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么一喝,,雙方笑容均斂,,氣氛急轉直下,回歸劍拔弩張,。許明燈瞧了眼他,,依次望向其余四人,冷哼道:“許某軍務纏身,,閑言碎語,,概不奉陪!若還要廢話,,就用你們的手中劍來說吧,!”
花君子動了動嘴唇,最終嘆息一聲,,長劍一振,,隔空指著許明燈?;ǚ蛉撕龅溃骸皹屚??!痹S明燈道:“花夫人有何指教,?”花夫人撮唇作哨,聲音清亮,,卻并無異常,,似乎無事發(fā)生。
許明燈臉色稍變,,眼神一沉,,發(fā)覺方圓數丈的土地,全都微微拱起,,蠕動不止,。他隨手一槍,插進土里,,跟著一挑,,一條五彩花蛇便跳出了坑,呲呲吐信,,口中冒出縷縷赤煙,,腥氣刺鼻。
赤煙眨眼無影無蹤,半空腥味猶存,,即知毒氣仍在,,劇毒無比。許明燈任由花蛇滑下槍桿,,花蛇才落,,便飛快鉆入坑洞,周圍的地面仍起伏如浪,,不知藏有多少條這樣的毒蛇,。
許明燈沉默片刻,道:“原來花夫人,,是苗疆的使毒能手,。”花夫人不置可否,,笑道:“將軍懷疑酒里有毒,,不肯擅飲。只不過,,妾身若真有心下毒,,將軍未必防得住?!?p> 許明燈頷首道:“也許吧,。”花夫人道:“外子是正人君子,,與人交戰(zhàn),,一向光明正大。妾身嫁做人婦,,自當恪守夫家之訓,。”又作一聲哨,,地面隆隆輕晃,,陣陣細響遠去,恢復平靜,。
她趕走群蛇,,無異于表明,此戰(zhàn)絕不使毒,。但她深知槍王武功絕頂,,五人聯手也并無勝算,如此炫示毒術,,一來是不忿許明燈倒酒的失禮,;二來則是威懾,,對方既知此事,肯定有所提防,,接下來的戰(zhàn)斗中,,多少會分心。
妻子的小心思,,花君子豈能不知,?他暗暗苦笑,但也曉得再度交手,,便是不死不休,。花夫人嬌喝一聲,,率先出劍,,花君子忙收起念頭,并肩而上,,三劍緊隨其后,。許明燈鐵槍一橫,雙目精光大現,。
幾十里外,,一支女真人和漢人組成的軍隊,緩緩行入夜色,。統兵的將軍,,自是女真族勇將揚古利。這一路相安無事,,并沒有葉赫部的敵人出沒,。行至晚上,已不適合趕路,,距赫圖阿喇,,仍有一小半路程。
傍晚前,,揚古利已接貝勒傳令,贊揚了他一番,,叫他不用急著趕回,,慢慢行進,免得辛苦了兵馬,。他很是聽話,,當晚讓全軍扎營休整,把俘獲的牛羊殺了一半,,烤??狙?,犒賞自己的部下,卻全然不理會明軍,。
段升與鐵槍軍士兵,,瞧著女真人們在篝火邊吃肉唱歌,只是冷眼旁觀,。眾人取出自備的糧食吃了,,段升一聲令下,都撘?guī)ば?。許明燈治兵有道,,這支鐵槍軍紀律嚴明,雖由段升代掌,,也無一人敢不服從,。
段升獨自站在帳外,眺望來時之路,,心煩意亂,。他追隨許明燈多年,也曾遇見有漢人來尋將軍的麻煩,??墒牵酝怀鲆粋€時辰,,甚至僅一頓飯工夫,,許明燈便能無恙歸來。
如今過了半日,,許明燈還未追上軍隊,,看來定是與對方五人,鏖戰(zhàn)難休,,無法脫身,。他巴望了許久,只盼有一匹白馬,,馱著主人,,出現在遠處。然而目盡之處,,唯有枯草,。
若是許明燈遇上了勁敵,需要幫手,,鐵槍軍中只有他一人,,武藝尚可,能去為其助攻掠陣,??稍S明燈偏偏把這代掌兵馬之職,,托付給了他。他又怎么能離開這里,,回馬尋主,?當真焦急難紓。
他忍不住長嘯一聲,,抓起帳邊的鐵槍,,唰唰唰連刺幾槍,便舞出一套拿手的槍法來,。三百招一過,,舉槍朝下一劈,鞭得地面發(fā)出巨響來,,暗叫:“可惡,!學得一身槍術,幫不上將爺半點忙,,有什么用,!”
思緒未定,就聽一人大喊:“好身手,!好槍法,!”說的是女真話。段升抬頭一看,,揚古利一手捧著羊腿,,一手攬著酒桶,吃得油光滿面,,站在數丈外,,神情笑嘻嘻的,仿佛意猶未盡,。
段升一番舞槍,,倒像專給他助興來著,登時黑了臉,,將鐵槍一撇,,轉身走入營帳,披甲而眠,。外面女真人的笑聲,、歌聲吵得他難以入睡,心想五百名弟兄也都一樣,,不得不在這異地他鄉(xiāng),忍受老天爺的寒凍和異族的白眼,。
次日,,拔帳重行,,一前一后兩撥人馬,都帶著疲色前進,。當然,,女真人是通宵放縱,自作自受,;鐵槍軍純屬沒睡好,。所幸余下的路途已不多,行過晌午,,赫圖阿喇城近在眼前,。
女真士兵們一陣歡呼,腳步變得都輕快了起來,。赫圖阿喇城是建州女真愛新覺羅氏的主城,,其貝勒努爾哈赤征服各部前,便在此地建堡,。多年以來,,漸次加修內城、外城,,工商聚集,,如今頗具規(guī)模。
才到城門前,,一群人出門相迎,,為首者是個年輕的女真男子,不過二十歲出頭,,相貌堂堂,,不怒自威,帶著一股與年齡不相稱的魄力,。段升認得他是努爾哈赤的第八個兒子,,名字音作皇太極,寫成漢名時,,又叫黃臺吉,。
揚古利見了皇太極,大是歡喜,,下馬與他碰肩為禮,,四手握在一起。揚古利大笑道:“新郎官,,聽說福晉又漂亮又體貼,,竟把你這位急先鋒,慣得都不打仗了,?”
皇太極今年四月,,剛娶蒙古科爾沁部族的女兒為妻,,新婚燕爾。境內又比較太平,,打得多是小仗,。努爾哈赤憐惜兒子,便沒叫他出征,,在城里休息了數月,,代理公事。福晉這稱呼,,由蒙古語傳來,,指的是貴族的妻房。
皇太極聽他調侃,,臉上不紅不熱,,拍拍他肩頭,笑瞇瞇地道:“不打仗,,不和你搶功勞,,你還不高興?不過嘛,,你也該多顧顧家里了,!你瞧我姊姊,被你冷落成什么樣了,?”
揚古利的妻子是努爾哈赤的女兒,、皇太極的姊姊,與愛新覺羅家族親密非常,,一聽皇太極提起妻子,,不由心猿意馬,歸心似箭,,嚷道:“好哇,!那你還擋什么道?快讓我回家哄老婆去,!”身后女真兵聞言,,笑作一團。
皇太極笑道:“別忙,,別忙,!”撇過腦袋,見段升解鞍下馬,,立在一邊,,拱了拱手,以漢語問道:“段守備,你好,!許將軍還沒回來么,?”他接到昨夜回報的軍令,,已知許明燈離軍未歸,。
段升來自軍籍,出身卑下,,并無一官半職,。他這輩子,原本只盼望能當個把總,,守備則是千總,,比把總高一級?;侍珮O如此稱呼他,,既抬高了他地位,也避免直呼其名不敬,。
段升略微有些受用,,暗想:“傳聞此人聰敏好學,倒從我們漢人這兒,,學到了語言和禮節(jié),。”于是抱拳回禮,,道:“八公子,,我家將軍有些事務在身,還沒能趕回,,請你和都督見諒,。”
“呵呵,,見諒什么,?許將軍是我們建州女真佩服的大英雄,接連幫咱們打烏拉,,打葉赫,,感謝都來不及,又豈敢指摘許將軍的私事,?說句實在的,,你們是大明的將士,本不該受我阿瑪約束,?!?p> 聽皇太極這么一說,段升心中,又增三分好感,,忙道:“八公子不必如此客氣,!我家將軍與都督同仇敵愾,共同奮戰(zhàn),,都是為了建州能夠太平,,百姓能夠安樂?!?p> 皇太極微微一笑,,忽然壓低聲音,道:“段守備,,實不相瞞,,我接著訊報,說有一伙漢人,,欲對許將軍不利,,是不是?許將軍是明朝將官,,若在咱們這兒出了閃失,,我建州無法向朝廷交差?!?p> 段升雖然心焦,,忙道:“我家將軍武藝高強,無人能敵,,不會有什么閃失......”皇太極笑道:“段守備敬重許將軍,,大伙兒都明白。不過那五人又很怪異,,凡事小心為重,,我想應當派一支精兵,去支援許將軍,?!?p> 段升方知他所掌握的訊息甚詳,又聽他低聲細語,,一副商量的口吻,,正是顧全將爺顏面,以免自己當眾逞強,。一時覺得此人好心好意,,不忍拒絕,點頭道:“那就麻煩八公子了,?!?p> 他自然不相信,,女真人的精兵,能助許明燈退敵,??捎腥颂讲閷斚侣洌偸怯幸鏌o害的舉措,。他正要告訴皇太極那具體的地點,,哪知皇太極哈哈大笑,道:“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皇太極瞧他不解,笑道:“其實嘛,,此事十分要緊,哪能耽誤半分,?我昨夜接到軍報時,,便已差人去了!只恐未與守備商量,,就妄做決定,,怕有失恭敬了!”段升一愣,,暗叫:“好個厲害的愛新覺羅,!”
皇太極一手挽住了他胳臂,一手挽住了揚古利,,笑道:“走,,咱們進城去!阿瑪今晚,,要大宴有功的將士,,就差你揚古利和許將軍了。對了,,許將軍若不能親臨,,煩請段守備代為出席了?!?p> 就在這時,,便聽一聲:“不必了!”段升大喜,,回頭一看,,兩邊軍兵散開,一騎奔到近前,,馬上之人果是許明燈,。他衣甲尚算好整,,手中卻無鐵槍,翻下了馬,,朝揚古利,、皇太極拱手道:“揚古利,八阿哥,,恕我晚歸,。”
揚古利勉強回禮,,皇太極則是臉色數改,,突然神情一定,堆笑道:“哈哈,,看來我多此一舉了,!將軍虎威,想必已料理那伙狂妄之徒,,真是喜上添喜,!今晚請許將軍駕臨都督府,咱們一醉方休,!”
許明燈盯了他片刻,,點頭道:“謝都督和八阿哥抬愛,許某定不失約,?!薄按笳煞蜓猿霰刿`,我是信得過的,!”皇太極抱了抱拳,,道:“我與揚古利還有軍情須報,將軍與諸位兄弟,,請自去歇息,。少陪了!”
段升注視皇太極與揚古利的兵馬匆忙離去,,心里有些納悶,,又不知道源頭在哪。他轉向許明燈,,從懷中掏出一面令旗,,躬身舉起,道:“將軍,,您平安歸來,,段升即交還掌兵之權?!?p> “不忙,,先回驛所,!”許明燈一擺手,朝城東的軍驛走去,。段升更覺奇怪,,雖知許明燈為人言簡意賅,極少有這種沒頭沒尾的吩咐,。但見他已牽馬而行,,忙高喝一聲,命令身后士兵一一跟上,。
那所謂的軍驛,,專為明朝友軍而設,與女真本部的兵馬營帳不在一處,,卻也有女真軍士巡邏維護,。這些女真人,望見明軍得勝歸來,,紛紛退出驛所,,請許明燈等人入內自便,僅殘留一隊,,守在門口。
一回驛所的屋子,,許明燈忽地歪歪斜斜,,倒在桌旁。段升嚇得魂飛魄散,,忙上前扶住,,顫聲道:“將爺,您......”許明燈搖了搖頭,,目光指向門外,。段升強壓驚慌,幾步跨去,,將房門關牢,。
許明燈端坐凳上,雙手按腿,,一動不動,。段升不敢打擾,心亂如麻:“原來將爺早受了重傷,,在外人前不便示弱,,才強撐至今??山ㄖ菖媸窃蹅兠擞?,為何也不讓他們知曉傷情......”
又想:“那五個漢人,,是何來頭?怎么會如此厲害,,竟將將爺打傷了,!將爺是逃出來了,還是已將他們打死了,?”思緒萬千,,靜候了頓飯工夫,許明燈才睜眼睛,,抬起雙臂,。
他收氣于丹田,似乎已無大礙,,面似金箔,,內傷卻顯然極重,一時半會,,難以康復,。他將段升喚到近前,低聲道:“今日是我五百弟兄存亡之時,,掌兵之權仍在你手,。你答應我,將他們帶回開原馬總兵處,?!?p> 段升聽得云里霧里,本來滿腔的急切,,被堵回了肚里,,思索半晌,才問道:“將爺,?您是說,,您不回去了?卻要我率兵離開赫圖阿喇,?那,、那么,您又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