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據(jù)你看來,，史大人的文章寫得如何,？”周楠翻開著史杰人留下的那一箱子書籍和文稿問素姐,。

　　書稿很多,，有三十來本,。除了朱熹注解《四書》他參加鄉(xiāng)試,、會試時中式舉人、進士的范文集之外,，其他都是史杰人讀書心得和所寫的八股文章,。

　　素姐：“史縣尊是江南人士，江南乃是文教鼎盛之地,，他的文章自然是極好的,。據(jù)妾身所知，就拿蘇州府吳江縣來說,，每次鄉(xiāng)試,，報名的生員就有上千人?？舌l(xiāng)試名額有限,，不可能人人都去南京貢院。于是,，縣里還得加試一場，合格了成能進考場,。能夠在如此激烈的考場脫穎而出,，可見史縣尊的才學(xué)?！?p>　　“是啊,。”周楠點點頭,，自己以前還真小看史杰人了,。

　　不過,，一個非常不好的念頭涌上心頭。

　　他面上變色：“這么說來,，我如果要參加鄉(xiāng)試,，就得跟蘇州、南京的生員同場競技,？”

　　這不是開玩笑嗎,？

　　周楠以前在安東做的是禮房典史，管的就是文教,，南直隸的科舉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也有所耳聞,。

　　具體數(shù)字他記不清楚，好象每到大比之年,，一省的舉人名額也就五六百人吧,？明朝的鄉(xiāng)試錄取率低得可怕，永樂是是十分之一,，正統(tǒng)年代百分之七,，到嘉靖年，隨著讀書人的數(shù)量進一步膨脹,，更是低到百分之四,。

　　特別是南京的鄉(xiāng)試，每到考試時,，就要擠進去八千到一萬人,。最后只錄取四五百人。

　　這他娘已經(jīng)不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而是走鋼絲,。

　　過了鄉(xiāng)試，到會試時,，錄取比例要大得多,，考起來也容易。一般來說,，一但中了舉,，再考進士也就是考幾屆考多少年的時間問題了。

　　這也就是讀書人口中的“金舉人,、銀進士,。”

　　淮安府屬于南直隸,，也就是說,，周楠如果要參加科舉，就得跟南京、蘇州,、常州,、安徽那些大才子，大名士競爭,。

　　先別說去南京參加鄉(xiāng)試,，就安東縣的讀書人而言，周楠也擠不進那百分之四,。

　　這已經(jīng)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wù)了,。

　　“人力有時而窮，有的事情是不以人們的意志為轉(zhuǎn)移的,。個人的奮斗固然重要,，可也得考慮歷史進程，生錯地方了,?！敝荛⒓创蛳丝婆e的念頭，嘆息一聲將手頭的書扔回箱子里去,。

　　素姐也面帶黯然,，跟著嘆息道：“是啊，相公生錯地方了,。如果相公是甘肅或者寧夏人士,，只需讀過幾年書，一個秀才功名輕易到手,。稍微用些心,，舉人功名也不在話下?！?p>　　原來,，明朝因為江南富庶，百姓多讀書,，文風(fēng)鼎盛,。因此，明朝初年,，朝廷官員九成出自南方,，北方士子怨氣極大。太祖一上朝,，耳朵里聽到的都是南方話,，漸漸地感覺不妙。

　　洪武三十年的會試,，一發(fā)榜,，考生愕然發(fā)現(xiàn)榜上五十一名中式考生全是南方人,，北方人一個也無,。

　　這個結(jié)果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當(dāng)時南方經(jīng)濟﹑文化比北方發(fā)達的實際情況,，但是北方人一名未取，則為歷科所不見,。然而僅僅六天過后,，會試落第的北方舉人因此聯(lián)名上疏，跑到明朝禮部鳴冤告狀,，告身為南方人的考官蹈偏私南方人,。而在南京街頭上，更有數(shù)十名考生沿路喊冤,，甚至攔住官員轎子上訪告狀,。

　　因此街頭巷尾各式傳言紛飛，有說主考收了錢的,，有說主考搞地域歧視的,，種種說法讓主考們說不清楚。

　　這是鬧得實在太大,，朱元璋下令嚴(yán)查,，流放了兩個考官之后。也意識到如果朝廷長期由南方官員把持的后果,。

　　他就將進士科考試分為南北兩個部分,，稱之為南榜和北榜。后來,，因為北方經(jīng)濟文化逐漸繁榮,，又將河南、陜西,、四川等省單獨劃出去,，又設(shè)了一個中榜。

　　話雖這么說,，但北方,，尤其是偏遠(yuǎn)的西北地區(qū)，因為自然條件和經(jīng)濟條件限制,，讀書人的數(shù)量和文教質(zhì)量還是比不上江南和江西,。

　　有史料記載，在甘肅這種偏遠(yuǎn)省份,，每到童子試的時候,，地方官甚至還湊不起足夠上榜的人數(shù)。問文學(xué)教化又關(guān)系到官員們的政績,，沒辦法,，只能辦學(xué)堂。

　　十年樹木，百年樹人,，人才若要培養(yǎng)起來談何容易,。所以，只要你認(rèn)得幾個字,，勉強能做一篇文理通順的八股文,，進了考場通常是會中的。

　　縣里但凡出了個能讀書的書生,，那可以香餑餑,。如果你恰好生在兩縣城交界處，那就有官司打了,。A縣說你是我們縣的人,，得參加我縣的童子試；B縣說,，不對,，你是我們縣的。如果過來考,，本縣會給你家免除今年的徭役賦稅,。

　　兩縣縣官開撕，人腦子都打出狗腦子來,。

　　假設(shè)一下,，如果周楠穿越到明朝之后。如果不是不幸跑到南直隸,，而是去了甘肅,、寧夏甚至青海。就算不頂替周秀才的身份,，讀上幾年書,，考一個秀才功名也不難。

　　想到這里,，周楠心中突然一動：“素姐,，你是京城人士，北直隸的情形想必清楚,。我問你,，北直隸的鄉(xiāng)試好考嗎？”

　　素姐早年是教坊司的清館人,，接觸的都是飽學(xué)之士,，自然知道。就回答說：“京城雖然是人文匯萃之地,，可城中文學(xué)之士要么是去參加會試的各省舉人,，要么就是朝中的官員,。本地人參加科舉，只要你不是應(yīng)天府人士,，卻不難,。”

　　周楠來了精神,，問：“怎么說？”

　　素姐細(xì)聲細(xì)氣地開始解釋,。

　　原來,，北直隸并不是一個行政單位，也不設(shè)衙門,，它只是一個地域名稱,，就好象是后世的京津塘、長三角,、珠三角,。

　　所謂直隸，就是人事和財政還有衛(wèi)戍直接歸中央六部管轄,。

　　不過,，因為地方大，中央也管不過來,，就劃成幾塊讓別省代官或者成立一個單獨的行政單位,。

　　明朝的北直隸包括后世的京津河北全部，山東北部一小部分,，以及宣府和保安州,。

　　其中，順天府是一個單獨的行政區(qū),，省級單位,，順天府尹正三品。

　　宣府,、保安州屬于九邊軍鎮(zhèn),，又是一個獨立的行政區(qū)。

　　至于北直隸的其他地方,，大名,、天津、霸州四道,，由山東代管,；易州、口北,、昌平,、井陘,、薊州、永平等六道,，由山西代管,。

　　這樣說來，只要你不是這些地方的人氏,，參加北直隸的鄉(xiāng)試,，實際上只是和保定、真定,、順德,、廣平、河間五府的讀書人競爭,。特別是刨去了文化人扎堆的順天府考生之后,，難得驟然降低。

　　聽素姐說完,，周楠大為驚喜,，忍不住抱住她就親了一口：“多謝娘子，多謝娘子,！”

　　大白天的,，素姐羞得俏臉通紅。

　　香草見女主人受寵,，滿面得意地退了出去,，順手將門關(guān)上。

　　周楠滿眼精光地問：“娘子,，你說我如果去參加北直隸的鄉(xiāng)試,，能中舉嗎？”

　　素姐：“不知道……不過,，機會要比在南京考要大些,。”

　　“什么大些,，是大得多,，根本就不是一個級別的考試?！敝荛笮Γ骸氨鞠喙蛩闳ゾ┏切腥怂緢蟮街缶突丶?，看來得在那邊呆上一兩年了?！?p>　　素姐吃驚地看著他：“相公,，你不會是要參加北直隸的考試吧，你可是淮安人,，怎么可以,？”

　　“什么不可以,，聽說過高考移民嗎？”周楠哈哈大笑,，連聲道：“運氣,，運氣啊，娘子你聽我說這究竟是怎么回事,?！?p>　　是的，周楠是南直隸淮安人,，按制度應(yīng)該參加南榜考試的,。不過，這里面又出了一個波折,。當(dāng)初他和詹通、夏儀去江陰的時候,，被當(dāng)成流民征召進了于大使手下干庫管,。

　　于重九是京師密云縣潮河所的軍戶，周楠一不小心落了籍,。也就是說,，他現(xiàn)在是北直隸的軍戶。

　　潮河所屬于密云縣,，密云縣位于順天府,。可當(dāng)年卻歸山東管,，后來因為這里是國防前線,，又劃歸了北直隸。

　　明朝階級固化,，軍戶的地位是低,，可也不是沒有上升通道，這就是科舉,。

　　如今裕王府侍讀翰林院學(xué)士張居正就是湖北江陵軍戶出身,，不也通過科舉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而且,，因為明朝的軍戶都窮,，軍隊的衛(wèi)所文教落后，國家對于軍戶子弟的讀書和科舉都有政策上的傾斜,。

　　周楠一不小心變成了北直隸的軍戶,，算是雙重戶籍，這已經(jīng)類似后世的高考移民,。就好象是你從競爭激烈的山東,、湖北考區(qū)突然跑去大西北老少邊窮地區(qū)考試,，還不爽死？

　　他想了想,，一年的時間夠了,。先把《四書》和一經(jīng)還有朱子的注解背熟，讀他幾千篇范文,，初步弄懂怎么寫時文,。

　　“這樣啊，倒是一件好事,?！彼亟泓c點頭。不過,，她還是有點擔(dān)憂：“相公,，你變成了軍戶，以后孩兒豈不也要變成軍戶,？”

　　周楠道：“不用擔(dān)心,，你忘記了，我現(xiàn)在可是正七品的行人,，已有官身,。而且我現(xiàn)在有秀才功名，是士,，已經(jīng)不是軍戶,。”一句話概括,，軍戶只是他以前的身份?，F(xiàn)在的他可以享受戶口所能享受的政策待遇，而不用承擔(dān)軍戶應(yīng)該承擔(dān)的義務(wù),。

　　“那好,。”素姐也沒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

　　“好,，從現(xiàn)在開始，本相公開始靜下心讀書了,?！敝荛谛闹邪l(fā)狠：這古代的科舉還能比后世的高考還難，我可是考中211的,。

　　在古代讀書拼的其實就是死記硬背的功夫,，不用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