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街道上傳來第一聲金屬杵地的聲響,,緊接著第二聲,、第三聲,此起彼伏的敲擊用某種詭異的節(jié)奏浸潤了四下的灰暗,,淵妖嗓中放出令人牙酸的尖嘯,,混雜成九淵之底的腐敗哀歌。
漆黑的灰燼從那些淵妖的燈杖中灑落,,隨即在哀歌中凝聚,猶如實質(zhì)的暗影在呼喚中旋風般拂地而起,,圈起被包圍的房屋,,于腐化的協(xié)奏聲中繼續(xù)增長。
躁動聲從屋內(nèi)傳出,,被黑暗封鎖的房屋中,,人們似乎受到無法言喻的折磨,男女老少尖叫著錘打起通往外界的門窗,。靈魂透出的痛苦剃刀般裁裂他們的皮囊,,將恐懼刻上他們的眉眼口鼻。
屋頂上,,貝爾特莉屏住呼吸,,雞皮疙瘩起了一層又一層,除此之外,,沒有由來的愧疚在她心底滋生,。僅是一瞥,受害者們令人膽寒的神情便深深刻進眼眸,抓住神經(jīng),,將她塞進絕望和痛苦的匣子,,令其對儀式的折磨感同身受。
就在這時,,很近的地方傳來一聲門板開闔的輕響,,貝莉原本無心顧及,但很快,,下方越來越頻繁的響動將她從幻覺中驚醒,。
貝莉低下頭,被看到的景象嚇了一跳,。在她所處的街道這一邊,,人們正趁著這段儀式的時間逃出屋子,宛如暴雨前遷徙的蟻群,,驚慌而又不易察覺地從樓房兩側(cè)撤離,,等不急地想要消失在對面鄰居的視野中。
貝莉再次看向?qū)γ娴慕值?,這次她從那些受害者們的行為中讀出了另一層意味——
對門窗的暴戾的敲打,、不甘而又竭力地吶喊......他們還并未徹底絕望,他們的行為更像在提醒門外的淵妖,,街道對面,,它們背后,還有另外的人影......
貝爾特莉被腦海中的假設(shè)嚇得一陣惡寒,,為什么自己會以這樣的惡意去揣度那些受害者,?不,不該是這樣...他們只是想活下去,,他們只是在呼救,,對吧,對吧,?
此時,,淵妖的儀式到達高潮,幾只司儀的身軀跟隨手中的燈杖一起搖晃起來,,更多的黑灰如液體般從燈中頃撒而出,,匯成漩渦的暗影愈發(fā)濃郁,一縷縷黑煙從中分離,,灌進門窗間狹小的縫隙,,黑暗漸漸掩蓋了玻璃后僵硬的面容。
內(nèi)心仿佛被浸泡在冰冷的粘液中,,貝爾特莉以這種難以接受的方式鎮(zhèn)靜下來,。下方還有少部分人在撤離,,自己現(xiàn)在逃應(yīng)該也不算遲。想到這里,,她蜷起膝蓋,,將身體從冰涼的屋頂上抬起。
逃吧,,不要想多余的事情,。
逃吧!
貝莉穩(wěn)穩(wěn)站起,,不等她轉(zhuǎn)身,,一道玻璃碎裂的聲響霎時穿入耳膜。街道對面,,幾道半大的黑影從黑暗的房屋中破窗而出,,拖著逸散的影跡,徑直沖向還在撤離的居民,。這些竄出的東西動作相當迅速,,如同一支支短小的吹箭,不斷追及命中著背對它們的居民,。
第一聲慘叫很快傳來,,只見一小坨扭曲的暗影死死壓住一位肥胖女士的后背,發(fā)出怪異的聲響,,女人的鮮血如水花般迸濺到四周的地面上,。那副肥碩的身軀在傷害的刺激下向后弓起,在潛意識里做出最后的掙扎,。陡然從暗影中伸出的亮黃色臂爪將她的腦袋猛然摁下,,在堅硬的地面上砸出一灘紅白相間的血跡。
貝莉忍住嘔吐的沖動,,注視著那層暗影從它籠罩的事物上漸漸散去——渾身油膩黃亮,,長著魚類頭顱的類人生物赫然出現(xiàn)在她眼前。
鬼怪,!剛才進行的儀式將屋里的人變成了鬼怪!
貝莉發(fā)現(xiàn)這一點時,,已經(jīng)有更多魚人從房屋里沖了出來,,其中就有兩只看見屋頂上的貝莉,四肢交錯著爬上了垂直的墻壁,。
與剛才不同,,見證了這般直接而血腥的殺戮之后,貝莉心中升起的不再只有單純的恐懼,,另外還迸發(fā)出一股足以燃燒恐懼的靜默憤怒,。
握著錐劍的手用力緊握,,歸復怒火的途徑只有一條。
她稍稍后退幾步,,靜靜等候鬼怪到來,。一只魚頭從房頂邊緣冒出的瞬間,她所有的力量宛如炸藥一般在體內(nèi)爆發(fā),,推動她上前一腳踹在魚人胸口,,將之從樓頂遠遠踢飛。
收回右腿的同時,,另一只魚人從旁邊爬了上來,,貝莉按照預想中的行動利落彎腰,錐刺筆直刺進魚人雞蛋大小的眼珠,。白色的腥臭粘液濺了她一臉,,只是她不覺惡心,不做不休地將錐刺一捅到底,,另一只手按住柄底,,防止滑落的同時將錐刺在魚人腦中攪動起來。
“你已經(jīng),,死了,!”貝莉咬著牙,神情像一個大發(fā)脾氣的小姑娘,,“就別再嫉妒,,活著的人!”
隨著話音的落定,,魚人松開四肢,,無力地朝地面墜去,但隨之而來的,,是更多向此爬來的魚人,。
我到底在做什么。
憤怒被沖淡之后,,貝莉后悔般地后退一步,,看著仿佛無休止朝自己逼近的鬼怪,恐懼重新占據(jù)了她的內(nèi)心,。
跑,!雖然已經(jīng)晚了,但是還是要跑,!不跑不行,!不跑會死!
貝莉忍住尖叫的沖動,,飛奔著離開屋檐,,朝魚人襲來相反的方向狂奔,。途中她發(fā)現(xiàn)了通往屋內(nèi)的門板,卻被牢牢鎖起,,任憑她再怎么拉扯也無濟于事,。
兩只、三只,、四只...越來越多的魚人爬上房頂,,而貝莉只能在房頂另一邊止步。
腳下至少是十米的高度,,跳下去就算不死也會扭斷腳踝,,結(jié)果還是會被追上。貝莉焦急晃動著目光,,注意到了隔壁的房頂,。
中間過道的距離只有三米,她可以試試跳過去,!
形勢急迫,,沒有猶豫的余地,想法產(chǎn)生的同時,,貝莉便朝側(cè)方?jīng)_去,,另一邊的魚人也狂亂地朝她傾瀉而來。
雙腿同時踏在房沿處,,借助沖刺殘留的余速,,貝爾特莉幻想自己如一根皮筋般彈射而出,這種感覺幫助她在起跳時不留余地地釋放出積蓄的力量,。
那一刻,,強大的動能將貝爾特莉送入高空,別說是三米,,以此為初速的拋物線至少能越過雙倍的距離,。
——雖然失憶,但體質(zhì)終歸是二級戰(zhàn)士的體質(zhì),。
隱隱察覺到這一點,,貝莉嘴角稍稍放松般地翹起,半空中,,她的兜帽被風掀起,,顯露出銀色的長發(fā)。
就在稍一放松的剎那,,一支液態(tài)的流矢從側(cè)面刺進肋下,,劇烈的疼痛滯后一瞬,,隨即驚雷般炸裂在貝莉腦海,。
緊接著,,周圍的一切模糊起來,唯獨風聲在耳邊不斷放大,。貝莉聽到沙袋墜地的聲響和摩擦,,隨后才意識到是自己摔在了隔壁的屋頂上。
奇怪,,疼痛怎么消失了,?不光如此,雙眼,、耳朵,、鼻子,甚至是身體的觸感,,外界的一切信息都被隔斷,。
自己是死了嗎?
好遺憾,,原本的記憶沒有找到,,這樣自己不就像只活了幾個小時而已嗎?不甘心,。
明明還有事等她去改變...是什么事來著,?記不起來。
能記起來的只剩那幾個人:雙胞胎姐妹,、蜜兒女士,、還有看上去有點兇,卻意外坦誠的女巫學徒,,叫什么來著...名字太普通記不起來了,。
“叫伊恩!”
哦對,!是這名字來著,!你怎么知道的?
“別再把心聲說出來了蠢貨,!”
“誒,?”貝爾特莉不由發(fā)出疑惑,自己又能聽見了,?如同急著呼吸的潛水者,,她猛然將失而復得的感官接回意識。
在貝莉眼前出現(xiàn)的是急速倒退著的街道,,魚人和少數(shù)淵妖在后方不依不撓地追趕,,而她身下是一條巨大的、扭動著的黑色蛇身,。
“怎么回事,!”她連忙驚叫,,險些從蛇背上失衡掉落,一只手抓著斗篷將她扯了回來,。
“別亂動,!”
巨大化的荒靈正沿街道一路滑行,伊恩半蹲在蛇頭后方,,神情嚴肅地盯著追來的夜鬼,,一手緊緊抓著貝爾特莉的斗篷。
“這邊的變成了魚人,?!币炼鬓D(zhuǎn)過頭,煩躁地說了一句,。
貝爾特莉仿佛受到提醒,,連忙說道:“對!它們是從人變來的,!那些怪物進行了邪惡的儀式,!”
“我知道,其他街道上也發(fā)生了類似的事,。你該慶幸,,魚人算是最沒威脅的——”伊恩小聲加了一句,“暫時而言,?!?p> “現(xiàn)在怎么辦?其他人呢,?”貝莉本來還有其他的問題也要一股腦拋出來,,但隨著知覺恢復,被水箭射中的地方又開始撕裂般的疼痛,。
“先去蜜兒的工坊,。”伊恩注視著前方的街道,,“就從被你撞壞的地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