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之后,，日子就過得愈發(fā)快了,。轉(zhuǎn)眼凜冬將至，各地的學(xué)府也陸續(xù)散學(xué),。

　　沈清遠亦寄書信回來,，說是豫東學(xué)府也已散學(xué),，他于臘月初九便可趕至歸善縣。只是近來風雪交加,，興許會拖延行程,。

　　沈余氏接到消息后，半是欣喜半是憂心,。又早早地讓人把東廂房收拾出來,，房間里的小廝婆子也都安排好。

　　沈昭也很是欣喜,，自他兄長離家去學(xué)府,，她與兄長已有大半年不曾見過了，心里頭也甚是思念,。

　　風雪愈發(fā)嚴重,，他們歸府的行程果然稍有推遲，到初十傍晚時分,，才堪堪入城,。

　　沈余氏早就派了下人在城門口迎接。孟家族學(xué)早已散學(xué),，沈行書也在家里候著,。不到掌燈時分，院子里就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

　　頭一個進門的是個身量已足的少年郎,。

　　頭發(fā)用玉簪綰著，穿著一身湖藍色的杭州直裰,，腰間別著一塊白玉,，顯得十分清雅?？砂子裆项^卻掛了一串五彩絡(luò)子,，生生破壞了少年郎文雅的氣質(zhì)。

　　這五彩絡(luò)子還是沈昭剛學(xué)時打的,，沈清遠為了鼓勵她,，睜眼說瞎話。說這串絡(luò)子打得十分好,，還特地配了一塊白玉,，常年不離身。

　　沈清遠剛進門就跪下來朝沈行書兩人恭恭敬敬地磕了頭,。

　　他身后還跟著一個少年郎,，也是不及弱冠的模樣,，面容清秀，穿了圓領(lǐng)長袍,，滿臉笑容地朝沈行書和沈余氏行禮,。

　　“學(xué)生徐承朗，見過沈先生沈太太,?！?p>　　他知道沈行書如今在孟家族學(xué)教書，因此以學(xué)生自稱,。

　　沈清遠便在一旁介紹這少年郎,。

　　“徐兄祖籍博羅縣，因著近日風雪厚重,，大雪封山,，致使路途艱險。兒便邀他來府上小住幾日,，等風雪消散再歸家,。”

　　徐承朗便又拱手行禮,，“學(xué)生貿(mào)然拜訪,，還望兩位寬宥?！?p>　　沈行書便笑道：“不過多禮,。歸之曾多次言及，在學(xué)府修習(xí)之時,，多虧徐公子多有照拂,。理應(yīng)是我們感謝你才對?！?p>　　徐承朗聞言便輕輕笑了笑,。

　　“何來照拂一說？沈兄才學(xué)出眾,，在學(xué)府亦得先生賞識。便是照拂也該是沈兄對學(xué)生多有照拂,?！?p>　　沈行書便笑道：“也是你看得起他?！?p>　　見兩人滿身風雪,，又連忙讓人端來火盆，又命丫鬟把早就沏好的熱茶端來,，“先驅(qū)驅(qū)寒,?！?p>　　沈清遠便同他們說起路上的見聞來了，“……本來要再拖幾天的,，幸好在潮州府的時候遇到了孫家的車隊,，跟著他們的車隊一齊上路，倒是快了幾天,?！?p>　　沈余氏聞言便道：“那可真是要好好多謝人家一番。稍后準備些謝儀,，明日便命人送到府上去,。”

　　“理應(yīng)如此,?！鄙蛐袝⑽Ⅻc頭，又問起別的事來,，“孟家六郎可是同你們一齊回來的,。”

　　沈行書口中的孟六郎正是孟家五爺?shù)牡臻L子孟濯,，跟沈清遠年歲相差無幾,，一同在豫東學(xué)府求學(xué)。

　　沈清遠便回道：“是同我們一齊回來的,。如今應(yīng)當已歸府,，說是過幾日再登門拜訪?！?p>　　沈行書聞言笑了笑,，便不再多言。

　　倒是沈余氏仔細打量他一番,，又不免有些心疼,，“我兒受苦了！”

　　因著有同窗在一旁看著,，沈清遠臉上倒是難得露出有幾分羞意來,，“求學(xué)而已，哪里談得上辛苦,？母親莫要憂心,。”

　　沈行書雖也掛念在外求學(xué)的長子,，可到底是男兒,，不像沈余氏一般情緒露于外表。

　　見兩個少年郎面上均已有倦色,，便輕咳一聲,，道：“時候已不早,，一路奔波勞累，還是先下去歇息一番,。有什么話,，待明日再說?！?p>　　末了,，又忍不住加一句，“整頓好了,，別忘了去看一看囡囡,，知道你要回來，她也高興了好幾天,?！?p>　　沈清遠自是應(yīng)下，“大半年不曾見過妹妹,，兒也想念得很,。”

　　說完這話,，兩人便都起身行禮告退,。

　　沈昭早就得到了消息，只是年歲漸大,，不便去正院里候著,。便在門廊下等著。

　　這個時候雪雖然停了,，院子里卻積了厚厚的一層雪,，偶爾還會起風，著實有些冷,。

　　沈昭披著雪白的狐毛大氅,，一張小臉紅彤彤的，陷在毛茸茸的領(lǐng)子里,，更顯得粉雕玉琢,。

　　沈清遠過來時，便見這么一個場景,。

　　沈昭跟個玉娃娃似的站在廊下,，烏黑的眼眸里又這么巴巴地盼著，稱著黑沉沉的天色和滿院的風雪,，更顯出幾分可憐巴巴的樣子。

　　沈清遠心里一軟,，快步走了過去,。

　　“妹妹怎么在外邊候著,？伺候的丫鬟呢？都去哪兒了,？這么大雪天的,，也不嫌冷?！?p>　　沈昭還未出聲,，他就已經(jīng)開口說了一大堆，倒讓她哭笑不得,，一時間不知道開口說什么,。

　　“哥哥還是這么啰嗦?！鄙蛘讶滩蛔∑擦似沧?，語氣還帶著幾分女兒家的嬌羞俏皮，倒是十分難得,。

　　她兩世為人,，嫡親的兄長卻只有這么一個，又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自是不同,。

　　“還不是你不愛惜自己的身子，這么冷的天還跑到外面候著,，又不是不會來看你,。”

　　沈清遠見她露出了女兒家的姿態(tài),，又忍不住想要說道幾句,。

　　沈昭十分無奈，只好轉(zhuǎn)過話頭,，“哥哥怎么推遲兩天,？路上不曾遇到危險吧？”

　　沈清遠便笑道：“危險倒是不曾遇到,，至多受些風雪罷了,。不過若不是遇到孫家的車隊，只怕還要晚些時日,?！?p>　　沈昭便道：“那回頭該好好謝謝他們?！?p>　　“這事就不用你操心了,。”沈清遠摸了摸她的發(fā)頂，朝她笑得眉眼彎彎,，“感覺你又長高了許多,。”

　　沈昭忍不住翻了個漂亮的白眼給他,，“你都出去大半年了,。”

　　沈清遠看著,，不但不惱,，還愈發(fā)覺得自家妹妹俏皮可愛，“這還真是哥哥的錯,，不該出去那么久的,。看哥哥給你帶了什么賠禮,？”

　　說著,，他便提了提手上的包裹。

　　沈昭這才注意到他手上有東西,，瞧著還挺沉的樣子,。

　　“辛苦哥哥了?！彼B忙道：“外面起風了,，哥哥快隨我進屋吧?！?p>　　本來以沈清遠的年紀,，這個進后院實在不太妥當。不過沈家人少,，他們打小又親近,，便也不講究那許多規(guī)矩。

　　門簾早就換成了厚實的棉布,，屋里的炭火燒得通紅,，又讓人給沈清遠端來了熱茶。

　　沈清遠倒不急著喝茶,，而是先將那包裹給打開,。沈昭看過去，才發(fā)現(xiàn)包裹里邊全是書,，足足六本兩指厚的,，還加一本一指厚的。

　　沈昭不免詫異,，“這書得多重啊,。哥哥送我的可真是一份厚禮啊。”

　　她忍不住上前仔細瞧了瞧,。那本薄的是棋譜,，厚的是一套書,，名叫《山水記》,。

　　這套書，沈昭是聽過的,。據(jù)說是正始年間的大儒編訂的,，他晚年曾游歷山水，造訪四方,，便將所見所聞所悟?qū)懥讼聛?，編訂成冊?p>　　其中記錄的是國朝各個地方的風土人情。

　　只是,，游記此類的書籍并不是很受歡迎,。因此各大書坊里買的游記并不多，這本《山水記》更是少見,，何況還是這么一整套,。

　　可見沈清遠也是花了心思的。

　　他知道沈昭喜歡看書,，但是看的又非四書五經(jīng),，而是那些金石錄，游記,，風俗記,，甚至是話本子之類的書。

　　便趁著休沐之時,，下山去城里的書坊找了許久,。如今見沈昭喜歡，他心里也十分開心,。

　　沈昭復(fù)又打開那本棋譜仔細瞧了瞧,，見到棋譜的落筆是半山居士。更是瞪大了眼睛,，十分驚訝地轉(zhuǎn)向沈清遠,。

　　“這是半山居士親筆所著，哥哥從何而來,？”

　　半山居士是前朝時期著名的大儒,，最為精通棋道。因為她最癡棋道,，所以對半山居士很是仰慕,。

　　她上輩子也曾有幸見得半山居士尊顏。

　　若不是后來家中徒生變故，她本可以拜半山居士為師,，再修棋藝,。后來等到她再欲拜見時，卻得知居士早已與世長辭,，因此很是遺憾,。

　　如今，再尋到一本半山居士的著作,，倒像是彌補了當年未曾結(jié)成師生的遺憾一般,。

　　因此，沈昭心里很是一番激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