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鬃馬上的圓臉小孩,，眼神一斗雞,，居高臨下的盯著李軒，一腦門官司：“小盆友？咱倆有過一個盆吃飯的交情？你是？”
“呃,？”
方才淋著漫天箭矢一路顛兒過來，心神一直繃著,，一等到了黃巾軍陣前,，李軒才發(fā)現(xiàn)了古怪。
身前八個刀盾壯漢,，左右護(hù)著一匹黃鬃馬,，馬上一員提槍的黃巾軍小將，周遭一眾黃巾軍,，對小將神色恭敬,。
這小將剛才好像還下令來著，那就真是將了,？
可這么小的將,，有六歲么？拎著那么長的槍,，老長的槍頭閃爍著金屬的光澤,，看起來就不輕，他都不見得提的動,，這小孩是怎么做到的,？
李軒搭眼再一細(xì)細(xì)打量，心里更是臥槽不已,，腦子糾結(jié)的差點(diǎn)斷片,。
圓圓的小臉，略帶嬰兒肥,，小眼神郁郁,，腦袋上頂著個茶壺蓋兒發(fā)型,，更神的茶壺蓋上豎著仨紅繩綁的小辮,。
這腦袋上插三炷香是什么意思,？天地會的香主？
茶壺蓋圓臉小將,，黃衣黃褲,，頸系米白色騎兵小斗篷，風(fēng)吹獵獵飄揚(yáng),，手里一桿丈長的大槍,，殺氣昭彰。
黑漆漆的玄色槍身,，鍍鉻般的亮銀槍頭,，抖動間紅纓飄飄，小將端坐馬上,，睥睨的看著他,，威風(fēng)凜凜。
威風(fēng)的都讓李軒在風(fēng)中凌亂了,，這是征戰(zhàn)沙場的小將,，還是過家家的熊孩子啊,？
“你是,？”
李軒的臉上同樣掛滿了狐疑，心中的不解越來越多了,，小心翼翼的瞅了眼蔑視他的馬上小將,，賠笑道，“在下李軒,，小朋友怎么稱呼,？”
“‘恨天高’鄧茂?！?p> 鄧茂一抹茶壺蓋腦袋,，得意洋洋的一抖大槍，指著李軒,，對左右吩咐道,，“捆了?！?p> “等等,，小弟，我是傷員,?！?p> “捆緊點(diǎn)?！?p> “哥,，我血還沒止呢,。”
“再加副鐵鐐,?！?p> “…果然不愧是名震天下的‘恨天高’鄧茂，鄧大將軍,，我當(dāng)將軍鐵面無私是傳聞,，今日一試，方知聞名不如見面呀,，佩服到心碎,，崇拜到流淚啊?！?p> 李軒一臉欽佩,，又眼睛眨啊眨的看著熊孩子，弱弱道,，“將軍可愿收義子,？李軒不才，愿奉左右,?！?p> “…算了，不用捆了,，這號怪鳥要是敢跑,，癩蛤蟆都能咬死老天鵝?！?p> 端坐黃鬃馬上的鄧茂,，臉上浮過一抹頹然之色，一撥韁,，調(diào)轉(zhuǎn)馬頭,，百無聊賴的吩咐左右，“鳴金收兵吧,，打不下去了,，跟這怪鳥話不過幾句，本帥戰(zhàn)心皆無,?！?p> 鄧茂暗忖，若這廝在范陽城中,，本帥或不必攻城,？
莫非這廝的法術(shù)，就是專為己方降低士氣的,？
“鄧將軍果然慧眼識人,?！?p> 李軒一聽優(yōu)待俘虜，喜滋滋的贊道,，“法眼一開，就看出我是個愛好和平的人,。沒錯,，我就是傳說中的和平使者，李軒,，李小仙兒,，將軍可有表字？你我表字互稱如何,？”
鄧茂打馬就走,，片刻不敢稍留，八個刀盾護(hù)衛(wèi)皆是一臉看上帝的表情,，跟著悶頭就顛兒,。
李軒尚不知鄧茂怕了他，還一個勁兒的沖鄧茂遠(yuǎn)去的背影揮手：“將軍可愿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唏灰灰”一聲馬嘶，馬上的鄧茂身子一伏,，似是醉了……
……
范陽縣城驟攻不下,，黃巾軍只得扎營。
非是圍三厥一,，只在南門十二里范水之畔,，臨河扎下大營，左右分豎營壘,，以為掎角,。
黃巾被稱蛾賊，便是如蝗蟲一般的流寇戰(zhàn)法,，說是扎營,，實(shí)際就是窩棚與窩棚聯(lián)營。
莫說營壘營寨,，望樓崗哨,，鹿砦拒馬皆無，壕溝都懶得挖,。
圍繞黃巾軍營盤的護(hù)欄,，僅是把就地取材得來的木料，讓婦孺搓樹皮麻繩捆了,，夯實(shí)在地,，圍成一圈,。
如此聊勝于無的護(hù)欄，防野獸都夠嗆,，或許只是為了看起來有點(diǎn)正規(guī)軍的模樣,，起個心理作用。
倒是鄧茂一方的八千黃巾軍,，除一千精壯與婦孺守營,，大多老弱都散到周邊剽掠去了。
古三軍,，除前中后,，就是正軍，輜重之軍,，老弱之軍,。
黃巾軍連正軍都沒有，全是揭竿而起的農(nóng)民與裹挾來的流民,。
精壯的漢子就是正軍了,，除了硬仗，剽掠是不舍得用的,。
讓裹挾的流民老弱出去剽掠,，見仗多了，去蕪存菁,，倒是對正軍不無小補(bǔ),。
范陽縣城是沒攻下，可大戶的田莊都在縣城之外呢,。
范陽盧氏望出范陽,，郡望之在，簡氏,，鄒氏與燕氏的堂號“范陽堂”,，都在涿郡范陽縣。城外桑田阡陌,，田莊多有,，浮財(cái)不少，皆是剽掠的對象,。
只不過大戶田莊會修塢堡,，遠(yuǎn)比黃巾軍的營寨堅(jiān)固。
不少地勢險要的塢堡,，不是扼守山坳口,，兩山夾一河的險要，就是建在丘陵之上，吊橋護(hù)河之中,。
這類塢堡要仰攻不說,，攻城器械都使不上，遠(yuǎn)比范陽城難打,。
除了依靠人多勢眾,，一波波的用命填，把守塢堡的人磨疲,，別無他法,。
由于是豪族私兵，塢堡內(nèi)人人知底,，內(nèi)應(yīng)都用不上。
一看就難打的塢堡,，黃巾軍遇到多是敲詐,，搖旗放炮，門前鼓噪,，詐出錢糧牲畜則罷,。
真打的多是騎虎難下。
威脅出口,，對面嘲笑,，這要灰溜溜的扭頭就走，沒法混了,。
一個大戶不繳錢糧又不挨打,，那就誰也不會老實(shí)繳錢納糧了。
殺雞儆猴的意味更多些,，只是鐵公雞的毛不好拔,，一不小心就崩了牙。
豪族家兵守土極其彪悍,，黃巾軍即便有選擇的雞蛋只撿軟的捏,，未至三旬，近月下來,，還是傷亡了六百,。
好在多裹挾了近三千，又有涿郡各縣貧農(nóng)流民競相投奔,，八千黃巾軍圍城一月,，傷亡兩千，兵員反倒過萬了,。
傷亡占比在縮小,，傷亡人數(shù)卻在增大。
重傷等死輕傷熬，為怕傷號哀嚎慘狀,，影響全軍士氣,，無戶者多與婦孺合營，退居后營,。
后營就扎在范河邊上,，每日臨河皆是一副熱鬧的景象。
婦孺在河沿一字排開,，漿洗衣物的,，無患子洗頭的，剝魚鱗去腮的,，涮洗馬桶經(jīng)布的,，取水洗菜做飯的，全在一條河上,。
由于皂角漿洗出來的衣物太硬,，每天臨河都是一陣“咚咚咚”的動靜，一根根搗衣杵上下紛飛,，婦孺或是神情黯淡,，或是歡聲笑語，一點(diǎn)都看不出來是在圍城打仗,。
“沈家阿嫂,，洗衣呢？好勤快,，沈家哥哥好福氣,。”
金色的陽光下,，一個吊兒郎當(dāng)?shù)陌氪笮∽?，?fù)手踱步沿河走過，身邊葉柳輕曳,，波光蕩漾,。
河邊的濕氣，有股河邊特有的淡淡泥腥,，又夾雜著幾許花草芬芳,，讓李軒非常愜意。時不時微微閉目淺嗅,，神清意爽,。
他邊走邊拿著個癢癢撓撓癢癢，一路跟碰到的熟的不熟的打招呼,。
即便陌生的目光對上,，他還是笑嘻嘻的點(diǎn)頭,。
黃巾軍不少老弱婦孺，近月相處下來,，不少都熟悉了短毛妖的怪異做派,，嘻嘻哈哈的也不當(dāng)回事。
“小仙兒,，又去撿樹葉啦,？”
被夸了句的沈家阿嫂，抬頭見短毛妖晃了過來,，和煦的一笑,。
蠟黃色的粗糙臉龐之上，笑容淳樸,，恬靜,，有股震撼人心的美。
“對呀,，天一黑就讓沈家哥哥來拿炸小魚,，晚了就皮了?！?p> 李軒得意的把背在背后的左手亮了出來,，拿著一疊大樹葉晃了晃,，邊撓著癢癢朝前走,，邊隨口抱怨，“營里有虱子還是跳蚤啊,，回頭我把衣服換了抱來,，你幫我熱水燙一遍咋樣？咬的我渾身癢癢,?！?p> “讓俺家憨夫抱來便是?！鄙蚣野⑸┕粯?。
“行?！崩钴幉灰詾橐獾膽?yīng)了一聲,，腳步輕松的朝前晃。
“牛叔,，老當(dāng)益壯啊,，牛嬸顯懷了。聽說肚尖兒為男,，八成你要抱小子啦,。”
“嘿嘿，吾當(dāng)沽酒三盞,，酬?duì)柤?。?p> 牛叔正在指揮百多個黃巾軍,，搭建可供木筏?？康暮喴讞颍淮蛉ぶ皇呛俸僖恍?，抬臂舉矛對李軒示意了一下,，態(tài)度頗為親近。
“你拉倒吧,，你那量我還得找你錢,。”
李軒不屑的一揮癢癢撓,，腳步不停的朝前走,，“我忙著呢，沒空跟你喝,?！?p> 老牛聞聲，又是嘿嘿一樂,。他是巨鹿郡都尉部曲出身的太平道老戰(zhàn)兵,，為三十六方之一，幽州方面軍的小帥,，渠帥為程遠(yuǎn)志,，鄧茂是副渠帥。
黃巾軍分散合聚,，鄧茂領(lǐng)了攻略涿郡的先鋒差,，一并營老牛領(lǐng)人就跟了過來，被一男子問候渾家,，非但不以為忤,，反而樂的嘴都合不攏。
李軒同樣沒把問候人老婆當(dāng)回事,，邊走邊與認(rèn)識不認(rèn)識的打趣笑鬧,，一點(diǎn)不把自己當(dāng)俘虜。
“李家哥哥,，俺串了六條肥草魚,。”
“小仙兒哥哥,，甜菜,，甜菜俺摘了十幾筐呢,。”
“俺筐了一大筐小銀魚,，泥鰍,，黃鱔。渠底新拌了蝦醬香油,，舊網(wǎng)未收,，俺要守株待兔?！?p> “還有奴奴,，奴奴幫小仙兒哥哥撿了好多軟葉子，阿娘正在幫哥哥烤曬,?！?p> “好，小葉子首功,，豆包冠軍,，加賞冰糖半斤?！?p> 三個半大小子,，一個提著深裙跌跌撞撞跑過來的小姑涼，李軒一看就樂了,，一個順勢下蹲,，等小姑涼跑過來，抱起來就香了一口,，對仨小子道,，“簡承拾野不涉險,，功在勞苦,。范鯉摸魚，貴在險渡,，你二人同為季軍,，豆包管飽。
以功以勞論,，唯祖昭堪為表率,，思慮長久，暫領(lǐng)亞軍,，多酥糖半斤,。再端三屜豆包給你阿娘送去，以資鼓勵,?！?p> 說罷,，擰了把小姑涼的小臉，大贊,，“知我者小葉子呀,，功勞再大，哪有揣摩上意,，投其所好的功大,？小葉子才是懂事的，知道哥屁股都快被木片刮出痔瘡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