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面對向彬的一味阻攔,,不止是杜家兄弟不樂意,,就連老族長和官府公人都看不下去了,,紛紛出口。
“林三,,他們兄弟五個好不容易齊了心,,要把醬園倒出去。以后他們手頭寬裕了,,你不也不用再周濟他們了么,?”
“是啊,向老板,,買主愿意買,,賣家愿意賣,咱們在一邊做個見證,,看看契約文書沒有問題,,就行了?!?p> 但向彬始終覺得還夕此舉不善,,又說不上來是哪里不對勁,,只好再去細細查看文書,試圖從字里行間看出點什么,。
兩千兩的買賣價遠遠高于這片作坊的價值,,銀兩的平均分配也看起來再公平不過。就連最后“一旦銀契兩訖,,賣家買家再無瓜葛”的互不擔責,,與其他買賣一長串的條款一對比,都看起來帶著幾分仁義,。
這文書,,果真一丁點毛病都挑不出來。
日頭漸漸地往西移了移,。暖融融的光照在眾人的身上,,像是在頭頂架了一盆不遠不近的炭火,,正微微弱弱地跳動著紅光,,讓身著夾棉冬衣的人們薄薄地出了一層汗。
杜禮動了動肩膀,,掙開了那黏在身上的汗津津濕漉漉的里衣,,外面的熱又悶出心里的火來。他越過大哥身邊,,張開那雙滿是泥垢,、黢黑堅硬而布滿老繭的手,不由分說地把紙筆從向彬手上搶了過來,,歪歪扭扭地落了自己的名字,,接著按了一個鮮紅的手印。
他為著鴿子窯田地的事情,,還和向彬堵著一口氣,。他把寫好了的紙筆往大哥身前一遞,就轉(zhuǎn)過頭去恨恨地丟給向彬一句:“杜家的事,,大外甥不愿意管,,今天也不必開口。我們自己的作坊,,自己賣,!”而后,就左沖右撞地擠到了兄弟四人的身后,,揣著手佝僂著腰,,離向彬遠遠地站著。
向彬見他好說歹說都攔不住這急于出手醬園的兄弟五人,,便索性擰眉道:“兩千兩,,你們把作坊賣給我,。”無論這個吳家丫頭打的是什么主意,,都絕對不能讓她得逞,。
杜家老族長聽了他這話,額頭的皺紋立時就多了幾道,。他背著手往前挪了幾步,,擺出了那副評斷族中事務(wù)時慣用的長者姿態(tài),語氣沉緩又安定公道:“我說,,林三啊,,這就是你不講理了。杜家的買賣已經(jīng)說好了,,你怎么能再與買主爭呢,?總要有個先來后到?!?p> “杜家鴿子窯的地,,不是老族長干預的?”向彬這話駁得極快,,又極為刁鉆,,足足把老族長噎了半天都不出聲。
老族長只是在最后尷尬地咳了咳:“杜家世代務(wù)農(nóng),,田地才是根本,。這些手藝作坊,賣就賣了吧,!”說后半句的時候,,他似乎也覺出自己有點不占理,聲音便微弱了下去,,頂著杜禮那恨不能吃了他的刀子眼,,默默地退到一邊,彎著腰梗著脖,,像知錯不改的小孩子那樣站著,。
“兩千五百兩,我買了,?!毕虮蛴旨恿藘r。
還夕又驚又氣,,要是人的火氣真的能點燃什么東西,,那么她此刻頭上戴著的帷帽就一定會化成一縷青煙??伤幌朐偌觾r了,,以后的修葺,、備貨、雇用伙計,,哪個不用錢,。她只恨自己的錢匣子還不夠沉,不能像向彬那樣大手一揮就是幾千兩銀子,。她更恨向彬這般半路截胡的不仁不義,,斷他人生路。
可是杜家,,除了杜義和杜二嫂眼里放光,、手心癢癢,再沒人會為著這多出來的五百兩銀子而心動,。
因為向彬是杜義和杜二嫂請來的,。杜家四兄弟覺得向彬一定和杜義是一頭的,他們一定有什么不為人知秘密,,打算用些陰謀詭計來合伙搶走本該屬于自己的四百兩,。
他們四個這次連話都不用講明了,只要互相交換了交換眼神,,再往杜義和杜二嫂夫婦倆身上瞟一瞟,,心里就都明白了,。瞬間就統(tǒng)一了口風:“我們不同意,。”
杜二嫂本正樂著在心里算,,自己能多拿多少銀子,,一直抱著手的手指頭都忍不住雀躍地在手背上點來點去,就像柜臺上被撥得噼啪響的算盤珠子,,好似這聲音已經(jīng)打進了她的心里,。可一聽杜家四兄弟這齊齊的口風,,心里就躥了,。她轉(zhuǎn)身急道:“五百兩!那可是五百兩,!分下來,,一家能多得一年的嚼裹!”
“那我們也不同意,?!倍偶倚值芩膫€還是整齊一致。
“要么賣給那位姑娘,,要么就誰都別拿錢,!”杜禮又補了一句,。
杜二嫂見這兄弟四個放著銀子不要,還攔著自己要,,揚手就要一番數(shù)落,。杜義見狀,趕緊拽著她的袖子,,把她抬起的胳臂給拉了下來,。
杜義站在她身后,揣著手,,半背著頭,,像是個躲在大人身后的受氣包,可腳底下卻焦急地跺了兩步,,急火火地小聲道:“能賣出去就不錯了,,趕緊還債!”
杜二嫂這才被他點醒,。賣給那位姑娘,,拿四百兩銀子,不僅能還了債,,還能吃幾頓席面,。可若是不賣,,別說多的一百兩,,就連那四百兩銀子都拿不到了。債都還不上,,還盤算個什么以后的日子,。
想到這兒,她把剛剛被杜義拽著落下的手又舉了起來,,不過是去拿杜仁寫好了的幾張文書,,臉上還沖杜家兄弟四個露出了從未有過的討好:“我們寫,我們寫,!”
她把毛筆一下子就塞到了杜義的手里,,又親自用手托著那幾張紙,眼神死死地盯著杜義落下的筆尖,,眼中的光彩順著落筆的方向而不斷放大,,面上滿意的笑容也隨著那按下的紅手印而漸漸綻放,及至最后化作了一串貪足的笑聲,。
“成了成了,!”她小心翼翼地捧著那幾張紙到了杜智和杜信的面前,像是捧著個什么一扯動就會破碎的寶貝,,催促著最后的這兩兄弟:“你們也快寫吧,!”
向彬看到這一幕,,很是火大。他氣氣地走過去問老族長:“您到底管不管,?”
誰知,,杜家老族長只是驕傲地哼了一聲,就背著手扭過身子去,,慢慢地踱著步子,,去看杜家兄弟落筆按手印去了,一邊看,,還一邊點頭:“嗯,,對,就是這樣,,印在邊上,。哎,往下點,,別全蓋上了,。行了,杜信,,該你了,。”
向彬更是火大,。他去問官府來的公人,,公人只是無能為力地攤攤手。他又去問牙行中保,,中保也只是陪著笑不說話,。他甚至去問了不相識的兩個莊稼漢,,莊稼漢都為難地撓撓頭,,表示辦不了。
還夕就站在凳子上,,看著向彬像跳腳雞一樣的跑來跑去,,方才的火一下子就落了下去,心里別提有多暢快了,。杜家人的這番轉(zhuǎn)變,,是她沒料到的。她一邊唏噓著人情世故,,一邊看著無力挽回局面的向彬,,命素蕊取出早已備好的五張飛錢,含笑地靜靜等著杜家人把契約和文書一并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