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一郡,原屬荊州,,漢武帝元狩二年始置,,治于涂口縣城,,本朝更名為江夏城,,下攜西陵,、竟陵,、西陽等十多縣城,,地域廣袤,。
江夏盤踞于大江之北,,上扼中原門戶,下守江南屏障,,自古便為各路諸侯所窺覷,。
前朝時,曹魏,、孫吳與蜀漢均以次地為界,,分而治之,因此江夏郡也曾數(shù)度易手,,戰(zhàn)火紛紜,,民不聊生。
本朝初立時,,琰侯陳遷正是從江夏郡南下,,響應(yīng)征西大將軍鄧艾,,一舉拿下了建國數(shù)十年的蜀漢。
不過話又說回來,,若江夏郡一直牢牢掌控在西蜀手中,,那諸葛武侯也不會六出祁山,最終含恨五丈原了,。
經(jīng)由江夏北上伐魏,,或許早已還都長安。
正所謂,,古今多少事,,多付笑談中,過去的事,,誰又說得清,、道得明呢!
今日是農(nóng)歷初三,,越王舉師伐胡的日子,。
三營大軍齊聚于長江南岸,而江灘上,,早已泊了上千條渡船,。
葉凌考慮到自己是北方人,且對江夏地形十分熟識,,便主動請纓打頭陣,。
對此,安書文等人無不是萬分驚詫,,葉凌是公爵,,根本沒有沖鋒陷陣的道理,但他自己清楚,,長久以來壓抑在內(nèi)心的情緒,,只有在戰(zhàn)場上才能釋放,所以不顧眾人的勸誡,,執(zhí)意要領(lǐng)軍殺胡,。
最后,經(jīng)由司馬徽同意,,安書文調(diào)集兩千人馬于葉凌調(diào)度——五百輕騎,,近兩千步卒,再加上南下的近千葉家軍,,共計三千余兵馬,,由他來為后續(xù)部隊開路。
區(qū)區(qū)三千余人馬,,葉常當然不情愿,。
畢竟,,于江北洛陽時,梁縣公府在朝廷上頗有勢力,,而葉凌葉常二人也是手掌數(shù)萬葉家軍,,擔負拱衛(wèi)國都的重任。
但如今,,中原陷落,,洛陽一戰(zhàn),葉家軍幾乎全軍覆沒,,兩人的地位自然也一落千丈,。
當下葉家的處境,用寄人籬下,、仰人鼻息來形容,,毫不為過,更何況,,五營軍的前身,,乃是與葉家軍有過殊死搏殺的凌湘叛軍。
所以,,即便葉常心里不滿,,但看著不動聲色的葉凌,也絲毫不敢有所微詞,。
于是,,兩人接令后,便帶領(lǐng)著三千余人馬,,率先踏上了北方的大地,。
僅僅時隔三個月,然而這片土地卻好似荒蕪了數(shù)個世紀一般,。
環(huán)顧四方,百里之內(nèi),,無一處生機,,一陣勁風襲來,風中還夾雜著令人惡心的腥臭味,。
葉凌待隊伍全部上岸,,翻身上馬,凝視著這片三個月前還有些許生氣,,如今已如地獄般的大地,,緊皺著眉頭,沒有多說話,,帶領(lǐng)眾將士向著江夏方向而去,。
一路前往,,和葉玄一個多月前見到的場面何其相似,卻又有所不同——少了一些尸骸,,卻多了一些豺豹,,光天化日下,在獨有死尸的北方大地游蕩,。
葉??匆娙绱藲埾啵雽㈩^轉(zhuǎn)向一邊回避,,可無奈發(fā)現(xiàn),,無論哪個方向都是這樣一幅慘狀。
葉凌盡量克制,,保持冷靜,,同時也有些擔心,這樣令人痛心疾首的慘象,,可能會對士氣有所影響,。
他也曾想過借此來激發(fā)戰(zhàn)士心中的怒火,但細細想后,,覺得時機未到,,于是便下令加快了行軍速度。
一隊人馬趕到江夏城時,,天色已經(jīng)見晚,,將士們行軍半日,也有些疲憊,,故而葉凌派出探子,,將方圓十里探明后,便命令就地扎營,,今晚在此休整,。
因為初來江夏,而且此江夏城已非數(shù)月之前那座江夏城,,夜間點明火很可能會招來不速之客,,葉凌傳令下去,晚飯全軍不生炊煙,,只吃干糧,,睡覺也須將頭枕在擱置在地的箭筒上。
與此同時,,葉凌又派出探子,,將方圓二十里再次詳探一遍。
當夜幕完全籠罩著大地時,葉凌派出去的探子也都回來了,,同時還帶回來一個消息:在江夏城池東北面約十余里的瓦壟鎮(zhèn),,有許多明火,且有營帳數(shù)百頂,。
葉凌聽罷,,便明白了,此時的江夏城儼然是一座空城,,那斷不可能是晉人,。
葉常稍一思索,問葉凌道:“如今我們初來,,是否不要輕舉妄動為妙,?”
“正因為我軍初來,今日一戰(zhàn)才很有必要,!”
葉凌一揮手,,否定了葉常的建議,接著他握緊拳頭,,重重砸在地圖上瓦壟鎮(zhèn)所在的那一點,,疾聲喝道:“傳令下去,全軍休息兩個時辰,,所有騎兵出戰(zhàn),,步卒在此地設(shè)伏!”
葉凌,、葉常和葉坤也在營帳中稍事休息后,,于午夜時分,召集所有騎兵,,將馬蹄都用布包裹了一層厚厚的干草,,并銜上銅枚,在北極星的指引下,,向著江夏城池東北面飛馳而去,。
果不其然,過江夏城十數(shù)里地后,,在月光的照耀下,,不遠處便能看到連綿的百余座營帳了。
這些營帳一座挨一座,,幾乎布滿了整個瓦壟鎮(zhèn)內(nèi)外,而且還有著點點火光,。
此刻天地間已經(jīng)重歸黑暗寧靜,,那些星星點點的明火,想來應(yīng)該只是夜間的崗哨而已。
葉凌沒有猶豫,,帶領(lǐng)著身后五百輕騎,,疾速而又安靜的向著瓦壟鎮(zhèn)殺去!
在距離殘破的小鎮(zhèn)不足五百步時,,葉凌拔出腰間佩劍,,瞪著雙眼,額頭上青筋暴起,,用足以撼動山河的恢宏之氣大聲喝道:
“殺——?。?!”
身后的葉常葉坤和眾將士聽聞,,只覺一股熱血在胸間不停翻涌,緊跟著紛紛拔出利劍,,舉起長槍,,隨著葉凌的呼聲而出,一陣沖貫天際的喊殺聲,,瞬間響徹整個北方大地,。
這是時隔近四個月之后,首次由晉人的怒火而引燃的喊殺聲,,在中原這塊土地重新響起,,激蕩在江夏這座古老而又滄桑的城池上空。
“殺——?。,。 ?p> 如洪水般洶涌而來的喊殺聲,,瞬間擊碎了胡人的美夢,。
因為葉凌所率的騎兵皆銜枚裹蹄,一向以騎射作戰(zhàn)為長的胡人,,在這樣的深夜卻根本聽不到遠處的馬蹄聲,。
眾多胡酋頭目匆匆鉆出營帳,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就只看見在月光下,,一大群身著晉國鎧甲,手持寒光亮劍的騎兵,,已然殺到了眼前,。
剎那間,百余座營帳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只有幾名夜間巡邏的胡兵反應(yīng)過來,,向葉凌等人胡亂放出了幾支箭矢,,但即刻便被吞噬進了這陣槍刃洪流之中。
而剩余的胡兵,,根本就沒來得及組織起來,,剛鉆出營帳,便統(tǒng)統(tǒng)被安字營的將士無情斬殺,。
葉常帶領(lǐng)一隊人馬,,舉著搶過來的火把,將練成一片詹帳悉數(shù)點燃,,整個瓦壟鎮(zhèn)頓時烈焰翻滾,,化為一片火海。
安字營將士乘亂左右沖殺,,鮮血灑遍了腳下的土地,,哭喊聲、慘叫聲,、吼嚎聲四處響起,,不絕于耳。
葉坤高舉佩劍,,騎著戰(zhàn)馬,,連殺數(shù)名衣冠不整的胡人壯丁后,在一片混亂之中,,卻撞見了一個帶著小孩的胡人母親,。
那女人突然撞見葉坤,因為受到驚嚇,,一下子便癱坐在了地上,,雖然神情慌張,眼中寫滿恐懼,,但還是用身子死死護著身后自己的孩子,。
在周圍火光的照耀下,葉坤看著這位眼中滿是淚水與絕望的胡人母親,,跪倒在了自己面前,,護著身后的小孩,似乎在祈求一般,。
而在這短短的一瞬之間,,他的腦海中閃過無數(shù)的畫面,想法也曾數(shù)度變化,,他緊咬牙關(guān),,幾番試著揮下劍去。
但終究,,他還是沒有下的了手,,勒馬離開了,,去追殺那些正準備拿起武器反抗的胡人男子。
而那位胡人母親也迅速起身,,帶著自己的孩子逃進了黑暗之中……
不得不承認,葉凌的這次夜襲十分完美,,五百輕騎幾乎全殲胡賊一個部族,,壯丁士兵全部被殺,其他老弱婦孺也大都死于非命,,只留下了一小部分,,以套取情報。
而在葉坤看來,,與其說這是一場成功的偷襲,,更不如說這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看著遍地的尸骸,,不只有大批的士兵,,還有更多,是一些手無寸鐵的婦孺,。
葉坤看著握在自己手中,,尚在滴血的劍刃,在驚心動魄的廝殺之后,,陷入了沉思,。
而葉凌看得出來,不只葉坤,,很多年輕的士兵,,尤其是安字營的年輕將士,看著這遍地的婦孺尸體,,仿佛心中都有些結(jié)尚未打開,。
葉凌知道,時機成熟了,。
于是,,他策馬走到最中央的一處高低,大聲對眾將士呼道:
“各位將士,!我軍既來,,此地便是戰(zhàn)場!戰(zhàn)場上沒有無辜者,!今胡虜南下,,屠我百姓,辱我妻女,,老弱婦孺皆橫尸于江北大地,!這是血債,,就要血償!??!”
眾人聽到葉凌如此訓話,又想起這一路從江邊而來的所見,,那些被屠戮在中原大地的晉人尸骸,,那被染成墨紅的土地,那殘破的城墻……口中默默念著那句“血債血償”,,心結(jié)慢慢打開,,臉上的彷徨和不安,也漸漸被振奮和昂揚所取代,。
葉凌見罷,,又高舉長劍,大聲呼道:“北伐中原,,驅(qū)胡復晉,!”
葉常和一些葉家軍將士見罷,將利劍舉過頭頂,,隨著葉凌一同開始高呼:“驅(qū)胡復晉,!驅(qū)胡復晉!驅(qū)胡復晉?。,。 ?p> 原本安靜的人群慢慢被感染,,紛紛高舉長槍劍刃,,響應(yīng)著葉常,開始高呼起來,,原本低迷的氣氛,,也瞬間變得高亢激昂。
葉坤的心結(jié)雖然已經(jīng)打開,,但當他想到剛才那胡人女子緊緊護著身后小孩的身姿,,和那哀傷又帶有祈求的眼神時,心竟然有些隱隱不適,,他當然知道血債就要血償,,但有些事、有些感情,,他做不到如此的冷靜與理智,。
他也高舉長槍,呼喊著“驅(qū)胡復晉”,,但內(nèi)心深處,,他卻并不像眾人那般亢奮,,只是覺得葉凌剛剛的一番話,的確讓他好受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