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那個宅子倒是不大，也挺偏僻,。位于城西一個小山丘下,。是一個普通的一進院子,，后面還帶一個菜地,，和城里的普通住戶一樣,。

　　而且,，房子也舊,，估算了一下價值,，大約在三十到五十兩銀子之間。也就是現(xiàn)代社會三五萬人民幣的樣子,，沒辦法,，明朝的房子就這個價錢，還沒到后世一套房子掏空幾代人積蓄的地步,。大明朝帝國在物價上面,，對國民還是很友善的。

　　周楠心中好笑,，暗道：老水這廝當初明明一個人情就能辦好的事情,，現(xiàn)在要花五十兩，真是搬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真是可笑,。

　　云娘立在菜園子中，微笑地看著小蘭拿著鋤頭鋤草,，問：“相公,，既然你不知道這事，那咱們把房子退給人家就是了,，自然不能叫你為難,。”

　　周楠看得出來她是真的喜歡這個地方,，笑了笑，道：“還不回去的,，就留下吧,！水員外有一事求我，隨手幫幫他也沒什么打緊,，不影響,?！?p>　　是啊，水員外也是個有行動力執(zhí)行力的,，竟神不知鬼不覺地將房子過戶到自己名下,，要還，根本就還不回去,。

　　云娘跟了自己,，也該給她在縣城里一個家。至于老水的侄兒,，既然這口氣已消,，既然對方拿出誠意，倒沒必要把關系徹底弄僵,。

　　云娘大喜：“那我明天就開始搬家,，相公，你看這樣好不好,?！?p>　　“好，就依你,?！敝荛c了點頭。

　　當天晚上,，云娘又失眠了,。她這人有一個毛病，心中存不了事,。一遇到事,，哪怕是去一趟娘家，都會思來想去,，半自己折騰得疲倦,。

　　周楠也被她搞得睡不著，忍不住道：“娘子你再這么在床上烙燒餅,，我可要去睡堂屋了,。算了，我還是起來看幾頁書吧,！”

　　他有個習慣,，一旦失眠就起來看書，只需看上幾頁,，瞌睡蟲兒就會如約而止,。

　　作為一個公們中人，又不用參加科舉,，自然不會去讀四書五經(jīng),，周楠只看小說,，就點了燈，從枕頭下摸了一本《西游記》,，待看到孫悟空拜在菩提老祖那一章時,，心中突然大震，忍不住道：“今年縣試的題目我知道了,，好個史大人,，你這是在跟我打啞謎啊,！”

　　在《西游記》一書中,，菩提老祖?zhèn)鞯溃瑔枌O悟空要學什么法門,。說了幾樁,，猴王只是問“可得長生否？”菩提祖師回答“不能,?！?p>　　猴子搖頭：“不學不學?！?p>　　幾次三番,，菩提老組惱了，咄的一聲,，跳下高臺,，手持戒尺，指定悟空道：“你這猢猻,，這般不學,，那般不學，卻待怎么,？”走上前,，將悟空頭上打了三下，倒背著手,，走入里面,，將中門關了，撇下大眾而去,。

　　唬得那一班聽講的,，人人驚懼，皆怨悟空道：“你這潑猴,，十分無狀,！師父傳你道法，如何不學，卻與師父頂嘴,！這番沖撞了他，不知幾時才出來呵,！”此時俱甚報怨他,，又鄙賤嫌惡他。悟空一些兒也不惱,，只是滿臉陪笑,。原來那猴王已打破盤中之謎，暗暗在心,。所以不與眾人爭競,，只是忍耐無言。祖師打他三下者,，教他三更時分存心,；倒背著手走入里面，將中門關上者,，教他從后門進步,，秘處傳他道也。

　　等到三更時分,，孫悟空從后面進到祖師房中,，果然學得了菩提老祖的七十二變和筋斗云，這才有后來的大鬧天宮和保唐僧西行取經(jīng)的故事,。

　　今日在史知縣后衙說起要給梅家三公子梅樸縣試頭名,，為了保險，周楠又問起今科考試題目時,。史杰人突然板起臉對周楠一通訓斥,，將他趕了出去。

　　現(xiàn)在回想起來,，有一個細節(jié)值得玩味,。當時，史知縣用力地拍了拍幾上的一本書,。

　　周楠這個人或許別的能力不太突出,，可有兩點卻是天生的稟賦，一是記憶力好,，另外一點就是細心,。想當年，靠著還算過得去的記性,，自己毫不費力地考上大學,。至于細心，在后來參加工作的時候也得到了老板和同事的稱贊,。

　　今天史知縣用手拍的那本書霍然是《中庸》,，而書中夾了一張兩指寬的紙條,，上面用蠅頭小楷寫了“智之實”三個字。

　　難道今科縣試的題目是《智之實》,，出自《中庸》,？

　　一定是的，哈哈,，史杰人是用這種方式給我漏題啊,，太狡猾了。周楠忍不住想笑,，科舉舞弊可是重罪,。一般被抓，考生直接革除功名,，終身不得仕進,；考官罷官免職。

　　這還是對士大夫和讀書人比較寬容的明朝,。換成后來的清朝,，直接就給你來一個抄家滅門，殺得人頭滾滾,。

　　當然,，這指的是鄉(xiāng)試和后面的會試，童子試倒沒有這么嚴格,。

　　不過,，如果傳了出去，也是一樁丑聞,，很影響仕途的,。

　　潛規(guī)則之所以是潛規(guī)則在于大家心照，如今你將事情擺在明面上,，直接給關系戶漏題,，史知縣這個縣大老爺?shù)某韵嘁蔡y看了。

　　史杰人用這種巧妙的方式漏題,，真是狡猾,，可見此人并不想表面上看起來那么糊涂啊,！果然,，在這年頭能夠讀書入仕的人，都不是笨蛋,，周楠禁不住感嘆,。

　　有了縣尊點頭，又得到今年縣試的考題，梅樸的頭名算是穩(wěn)了,，周楠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這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夢,。夢見梅樸在童子試一路順風,，高中本省今科院試頭名案首，順利拿到秀才功名,。

　　梅家欣喜若狂，不但免了自己三百兩白銀的債務,，還將梅二小姐許配給自己做平妻,。

　　等到吹吹打打入洞房之后，畫面又是一變,。卻見,，被中之人變成了素姐。

　　那個白皙豐腴的婦人將雙手圈在自己腰上,，膩聲道：“大大,，我的大大，可盼到你了,。公爹將我給了你,，從此你我夫妻終于可以天長地久。大大,，奴家好想你,。”

　　“??！”周楠禁不住低呼一聲，猛地睜開眼,，才發(fā)現(xiàn)外面天光已經(jīng)大亮,。

　　回味起夢中旖旎風光，又想起素姐的滋味,，周楠突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也不知道那婦人現(xiàn)在過得如何,，還受婆婆虐待嗎？

　　其實她這人并不是壞人,，對自己也有情有義,。我當初為了自保，將她抓回安東,，相當于把人家朝火坑里推,。

　　我這么做，是不是太不地道了？

　　周楠突然有種內(nèi)疚之感,，也知道,，以后怕是再見不到她了。

　　今天是縣試報名的截止日,，下午申時結束,。明日就開始印卷子，等再過九日,，考生就可以進考場了,。

　　最后一天，該報名的都報了,，整整一個上午也沒看到幾個學童,。

　　周楠記起昨天從縣尊那里看到題目，就從書架子上抽了一本《中庸》逐字逐句地讀起來,，想要找到考題的出處,。

　　這一看，倒覺得有些意思,。

　　實際上,，作為一個名牌大學的文科生，又是國學和文史愛好者,，文言文也難不倒他,。這本儒家經(jīng)典他基本能斷句通讀，也能理解其中的含義,，倒也有些趣味,。

　　可是，讀了一整天書,，卻沒有看到“智之實”三個字,。

　　“難道是我想錯了？”周楠一呆：“難道我會錯了史杰人的意思,？”

　　他不肯死心,，又重新將《中庸》讀了一遍，還是沒有找到,。

　　當下心中就有些疑惑,，想找個讀書人問問，可轉念一想,，此事何等要緊,，法不傳三耳，如何能夠叫別人知道,。

　　“看來,，還得去梅家走一趟和梅樸探討一番,。”

　　自己和梅家的恩怨在童子試沒有結束之前暫時放下,，可雙方的仇恨卻是化解不開的,，這次登門，未免有些尷尬,，從內(nèi)心中來說,，周楠還是不愿意的。

　　猶豫了半天,，周楠下了決心,，出衙門之后也沒回家，徑直去尋梅樸,。

　　在梅家門口等了片刻,，金管家就出來將他引到書屋中。

　　梅康和梅樸父子二人已經(jīng)等在那里,。

　　見到他，梅樸紅了眼睛,，罵道：“你這賊胥,，辱我梅家太甚，好大狗膽竟敢登門,？”

　　周楠一笑：“梅三公子,，我可是你的私塾先生，拿了你家的束修就要上門來督促你讀書,，教授你學問,。這事可是梅員外當著滿城百姓說過的，我自然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你,！”梅樸暴跳如雷,，提著拳頭就要朝周楠打來。

　　“樸兒住手,！”梅康喝止住兒子,，冷冷地看著周楠：“周師爺，俗話說得好,，黃鼠狼進宅無事不來,，你今天來這里恐怕不是為考教我兒學問的。說,，什么事,，說完就快走,，我家里可沒有為你準備晚飯?！?p>　　“不好意思,，今天你梅家這頓晚飯我周楠還真吃定了?！敝荛N著的二郎腿不住晃著,，笑嘻嘻道：“今天我還真就是來教三公子讀書的?！?p>　　“你,！”梅樸又要發(fā)作。

　　周楠突然問：“梅樸,，智之實上一句和下一句是什么,？”

　　“什么？”梅樸一呆,，他畢竟讀了多年書,。古人讀書，首先需要做的就是將《四書》《五經(jīng)》背得滾瓜爛熟,。因為科舉考場上的題目都是從這九本書中出,，如果題目出來，你連出處都不知道,，還作什么八股文章,。

　　《四書》中的字字句句經(jīng)過多年的反復背誦可說是已經(jīng)印進他的骨子里，聽到周楠問,，就下意識地念道：“仁之實,，事親是也；義之實,，從兄是也,；智之實，知斯二者弗去是也,?！?p>　　周楠又問：“出自何典？”

　　梅樸大怒：“出自《孟子》,，姓周的賊子你是來埋汰小爺嗎,？”

　　這是常識，問這樣的問題形同調(diào)戲,。

　　“你等一下,。”周楠卻一擺手,，隨手從書架上抽出一本《孟子》翻了半天,，總算找到那個句子,。

　　聯(lián)系上下文，這句話的意思是：仁的實質(zhì)是侍奉父母,；義的實質(zhì)是順從兄長,；智的實質(zhì)是明白這兩方面的道理而不背離。

　　講的是孝悌之道,。

　　他心中不住搖頭：史知縣,，大大地狡猾，原來這個句子出自《孟子》而不是《中庸》,。今年縣試出竟是少見的截塔題,，到時候恐怕有人要交白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