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滿樓臉色煞白,,剛想跟他的父親說什么,,這時樓下一陣騷動。
大家扭頭往樓下瞧,,只見立身拽著一個黑臉壯漢從樓梯口拐進來,,把這人往桌前一推,,那人踉蹌幾步后,站穩(wěn),。
“說,,是誰指使你往聚福堂門口堆糞,在老磯石碼頭砸酒,、堵船,。咱們現(xiàn)場指認!”立身聲色俱厲,。
花滿樓看了這個黑臉壯漢一眼,,下意識地用袖子遮了臉,想找個地縫鉆進去,。他悄悄彎了腰,,轉身,趁人不注意,,輕手躡腳往樓梯口踅,,不期被立身逮個正著:“少東家,您這是要去哪里呀,?”
所有的目光都從壯漢身上轉移到花滿樓身上,。
花滿樓臉上的表情都僵住了,硬擠出笑容來:“我,,我,,出恭,哎,,出恭,,呀,肚子疼,?!?p> “就是花少東家派我去的?!焙谀槈褲h說話了,。
“哎,你不能亂咬人啊,。我什么時候什么地方派你干啥去了,?”花滿樓也不肚子疼了,直起腰來,,手指壯漢,。
“少東家,就在貴府后花園,,上月底一個晚上,,讓我劫堵給聚福堂送貨的糧船,打碎他們的酒,。因為糧船沒堵住,,沒完成少東家命令,往門口堆糞是我讓兄弟們干的,?!焙谀槈褲h雖勇猛,但說話時臉上露出憨厚的表情,,讓人覺得很可信,。
“我不認識你,大家別中了聚福堂的奸計,,立身這是栽贓陷害,!”花滿樓急中生智,自己都佩服自己的腦筋轉得快,。
“這才是死到臨頭還嘴硬,。拿證據(jù)來?!绷⑸韺褲h說,。
只見這個漢子說:“我手綁著,請老爺代勞,,就在腰上褡褳里,。”
立身探手進去,,摸出幾張銀票來,,挨個走到花利仁、劉忌盈,、世琦面前,,給他們瞧銀票上隆德利的戳記。
“銀票能說明啥,?我們家銀庫前幾天被盜了,,這可是抓住兇手了!”花滿樓還在狡辯。
“這是你給的定金,,銀票一千兩,。事成之后,還有四千兩,,他們就是奔著你那四千兩,,才給聚福堂堆糞的?!绷⑸砻济蠐P,。
“胡說八道!哦,,我是說,,是說他胡說八道!”花滿樓手指壯漢,,臉沖立身,。
“不要吵了,伯老爺您請坐,?!被ɡ恃劭床缓茫瑵M面堆笑,,拱著手讓立身坐,。
立身憤憤地看了花利仁一眼,哼了一聲,,說:“東家,,看在主仆一場份上,我說這句話,,請管好你的兒子,!”
“誤會,肯定是誤會,!”花利仁拍著立身的肩膀,,讓他往桌旁坐。
“算了,,我們在商言商,,不管是不是誤會,借此機會,,好好談談,。大家都是同行,低頭不見抬頭見,,不可把事鬧僵了,。白酒槽坊里頭,,漢南排第一的就是李富貴老爺?shù)奶熨F成槽坊,他們也沒把漢南的生意做完吧,?咱們今天暢所欲言,,自己需要什么,希望別人怎么配合,,都把話說到明處。談的攏,,就把人放了,,下不為例。你們看意下如何,?”劉忌盈站起來問世琦和花利仁,。
世琦點點頭。
花利仁這時心里已經(jīng)服軟了,,也表示同意,。
“大家相互競爭,也相互學習,,這樣才能把白酒技術推向進步,。關鍵是,互不侵犯,,咱們要制定規(guī)則,。先看你們都有什么要求,隆德利先說吧,?!眲⒓捎l(fā)話。
“我們沒有別的要求,,只要花家的地盤不被侵占,。五彩街西半邊,正湖街全街,,珍珠街全街以及其中的各條小巷,,都是花家的銷酒范圍,別人不能擅自送酒,,不能從我們這里拉走客人,。還有,不能模仿花家竹葉青酒的味道,,你們做你們自己特色的,,我管不著,但是要模仿我家的,,以假亂真就不行,?!被M樓沒等父親開口,就急不可耐說了一大堆,。
花利仁狠狠瞪了兒子一眼,,不好再說什么,只有頻頻點頭,。,。
“要是你說范圍內的商戶,主動要買我們聚福堂的酒怎么辦,?”世琦拋出疑問,。
“讓他們自取呀?!被M樓翹著二郎腿,。
“少東家,按我的理解,,劃地盤更易起爭執(zhí),。到時怎么分辨是客人自己要買聚福堂的酒,還是聚福堂主動低價邀客人來買,?”世琦義正言辭,。
“確實有不妥,如果那樣,,就埋下剪不斷理還亂的隱患,。難道說天貴成附近,你們隆德利就不能送酒了,?”劉忌盈喝了口茶,。
“客人掏錢買酒,誰家的好買誰家的,,你還能管著人家口袋里的錢,?這說不通。地盤確實不能劃,。但是這酒價,、糧價和碼頭,咱們得有個說法,,不能惡意降價抬價,,得相互持平。誰家用哪個碼頭運酒接糧,,也得好好分一分,。”花利仁畢竟老道,,他不慌不忙點上煙斗,。
經(jīng)過一番討價還價,,雙方終于商定,每種酒價,、糧價都要持平,,上下不超一錢;糧食緊張時,,任何一家不得單獨買斷糧商的糧食,;碼頭要按日子、按時辰使用等等,,事無巨細,,全部由世珍謄寫好,大家按了手印,。
立身給那個黑臉壯漢松了綁,放他出去,,花滿樓把懸著的心放到肚子里,。
劉忌盈和花利仁約好,各自召集本幫同行,,要求大家都遵守這些約定,,然后盡歡而散。
回到家,,世琦將事情經(jīng)過告知父親,,衣傳廣長吁一口氣,說:“人生險惡,,大家要學會保護自己,。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世琦,,你們兄弟幾個要分好工,各司其職,,各盡其責,,和立身一起,同心同德,,一起創(chuàng)業(yè),。”
兄弟幾個點頭答應,。
到年底,,立身堅決拒絕按慣例抽取一半分紅,他一定要按人頭分,,雙方直吵得頭發(fā)根豎起,,立身要打世琦,,最后才按立身所說,每人一份,。
立身的兒子伯雍成了家,,娶的是漢南本地富戶綢布莊東家歐陽明的女兒,叫歐陽惠,。
婚后夫唱婦隨,,甚是恩愛,伯雍與世琦的兒子聚仁一起玩的時間明顯見少,。
立身的妻子趙太太,,覺得女兒雪梅年紀漸長,要避嫌,,再不讓雪梅跟著哥哥一起出去玩了,,雪梅雖不情不愿,也不好說什么,,只有在閨房默默懷念從前的日子,。閑時學刺繡、彈琴,、畫畫,、填詞、作詩來打發(fā)時間,,有時跟著母親學些許家務,。
聚仁不能時時與雪梅相見,心中常覺失落,,這才知道了愁滋味,,只是不敢與人說。
倆人雖不能常相見,,好在伯雍和聚仁兄妹原本同館學習,,同一個師傅,伯雍還是要經(jīng)常找聚仁切磋學問,,有時伯雍要在聚仁和妹妹面前,,提起另一人又做了什么詩,又填了什么詞,,所以,,聚仁和雪梅時不時有伯雍帶回的對方詩詞。
終于有一天,,伯雍生日,,請聚仁、知仁等衣家的小孩子們來聚會,此時世瑛家新添了個女兒叫閏余,,兩個月,,衛(wèi)長青也帶了來。孩子們大大小小,,嘰嘰喳喳,,熱鬧非凡。
酒席正屋擺不開,,一直擺到內院,。
雪梅請綠荷、衛(wèi)長青帶著她的女兒到自己室內,。
聚仁很久不曾見過雪梅,,趁此機會,他偷眼瞄到雪梅在內室的影子,,驚覺雪梅已長成個身材苗條的大姑娘,。只見她云鬢高梳,一雙眼睛顧盼生輝,,上身穿低領古香緞團花綠衣,,袖口鑲牡丹紋窄邊,披彩錦流蘇滾云肩,。下身配一條織錦緞紫裙,,裙底鑲有淡綠色繡花邊,,裙帶直垂到膝蓋,。聚仁不由地多看了幾眼,雪梅也找機會偷瞄聚仁,,剛好隔著珠簾感到了聚仁的目光,,不由扭頭嫣然一笑。
這一笑,,看的聚仁都呆了,。
伯雍看出其中緣故,拿胳膊肘碰了碰聚仁,。聚仁心中秘密被別人發(fā)覺,,不由地臉發(fā)燙,不好意思地朝伯雍笑笑,。
當天晚飯后,,雪梅在房內讀詩,丫鬟彩鳳神神秘秘遞過來一個香囊,,說是衣家大少爺?shù)男P玉煙送來的,,讓彩鳳一定要親手交給小姐,不能被別人知道,,連伯雍少爺也不要告訴,。
雪梅聽到衣家大少爺這幾個字,,不由地臉紅心跳。按照慣例,,他們之間的書信往來,,僅限于填詞寫詩,且都是由伯雍傳遞,,只這一次,,是玉煙送來的,還特意告訴不能讓伯雍知道,。
雪梅屏退了所有丫鬟,,小心翼翼拆開香囊,里頭有一封信,,疊成了一個方勝,,拆開看,是一首詩:
“贈雪梅姑姑:
平生心事對花吟,,
雨打幽窗燕未回,。
空望舊巢思往日,
曾托故友一枝梅,?!?p> 雪梅心跳的厲害,她把這張紙放在胸前,,頓時覺得室內的燭光從沒這么可愛過,,世界如此美好,如此溫暖,。
她想起來,,幾年前,聚仁剛剛搬到漢南,,住自家對門,。她喝哥哥伯雍,經(jīng)常蹦蹦跳跳去找聚仁玩,。他們三個一起在院子里跑來跑去,,聚仁家院子里有棵槐樹,特別高,,樹上有好幾個燕窩,,他們有時候背著大人,悄悄搬梯子過來,,爬上樹偷偷看小燕子,,打算一人分一只。聚仁呢,則開玩笑說,,如果你們要了我家的小燕子,,就要給我一枝你們家的梅花。
伯家外院墻角種著一棵臘梅樹,。
雪梅無助地說,,梅花要冬天才能開,還早的很,。
聚仁說,,不要緊,小燕子我現(xiàn)在可以給你,,梅花冬天給我就行,。
然而他們剛要把小燕子從巢里拿出來,被世琦發(fā)現(xiàn)了,,說都不許動,,慢慢下來,下來再說,。
他們忐忑地爬下梯子,,世琦才嚴厲地說,不許分小燕子,,大燕子回來找不到她的孩子,,會著急的,小燕子只能看,。
他們三個沮喪極了,。
雪梅撅著嘴,對聚仁抱怨:“冬天不會給你折梅花了,!”
“哎,,不要這么小氣,,到時候給我一枝嘛,!”
“不給!”
雪梅想著想著,,不由自顧自地笑了,。
她拿出針線,開始在手帕上用心繡一枝梅花,,一針一線都細致無比,。她一直繡到很晚,直到彩鳳敲窗催她入睡,,她才十分不情愿地放下繃子,,將那個香囊放到枕邊。
第二天天剛擦黑,雪梅就把那枝梅花繡好了,。
雪梅把手帕翻來覆去放到手里,,不知道如何才能把手帕給聚仁,不管通過誰送,,彩鳳還是玉煙,,她都覺得不好意思。
有天午后,,雪梅正歪在床上想自己的心事,,似睡非睡。
忽然伯雍在簾外說:“妹妹,,聚仁寫了兩句話跟我打賭,,賭他的那塊藍田玉佩和我的象牙筆筒。你快來幫我,,快,,哥哥的象牙筆筒能不能保住今天就靠你了?!?p> 雪梅翻身起來,,讓哥哥進屋坐下。
她拿過那張宣紙,,看到熟悉的筆跡:“是誰花盛擋窗稍,,春也妖嬈,夏也妖嬈,?!?
佩韋佩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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