒這孩子,,還頗有你父皇當(dāng)年的風(fēng)范?!闭f到這里她又皺眉嘆道:“只是這下手委實(shí)重了些,,以后有時(shí)間讓你父皇教教他才是?!?p> “母后,!”
飄燈獨(dú)歸
皚如山上雪,皎若云間月,。 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今日斗酒會,,明旦溝水頭,。 躞蹀御溝上,溝水東西流,。 凄凄復(fù)凄凄,,嫁娶不須啼。 愿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竹竿何裊裊,魚尾何簁簁,! 男兒重意氣,,何用錢刀為! ——卓文君《白頭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