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遙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睡著的,,再醒過來,窗外已經(jīng)是一片模糊的灰色。
不知是傍晚還是黎明,她還是覺得頭疼,嗓子也干得厲害,,可是渾身都疼得沒有力氣。
似乎是開始發(fā)熱,她覺得熱,,腦子暈乎,偏偏又難受得睡不著,,于是看著窗戶打發(fā)時間,。
也不知道出去之后,,怎么找陳叔和阿莞,她忽然煩起來,,當初離開時太急促,,都忘了約好怎么再見。
原本就不舒服,,一焦慮起來,,越發(fā)覺得頭疼得要炸,腦子里昏昏沉沉的,,亂七八糟的,。
是在發(fā)燒了,她心里清楚,,可是沒有一點點力氣,,也無法發(fā)出一個字喊一喊。
于是就是這么直挺挺地躺著,,往后熬,。杜杳熬過了許多次,哪怕前生才活到十五歲便死去了,。
燒得恍恍惚惚的,,連記憶都混亂起來。
迷迷糊糊的,,像是回到了七歲那年,。杜杳四歲的時候,也發(fā)過一次燒,。
那時候文康帝還在,,身體也沒差到纏綿病榻起不了身的地步,她還是被文康帝捧在手心里疼的公主,。
杜杳沒有兄弟姊妹,,她是大齊唯一的公主,是全天下的一顆明珠,,被護得像什么似的,。
所以性情就要嬌縱些,畢竟什么挫折都沒有遇到過,。
那年隆冬下了一場大雪,,踩上去,能夠淹沒膝蓋,,腳就拔不出來了,,人也矮了一截。
杜杳穿了雪白的呢短襖,,短襖上頭用紅寶石綴成紅豆子,,還有黑翟石貓眼石做的胖雀子,,那時候她喜歡亮晶晶的東西,文康帝就趕好的全給她了,。
下面是大紅的一條刻絲百迭裙,,罩一件帶雪白兔毛的紅色斗篷,整個人都被裹得像個圓圓的,,像是紅紙包著的雪白糯米團,。
要命的可愛俏麗。
偏偏性子不大好,。
“你,,還有你,還有你你你……”紅紙包著的糯米團吃力地從斗篷里伸出短胳膊,,胡亂指著眾人嚷道,,“你們……你們都去……跳……”
原本就奶聲奶氣的說不清話,圓胖圓胖的一坨,,衣服裹得又多,,說一句都要喘一句,含含糊糊的,,氣勢倒是嬌縱。
照顧杜杳的老嬤嬤苦著一張臉,,半跪在杜杳跟前,,仔細勸道:“那雪可是冰冷冰冷的呢,踩進去腳疼,,公主最是心善漂亮,,怎么能忍心叫他們都進雪地里跳著玩呢?”
冰冷冰冷的,?杜杳不曉得有多冷,,她只曉得那雪白白的,還和寶石珍珠一樣亮晶晶的,,一才上去就能陷下去,,又漂亮又柔軟,肯定舒服死了,。
而且一走上去,,就能矮一截……快只有她這么高了,平日里就她最矮,,這樣多好?。?p> 再說了,,他們在雪地里走得東倒西歪,,走一下拔一下腳,,多有趣呀!
小公主不高興了,,紅潤潤肥嘟嘟的小嘴撅得老高,,別過小肥臉哼道:“我不要,就要去跳,?!?p> 杜杳都這么說了,鄭嬤嬤也沒法子反駁,,只好順著小公主的意思做,,一時間廊廡外的雪地上,就是一群人東倒西歪地來回走動,。
原本就裹著厚重的冬衣,,踩在厚重的雪地里,更是走不動,,笨拙得要命,,時不時就被拔不出來的腳拖得摔一個狗吃屎。
杜杳站在廊廡上,,抱著暖烘烘的手爐,,看著笑得前仰后合直拍手,真是好玩,。
但是她沒笑多久,,就被氣得胡子都翹起來的文康帝拎走了。
“你做什么,,要別人在雪地里走來走去,?!”
杜杳跪在地上,,一臉茫然地看著父皇生氣,,為什么要生氣呢……她平常差使他們端茶倒水不是也可以么?
“說,!”
文康帝一拍桌子,,桌子上的瓷杯都跳兩跳。無論如何,,父皇都是生氣了,。
“我……我錯了?!?p> “錯在哪里,?”
“不該讓他們?nèi)パ┑乩镒邅碜呷ァ,!?p> 她偷偷一抬眼,,果然見暴怒的文康帝平靜了點,,總歸是怒氣平息了些。
“你為何會想要讓他們?nèi)パ┑乩镒???p> “雪地好看呀,,而且春池說,他們在雪地里走路一歪一倒的,,可好玩了,,我就是想看看他們一倒一歪的模樣?!?p> 春池還說,,若是鄭嬤嬤不讓她叫別人進雪地里走,那就是她們想要偷懶,,不聽她的話,。
但是杜杳喜歡鄭嬤嬤,不想這么說鄭嬤嬤,,春池就說,,那你就說自己想看,鄭嬤嬤不能不聽主子的話,。
那時候杜杳有兩個貼身侍女,,一個叫春池,一個叫做秋水,。
春池長一張圓圓的小臉,,下巴尖尖的,一雙又大又黑的眼睛,,靈動又活潑。說話也有趣兒,,給她講不同的小故事,,教她玩花繩踢毽子,跟她說悄悄話,。
所以杜杳和春池很是親近,,春池經(jīng)常告訴杜杳一些新奇的玩法,說別人的私密話,,就是尋常閨中密友的做派,。
“春池?”
杜杳瑟縮一下,,其實她很害怕自己的父皇,,因為渾身的氣度,委實震懾人心……尤其是這樣凝重的時候,。
“……嗯,?!彼齽e別扭扭地答應,心里有點惶惶然,。
“你去查查那個春池的來歷,,一定要搜清楚,不能泄露出去,?!?p> 文康帝轉(zhuǎn)過身去和內(nèi)侍交代,她跪在地上,,仰臉去看兩人的表情,,心里忽地明白了些什么。
又不太明白,。
內(nèi)侍踩著細碎的步子,,急急忙忙走出去,屋子里終于只剩她和父皇,。
文康帝傾身抱起跪在地上的她,,擱在膝頭,雪白圓胖的一團,,可人得像是什么似的,。又是他自幼嬌養(yǎng)大的乖女,大齊唯一的公主,,真是舍不得讓她受一丁點的委屈,。
“往后不能聽那些奴婢的話,知道么,?”文康帝嘆了口氣,,揉一揉杜杳的腦袋。
小姑娘眨巴眨巴著漆黑水潤的眼睛,,奶聲奶氣地道:“哦……知道了,。”
“阿杳,,你是大齊的公主,,不能如普通女子一般……”
那時候她想,她是大齊唯一的公主,,是父皇的女兒,,自然是與旁人不同的。
后來真的墮入泥土,,她其實還不如尋常女子,,也都是一條命罷了,沒什么分別。
“世子到了……”內(nèi)侍尖細的嗓音響起來,,文康帝眉頭一皺,。
“好好跪著?!?p> 文康帝把她抱到墻角,,擱在地上,讓她繼續(xù)跪著,。順帶抽出架子上的戒尺,,對著她的后背一抽:“跪好,叫別人看看你跪得有多認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