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千古雨花臺(下)
安德門陣地丟了,,曾家門陣地也丟了,。
高旅長帶著三百多將士依舊在雨花臺的中央陣地頑強(qiáng)抵抗,但是鬼子的部隊(duì)如潮水般地蜂擁而來,,所有人都清楚:全軍覆沒……不過是早晚的事兒,。
廖黑牛抱著李四維沖進(jìn)中央陣地,徑直沖向了碉堡,,大叫道:“醫(yī)生,,醫(yī)生在哪里?”
寧柔急匆匆地跑了出來,一看李四維的樣子,,便急得要哭出來了:“劉醫(yī)生……戰(zhàn)死了,,我……做不來……”
廖黑牛大眼一瞪,對她怒目而視,,大聲吼道:“你是咋當(dāng)醫(yī)生的,?你做不來,老子教你……把他身上的彈片取出來……上藥……纏上繃帶就好了……”
“哦,,”寧柔被罵得俏臉一紅,,慌忙轉(zhuǎn)身往碉堡里跑,“快……把他抱進(jìn)來……我盡力……”
里面,,是指碉堡里面,。
陳大山看到廖黑牛抱著李四維進(jìn)來,激動地站了起來,,“黑牛,,營長咋了?”
“沒事,,沒事,,”廖黑牛慌忙將李四維放下,,口中喃喃地吼道:“他龜兒沒事,,沒事……”
寧柔將器械消了毒,小心翼翼地為李四維取著彈片,,那寬闊的后背上舊傷未愈又添新傷,,一片血肉模糊,看得小姑娘直掉眼淚,,一雙纖纖玉手不住地顫抖,。
廖黑牛在一旁目光炯炯地盯著寧柔的動作,焦急地說道:“別光顧著掉眼淚啊,,你倒是動手啊,。”
“嗯,,嗯,,”寧柔慌忙地點(diǎn)著頭,顫抖著去拔彈片,,這一次的彈片嵌得很深,,一撥,鮮血飚射,,濺得寧柔一臉……
“你……老看著我做什么,,快出去把小鬼子擋住啊……”寧柔胡亂地一摸臉上的鮮血,,慌亂地為李四維止著血,對一旁目光炯炯的廖黑牛吼了起來,,“我需要時間,,我需要時間……”
“哦……好,”廖黑牛一愣,,匆匆地出了碉堡,,外面槍炮聲隆隆,小鬼子如潮水般涌了上來,,好在這里碉堡林立,,小鬼子的火炮作用不大,只能用步兵沖鋒,,被國軍死死地阻擊在陣地外,。
高旅長見廖黑牛沖了出來,急忙喊道:“你出來干什么,?快,,帶著受傷的兄弟們撤……”
“撤?”廖黑牛一愣,,揮著一柄長槍就要往陣前沖,,“鬼子都上來了,還撤個錘子,?”
高旅長一怔,,大吼道:“廖副官……”
一個滿臉血污的中年軍官匆匆地應(yīng)了一聲,“旅長,!”
“帶著受傷的兄弟撤,,去城里,”高旅長面沉似水,,大聲地命令著,,“保護(hù)好二十六師的兄弟?!?p> 那廖副旅長一愣,,“旅長……一起撤吧……陣地是守不住了?!?p> “我不能走,,”高旅長面色嚴(yán)峻,沉聲道,,“我奉命守衛(wèi)雨花臺,自當(dāng)與陣地共存亡……”
“可是……”廖副官還要勸,。
高旅長大聲吼了起來,,“我已決心以死報(bào)國,,你帶著兄弟們撤……回去告訴師長,致嵩有負(fù)所托,!”
廖副旅長漲紅了脖子,,雙眼通紅,“我不去,,你叫其他人去,,老子也要以死報(bào)國……”
“這是命令!”高旅長滿面怒容,,“二十六師的兄弟不該死在這里……”
廖黑牛聽不下去了,,大吼道:“都是國軍,為啥我們就要當(dāng)逃兵,?不要小看川娃子,,老子們也不是孬種?”
高旅長一愣,,嘆了口氣,,“我……我不是那個意思,鬼子已經(jīng)包圍了這里,,陣地是守不住了……我們奉命堅(jiān)守雨花臺自當(dāng)與陣地共存亡,,可是你們沒必要做無謂的犧牲……為抗戰(zhàn)多保留一份力量吧?!?p> 廖黑牛一怔,,訥訥地說道:“高旅長,是老子欠你們的……我可以死,,但是李大炮那龜兒子不能死……我要把他帶出去,。”
高旅長松了口氣,,對廖副旅長吩咐道:“奇齡,,執(zhí)行命令!”
廖副旅長一咬牙,,眼眶已經(jīng)紅了,,“是!”他大喝一聲,,轉(zhuǎn)身鉆進(jìn)了碉堡,。
“我們不走了,”一眾傷兵聽了廖副旅長的命令都吼了起來,,“我們不當(dāng)逃兵……”
廖副旅長暗嘆一聲,,黑著臉吼道:“你們不走又能怎樣?鬼子已經(jīng)上來了,,誰也擋不住……”
陳大山吼道:“給我們手榴彈,,拼一個算一個……”
眾人默然,,他們自然知道拿手榴彈意味著什么。
“大山……”廖黑牛還想再勸,。
陳大山搖了搖頭,,深深地望著他,“黑牛,,帶著營長沖出去……為二十六師留個種……”他說著,,從懷里摸出了那個破舊的小本子,“交給營長……就說這是老子的遺物……”
廖黑牛抖抖索索地接過了小本子,,一雙虎目中已經(jīng)熱淚盈眶了,。
寧柔在一旁拔除了最后一枚彈片,卻大聲地哭了起來,,“啊……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啊,?”
眾人望過去,,卻見寧柔被噴了一臉的血,正望著李四維的后背手足無措,。
廖黑牛一驚,,“咋了?”
“止不住血,,止不住血了……”寧柔嚎啕大哭,,“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我就說我不行的……我不行的……”說著,,她就拼命地去捂李四維的傷口,一雙白嫩的小手被染得通紅,。
“讓開,,”廖黑牛一把推開她,抓起一旁的藥粉就往李四維的傷口上倒,,雪白的藥粉一倒下去就被浸紅了……
寧柔被推得一個趔趄,,這才爬了起來,對廖黑??藓暗溃骸皼]用的……沒用的……”
廖黑牛沒有理她,,兀自在忙活著。
“沒用的……”廖副旅長也在看著,,無奈地?fù)u了搖頭,。
“他龜兒不會死的,不會就這么死了,”廖黑牛充耳不聞,,扯過一卷紗布就往李四維身上裹,,“都不能死,都不能死……都跟老子走,,只有活著才能繼續(xù)打鬼子?!?p> 廖黑牛就像魔怔了一般將李四維裹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把一圈紗布都用完了,這才一把抱起李四維就往外面跑,,“都走,,都跟老子走……”
沒有人說話,外面的槍炮聲更響了……
高旅長沖了進(jìn)來,,“滾,,都給老子滾……老子給你們殺開一條血路……”
寧柔這才回過神來,匆匆地拿起一個醫(yī)藥箱,,往里面塞著藥品,,將一個箱子塞得鼓鼓囊囊的,挎上,,就往外面跑了,,她只是一個護(hù)士。
陳大山和一眾傷員始終沒有動,,只是眼巴巴地望著高旅長,。
高旅長暗嘆一聲,大吼道:“老子也沒有手榴彈了……”說著,,他已經(jīng)轉(zhuǎn)身沖出去了……
廖副旅長深深地望了一眼一眾傷兵,,一咬牙鉆出了碉堡……
廖黑牛抱著李四維,撒開腳丫子就往山下跑去,,下了山就是中山門,,那里是八十八師師部的所在……寧柔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邊,再后面是廖副旅長帶著百十號將士邊打邊退……
雨花臺上槍炮聲如悶雷,,一直持續(xù)到午后,,高旅長力竭戰(zhàn)死,留守的將士全部以死殉國,。
南京城外飄起了細(xì)雨,,雨點(diǎn)淅瀝瀝地打在雨花臺上,雨花臺上的鮮血匯成了一股股細(xì)流……大地母親也在為這些英雄兒女流淚,,血淚,。
小鬼子終于占領(lǐng)了雨花臺,但是當(dāng)他們看清陣地上的情形,,卻都忍不住哭了……
雨花臺上尸橫遍野,,所有的碉堡門都反鎖著,,從瞭望孔里能看得清楚,里面都是傷兵,,他們手無寸鐵,,但都聚到了門后,死死地頂住了碉堡的門……
這一刻,,即使身為對手的小鬼子也禁不住悲從中來,,淚流滿面……他們也是戰(zhàn)士,除去立場,,其實(shí)他們有著同樣的宿命,!
李四維已然失去了意識,恍惚中陷入了夢境,。
周圍是一片黑暗,,他靜靜地躺著,身體輕飄飄的,,身下的地面在不住地晃動……很多聲音在他耳邊響著,,雜亂、縹緲……還有些熟悉,。
“有鳥止于阜,,三年不鳴,一鳴驚人,;三年不飛,,一飛沖天……老大,我相信你,!”那是老三楊偉的聲音,,那熟悉的陜腔讓李四維心神一震。
他想張口去喊,,卻根本發(fā)不出聲音,。
“維,我知道你只想做個閑云野鶴,,我不會要求你改變,,可是……我不能找一個不求上進(jìn)的男人過一輩子啊……”那是秦夢瑤的聲音,溫柔而決絕,,仿佛一把刀輕輕地割在了李四維的心上,,疼得他全身都在痙攣。
他拼命地想去抓,,卻連手都抬不起來,。
“大炮,不要怕,好好帶著兄弟們……”那是老班長劉金水的聲音,。
李四維的靈魂在顫抖,,兄弟們……我對不起兄弟們!
“營長……快醒醒,,我們還要做大買賣呢,,”黃貓兒的聲音依舊帶著笑意,那是一個年輕樂觀開朗的聲音,。
李四維渾身一震,,努力睜開了雙眼,“啊……貓兒……貓兒……”
“醒了,,他醒了,”一個女聲在李四維的耳邊響了起來,,他努力地去看,,那是一個很漂亮的小護(hù)士,她此時有些憔悴,,俏臉上滿是泥污……她……叫寧柔吧,,李四維艱難地沖她笑了笑。
“大炮,,李大炮,,”一個粗壯的聲音在他耳邊響了起來,廖黑牛的大臉出現(xiàn)在了他的眼前,。
“老……老子死不了,,”李四維沖他笑了,“老子還有事沒做呢,,閻王不敢收,。”
“呵呵,,”廖黑牛笑了起來,,眼圈有些發(fā)紅,“閻王肯定怕你龜兒下去跟他搗蛋……”
“呵呵,,”寧柔也在笑,,笑得梨花帶雨,“你……流了好多血……快休息吧……”
“我沒事,,”李四維掙扎著坐了起來,,伸了伸胳膊,伸了伸腰,,“我真的沒事了,。”
廖黑牛和寧柔卻似看到鬼一般愣愣地望著他,異口同聲地叫了起來,,“不可能……”在雨花臺上的時候李四維明明血流不止,,進(jìn)了南京城的時候他明明已經(jīng)奄奄一息了……
“有啥不可能的,”李四維呵呵一笑,,“老子就是打不死的李大炮……咦,?我們這是在哪里?”
廖黑牛怔了怔,,嘆了口氣,,“雨花臺失守了,胖哥死了……朱旅長和高旅長也死了……”
“嗯,,”李四維一怔,,努力地?cái)D出一絲微笑,“我知道的,,他們都是英雄,,大英雄,我不會忘記他們的,,雨花臺上有他們的血……雨花臺也不會忘記他們的,。”
是的,,千古雨花臺絕不會忘了為這片土地流過血的英雄兒女,。
“大山也死了,”廖黑牛繼續(xù)說道,,“我們逃進(jìn)了南京城,,可是……很快姓唐的就下令撤退了……他就是個混蛋……”
“對,他就是個混蛋,,”李四維恨恨地罵了一句,,“他是千古罪人!”
“對,,千古罪人,,”廖黑牛恨恨地說道:“他信誓旦旦地要與南京共存亡,拉著那么多兄弟和老百姓給他陪葬,,可是臨到頭了,,他卻跑了……”
李四維點(diǎn)點(diǎn)頭,“那……我們怎么會在這里,?”李四維已經(jīng)看清楚了,,自己正這是在一輛牛車上,周圍都是逃難的軍民……
“我們出了南京城,,可是下關(guān)沒有船了,,于是,,我們就往東邊跑,跑進(jìn)了山里,,那里的鄉(xiāng)親們幫我們找了船……我們過了長江,,在浦口遇到了第一師的劉參謀……就是我們在路上救的那個……”
“我記得,”李四維點(diǎn)點(diǎn)頭,。
“是他給我們找了一輛牛車,,”廖黑牛嘿嘿笑道:“其實(shí),他還挺講義氣的,?!?p> “哦,”李四維大概聽明白了,,“我們這是要到哪里去,?”
廖黑牛嘆了口氣,“還能去哪里,?我們的隊(duì)伍被打垮了,,小鬼子封鎖了西邊和南邊的道路,我們只能一路往北邊逃了,,小鬼子的隊(duì)伍就在屁股后面追著呢……”
李四維無奈地嘆了口氣,“我們還有多少兄弟,,多少槍,?”
“唉,”廖黑牛嘆了口氣,,“二十六師就只剩下你和我了,,八十八師還有十多個兄弟……還有十多支槍,可是……沒有多少子彈了……”
“哦,,”李四維緩緩地往牛車上仰面躺了下去,,“等等,老子腦殼有點(diǎn)亂……”
“你……真沒事了,?”寧柔擔(dān)心地望著他,。
“沒事了,”李四維嘿嘿一笑,,“不信的話你就檢查一下嘛,。”
“哦,,”寧柔松了口氣,,“沒事就好,沒事就好,?!?p> “嘿嘿,,老子沒事,”李四維沖她笑了笑,,緩緩說道,,“老子沒事,小鬼子就有事了,?!?p> 李四維躺在牛車上,暗自咬著牙,,只要老子沒死,,二十六師的兄弟就不能白死,只要老子沒死,,雨花臺上的六千多個兄弟就不能白死,!前世窩囊了一輩子,今生怎么也得拼一拼,。
人生就像游樂場,,既然進(jìn)來了,怎么能不坐一坐過山車呢,?怎么能浪費(fèi)那一腔熱血和滿腹的激情呢,?!
李四維
不好意思,,早上酒喝得有點(diǎn)多,,更新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