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哲航默默站在原地,，看著她一步步朝自己走過來。

　　他不知道應(yīng)該用什么心情甚至什么眼神來迎接她,。

　　陳澈走到他面前,，抬頭看著他,。眼里沒有任何情緒,，或者說,，沒有力氣展現(xiàn)任何情緒：“現(xiàn)在七點多了,，記得背單詞寫作業(yè)?！?p>　　聲音依舊是啞的,，連音量都不敢提太高。

　　但他聽得清清楚楚,，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像一支箭，直直扎進他心里,。他想聽到些別的,，至少不是這些。

　　依舊坐在桌邊的小蘇和小張就這么湊在一起看著不遠處的那兩個人,，滿臉震驚,。

　　“你不是說陳澈和這位金主大少爺關(guān)系不是很好嗎？我怎么覺得顧哲航好像很關(guān)心陳澈的樣子,？”張睿風(fēng)拱了拱身邊的小蘇,。

　　“他們兩個前天早上還在冷戰(zhàn)呢，我也搞不清楚到底什么狀況,。他應(yīng)該不知道這件事吧,，誰讓他過來的？”小蘇皺眉,。

　　“可是你自己看啊,，現(xiàn)在這哪里像在冷戰(zhàn)的樣子？不覺得顧哲航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樣嗎,？”

　　“這么遠你是怎么看到顧哲航的眼神的,？”小蘇嫌棄地回。

　　“男人的直覺,，你個小傻子?！睆堫ｏL(fēng)好心補充,。

　　“直覺就直覺吧，我才不信顧哲航真的能拿我們大橙子怎么樣,?！?p>　　“你就不能好好想想我這句話到底什么意思啊,？”張睿風(fēng)哭笑不得地揉她的腦袋,。

　　這孩子還真是傻得可愛。

　　“切?！碧K瑜萱嫌棄地癟嘴,。

　　顧哲航握緊拳頭，又立刻松開,。

　　他在心里和自己做著無盡的掙扎,。

　　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以前從來都沒有過這樣的感覺,，從來沒有這么強烈地想抱住一個女生,，把她整個兒地裹在自己的大衣外套里。永遠都是別人主動抱住他,，或者主動跟他說那些不切實際的誓言,。他一直都是被付出的那個，永遠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這么希望自己能做點什么,。

　　能抱嗎,？像下午那樣就好，他不奢求更多,?；蛘摺徽f點什么？總不能讓她一直這么等著吧,。

　　但是他真的在和自己糾結(jié)著,。

　　“我……”艱難地開口?！拔也幌矚g那個新助教,。”

　　所以你還愿意繼續(xù)留著嗎,。

　　“為什么,？”陳澈下意識揉揉嗓子。

　　還是難受得不行,，有點疼,。

　　“很吵?！?p>　　“我會跟娘娘說的,，讓她去跟那個小姐姐溝通吧，或者再幫你換個男生助教,?！?p>　　聲音沙沙的，像是羽毛輕輕劃過他的心尖,，無意引起一陣心顫,。

　　“你不能留下嗎,？”

　　話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媽的他是不是說得太多了,？萬一她又誤會怎么辦,？這他媽到時候就真的跳黃河都洗不干凈啊,！天吶真是服了自己的智商,，蠢得可怕。

　　陳澈眨眨眼,，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愣了半晌，回過神,，重新戴上帽子：“那邊還有事要做,，晚上回家注意安全。順便幫我把小蘇和張睿風(fēng)也叫回去吧,，他們已經(jīng)很累了,。”

　　“我能不能留在這,？”

　　第二次后悔,。

　　顧哲航已經(jīng)開始心虛了。

　　陳澈又愣了一下,，看了他一眼,，沒再說話，轉(zhuǎn)身就往棚子那邊走,。

　　剩下顧哲航一個人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這是什么情況？她這算是默認他可以留在這,，還是因為他剛剛說的話生氣了,？她是不是覺得他現(xiàn)在就像在無理取鬧？媽的這都什么跟什么啊,，他怎么就不能準確表達自己的想法,？

　　目送她再次走到棚子里面，微微皺眉地跪在墊子上,，顧哲航的心突然提起來,。

　　又跪？一天四個小時還不夠,？

　　蘇瑜萱拉著張睿風(fēng)走上前。

　　“怎么又跪下去了,？早上不是已經(jīng)跪了嗎,？怎么又是她,？而且不用洗塵了？”小蘇低低罵了句臟話,，直接跑到陳澈身邊去,，再次扶住她的手臂?！霸趺从质悄愎蛟谶@了,？不應(yīng)該輪到長孫女了嗎？”

　　“我今天只跪到十二點就行……別擔(dān)心,?！标惓何⑽㈩澏吨,！敖裉焱砩献仂`,，沒什么其他的事了。你和張睿風(fēng)先回去吧,，你也肯定累了,。”

　　“沒什么其他的事的話……所以就是明天送去陵園,？那我明天也陪著你吧,。”

　　“明天凌晨四點就要走了,，很早也很冷,，你肯定來不及的?；厝ズ煤眯菹?，我自己可以?！?p>　　“我不放心你啊,，身體還沒完全好起來，走路都不穩(wěn),，你這樣怎么行,？”蘇瑜萱皺眉。

　　“沒事,?！标惓何⑽u頭?！盎厝グ?，家里還有這么多人在這呢?！?p>　　小蘇簡直拗不過她,，只能答應(yīng)下來,。

　　這邊，張睿風(fēng)站在顧哲航身邊,，兩個人同時看向棚子里面的人,。

　　“你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樣?！?p>　　“看誰,？”顧哲航一下沒反應(yīng)過來。

　　“你來這兒之后,，還用正眼看過別人嗎,？”

　　顧哲航頓住。

　　“小蘇前天還在跟我說,，你和橙子在冷戰(zhàn),，而且鬧得還挺厲害的，怎么回事,？今天見面之后,，感覺也不像在冷戰(zhàn)啊，你們兩個怎么了,？”張睿風(fēng)接著問,。

　　“私事?！?p>　　他不想再去回憶那件事情了,，那是他心里的一根刺，無形之中傷害她的一記實錘,。最好以后也不用再提起,，直接把這件事埋起來。

　　“那今天你守在這里陪陳澈,？”

　　“是,。”

　　想明白了,，就算她生氣,，他也必須待在這里。他沒法放心她一個人去扛那么多事情,，不管怎樣,，他都要在。

　　張睿風(fēng)也有點看不懂身邊這個男生了,，無奈之下,，從口袋里掏出一個藥盒，遞到他面前：“陳澈的退燒藥，盒子上面有說明,?！?p>　　顧哲航無聲接過那個小小的藥盒子,，看了一眼盒子上的說明之后,，塞進大衣口袋。

　　“那我今天就先把小蘇送回去,，你在這陪著陳澈,。”

　　“注意安全,?！鳖櫿芎铰柤纭?p>　　其他人都走了也不是什么壞事,。

　　兩個男生同時走上前,，一個把依舊憂心忡忡的小蘇帶走，一個坐在旁邊的長凳上繼續(xù)陪著,。為了避免陳澈會體力不支會摔,，顧哲航還特地坐近了一些，側(cè)坐在長椅上,，雙手架在膝蓋上撐著腦袋,，定定地看著她。

　　“膝蓋還疼不疼,？”

　　陳澈沒理他,。

　　“頭還疼不疼？”

　　還是沉默,。

　　顧哲航有些沮喪地戳戳她的手臂：“喂,，你理理我?！?p>　　陳澈依舊昏昏沉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已經(jīng)痛到麻木的膝蓋上，完全沒理會身邊的人,。顧哲航?jīng)]再打擾她,，安安靜靜地坐著，偶爾手賤戳戳她的手臂,，或者輕輕拽一下她的衣服,。

　　不敢碰臉，雖然想得不行,。

　　心還是緊緊揪著的,，因為她的表情明顯就是說明她現(xiàn)在有多難受。此刻身體上的痛苦,，還有心里的痛苦,，大概都在無休止地折磨著她,。

　　陳澈啊。

　　將近凌晨,，陳澈才被允許起身,。顧哲航拽著她的手臂，把她從地上拉起來,，直接把那個腿軟得根本沒法站穩(wěn)的人拉進自己懷里,。

　　“還有儀式嗎？”顧哲航皺眉,。

　　陳澈沒說話,，漠然地看著棚子外面的人。突如其來的炮聲嚇得顧哲航差點當場爆粗口,，外面再次響起哀樂,。下意識伸手遮住她的耳朵，把這些震耳欲聾的聲音都隔絕在外,。

　　看到她的眼睛再次紅成一片,，他的心臟再次被緊緊揪成團。

　　像是有細細密密的針直接扎在他的心上,，針尖隨著他呼吸的頻率,，慢慢往里。頭頂上的利劍似乎再次被懸高,，也不知究竟何時才會落下,。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聲音終于停下之后,，顧哲航才放下手，聽外面那些長輩的交談,，他大概摸清楚了接下來的流程,。從現(xiàn)在開始到凌晨四點都沒什么事了，守靈也輪不到她,，四點鐘要出發(fā)把小盒子送去陵園進行埋葬,。到時候在陵園里面也會有簡單的告別儀式，之后就是正式的埋葬工作,。

　　所以按照這個流程來看的話,，在凌晨四點之前，陳澈終于能休息了是嗎,？

　　顧哲航抬手,，看了一眼手表。

　　現(xiàn)在十二點差四分。

　　“凌晨四點還有很多事要忙,，所以你現(xiàn)在趕緊去睡一覺,。我去把車開過來，你就坐車上睡會兒也行,。先坐下,，在這等我?！?p>　　陳澈茫然地看著他跑遠,，甚至她還沒反應(yīng)過來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因為來參加葬禮的一部分人已經(jīng)回去休息了,，路邊的車位一下子空了不少。顧哲航把車直接停在對面路邊,，下車,。腦子一片空白的陳澈被他塞進副駕駛座，系上安全帶,。

　　“現(xiàn)在睡覺,，什么都別想了。四點鐘我會叫醒你,，所以現(xiàn)在閉眼睡覺,。”

　　陳澈抬頭看著他,，像是在探尋著什么,。

　　為什么呢。

　　顧哲航因為她的眼神一下子心虛得不行,，直接關(guān)上副駕駛座的車門,，繞到駕駛座：“快睡覺，再不睡就沒時間了,?！?p>　　陳澈的視線停留在車窗外的那個小棚子上，渾身上下都散發(fā)著疲憊的氣息,。顧哲航簡直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無聲嘆氣，趴在方向盤上看著她,。

　　等到副駕駛座上的人慢慢沒了動靜,，他才斗膽伸手，蓋上她的眼睛,。

　　濕的,，還很燙。這種悲痛的實感，好像終于能被察覺到了,。

　　最初只是看到她一個人坐在角落里,，或者跪在墊子上?？吹剿粋€人掉眼淚,，或者滿臉絕望。但是始終沒能和她有一樣的感受和想法,，察覺不到她心里究竟有多難受,。

　　現(xiàn)在知道了。

　　懸在頭頂?shù)睦麆?，好像已?jīng)觸及他的發(fā)尖,，隨時都可以讓他鮮血淋漓。

　　他知道她睡得一點都不安穩(wěn),，盡管臉還朝著車窗的方向,，他還是能看見她緊緊皺在一起的眉毛。

　　極度小心地探上前,，摸到座椅旁邊的調(diào)節(jié)器,，把副駕駛座調(diào)低一些。打開車里的空調(diào),，從后座拿過一床小毯子,，輕輕蓋在她身上。

　　他察覺到她呼出的熱氣全部打在他身上,，心尖都在顫,。

　　為避免自己想太多，顧哲航立刻重新坐好,，也閉上眼睛,，順手關(guān)掉車里的燈。

　　人在黑暗中容易想很多事情,，比如他,，比如現(xiàn)在。

　　他還是搞不清楚自己為什么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張睿風(fēng)離開之前說的那句話好像突然就點醒了他,，他對陳澈很上心。而且來這里之后,，他也確實沒怎么關(guān)注過別人,，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她一個人身上。他可以說只關(guān)注她一個人的原因是在這里他只認識她一個人,，但是“上心”要怎么解釋,？助教和學(xué)生之間的良好關(guān)系,？放狗屁。

　　算了,，這么復(fù)雜的問題不適合在這種場合想,。今天一天都快被外面的炮聲和哀樂吵炸了，難得安靜一會兒,，趕緊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