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婆子是個眼有些眇的婦人,,整日里佝僂著身子,,靠著給人接生過活計,她一輩子也沒許過人家,,如今已經(jīng)兩鬢花白,。
冬梅說了許多好話,又許了不少好處,才將劉婆子請到家里,。
當劉婆子瞧見躺在榻上的田娃子時,,臉都變了,她連番退了幾步,,幾乎跌倒在屋子外面,,冬梅瞧出她是打算離開,愣是攔在門口不讓走,。
沒有法子,,劉婆子只好又走回榻前。
此時田娃子說話已經(jīng)很困難,,若不是尚有呼吸,,瞧著便是死了一般,劉婆子似是有些悔了,,不過收了冬梅的好處,,終是沉聲說道:“田家婆姨,咱家是一個村的,,我就不瞞你了,,三娃子這次是惹了胡仙家,成與不成,,老婆子只能盡力了,。”
冬梅一聽自家夫君果然沖撞了仙家,,心里咯噔了一下,,再一瞧劉婆子也沒有把握,她強忍著奪眶而出的淚水,,咬著嘴唇道:“還請劉婆子盡力而為?!?p> 冬梅和村里的其他婦人不同,,盡管她性情潑辣,挑水擔柴也是一把好手,,可是年幼時她卻讀過幾年私塾,,也識得不少字,田娃子便是看上這點,,他覺得自己腦子笨,,連名字都寫不來,自家夫人卻是聰慧的很,,所以能娶到冬梅這樣的婆姨,,田娃子是滿心歡喜的。
田娃子一直在努力,希望冬梅能過上相夫教子的生活,。
劉婆子讓冬梅準備一些粟米,,一個盛水的木盆,以及田娃子穿過的舊衣裳,,然后便離開了,。
少時,去而復返的劉婆子再次回到田家院子,,此時她已經(jīng)換了一身妝容,,她的臉上布滿紅色的紋絡,衣衫卻是明顯大了許多的道袍,,滿是補丁與污漬,,腰上圍了一圈麻繩,一側別了一根樹枝,,一側掛著一把銹跡斑斑的柴刀,。
劉婆子喚來冬梅,讓她把備好的木盆放在院中,,又使她將田娃子用過的長弓及衣物取來,,一同放在邊上,這才叮囑她一些禁忌,,候在一旁,。
劉婆子抓了把粟米,回屋來到田娃子的榻前,,嘴里神神叨叨的說了些什么,,然后狠狠地將粟米甩在田娃子腳下,如此三四次,,這才重新回到院子,。
村里人聽說田娃子沖撞了仙家,請了劉婆子來行事,,多是放下手里的活計,,跑來瞧熱鬧,如此院子外圍了好些人,。他們伸著脖子,,卻是大氣也不敢出,許是擔心驚擾了劉婆子,,觸了仙家的霉頭,,引火燒身。
“跪下,!”
劉婆子沖著候在那里的冬梅喝了一聲,,“汝家男人惹了禍端兮,,驚擾仙家,今日望寬恕兮,,責難誰家,,天有靈兮,地有崖,,天地好生兮,,德行有修……”
“拜!”
冬梅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個大禮,。
之后劉婆子的話便是聽不明白了,,她取下腰上的茱萸枝圍著木盆手舞足蹈的跳起來,口中振振有詞,。
“該打,!”
劉婆子用茱萸枝沾了水,狠狠地抽打在田娃子的衣物上,,嘴里間或聽到“知錯了,,知錯了……”的話語。
冬梅也跟著磕頭,,聲音已經(jīng)有些哽咽,,“知錯了,我們知錯了,,求求仙家放過我家三娃子……”
劉婆子依舊在那里又唱又跳,,地上的那件衣物已經(jīng)被水漬完全浸濕,許久,,劉婆子忽的停下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氣喘吁吁,,臉上卻布滿驚恐與無奈,,“仙家動怒了,不肯寬恕三娃子……”
如此一說,,周圍的人都聽到了,,紛紛倒吸一口冷氣,為田家的遭遇感到不幸,,只是觸怒了仙家,這一切又變得無可奈何了,。
冬梅聞言幾乎是哭出來了,,她幾近哀求道:“仙家,我們錯了,,我們錯了,,你就放過我家三娃子吧……”
她聲嘶力竭的哭喊著,,在場的村民無不動容,許多人暗自擦了擦眼角,,不住的嘆氣,,這個一向潑辣的婦人此時哭得那么心碎。
“劉婆子,,你再想想辦法啊,,我求求你了……”
冬梅淚雨梨花的瞧著坐在地上的劉婆子,后者瞇著眼睛,,終于嘆了口氣,,“三娃子的魂被勾了去,仙家不放手,,老婆子也是沒有辦法啊,。”
“不會的,,不會的,,劉婆子,你再求求仙家,,我以后必定結草銜環(huán)報答你的大恩大德,,劉婆子……”
“唉,老婆子便再試試,?!?p> 劉婆子猛地咳嗽一聲,從地上爬起來,,她跪坐在那個木盆前,,望著一盆清水,將那柄長弓架在木盆上邊,。她恭敬的行了三個叩拜之禮,,老態(tài)龍鐘的面上留下許多疲憊,“你要的便都還給你”她這樣喊著,。
然后取下腰上的柴刀,,狠狠地劈在長弓身上。
“你做什么,?”
冬梅瞧見了,,急忙出言阻止,這長弓是田家祖上傳下的,,田娃子平日里視為寶貝,,隔三差五的就要拿出來修復一番,有人甚至出錢購買這把弓,,他會毫不猶豫的把人轟出去,。
田家世代為獵,,冬梅知道,這把弓就是自家夫君的心頭肉,,是想一個獵戶連手里的弓都折了,,如何對得起祖上的恩賜,又如何教育自己的子孫,。
“是這弓重要還是三娃子的命重要,?”
許是柴刀銹得厲害,這一下并沒有將長弓砍斷,,劉婆子吃力地將嵌在弓背上的柴刀扯下來,,深深地瞧著田家婆姨,“這樣或許還能求得仙家的原諒,?!?p> 田家有幾畝劣地,旺季時還能有些糊口的收成,,趕上日子不順,,全靠田娃子上山打獵貼補家用,倘若這弓沒了,,以后的日子就要難過了,,可是如今田娃子躺在榻上重病不起,留著這弓又有何用,?
冬梅抹去臉上的淚水,,看著眼前的劉婆子,重重道:“若是能救我家三娃子,,便是這房子拆了我也認了,。”
劉婆子聞言將柴刀扣在弓弦上,,一邊吃力地拉扯,,一邊低聲嘀咕著什么,卻聽“蹦”的一下,,弓弦應聲而斷,,劉婆子腰背上猛然松了勁,身形不穩(wěn),,向后翻倒,,摔了個四平八穩(wěn),極是狼狽,。
她氣惱的坐起來,,腳下一個不留神,又踢翻了盛水的木盆,,身上濕了一片,。
劉婆子坐在地上搖搖頭,“田家婆娘,,你也瞧見了,,仙家動了怒,再這樣下去,,老婆子怕是也要跟著遭殃了,,這事我也無能為力了?!?p> 冬梅聞言一下癱坐在地上,,淚水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便是此時,,一個人從大伙身后擠出來,,他彎腰喘了口氣,結結巴巴道:“田家嫂子,,三哥的病讓我家老師看看,,他定然有辦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