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清濁道:“但說無妨,。”那老漢道:“恩公武藝高強,,金兵全不是您對手,。我想懇求您往赫圖阿喇方向走一趟,,看能不能把沿途的被俘同胞解救下來,咱們關(guān)外漢人本不多,,向來相互扶持,,骨肉相連......”
他說到這兒,見許清濁臉色大變,,不明就里,唯有硬著頭皮說完:“......咱們得您救助,,逃脫大難,,卻不忍其他人淪為金賊奴隸。只是敵營險惡,,恩公本領(lǐng)再高,,也不能冒險。只盼您沿路挑金兵少的隊伍,,能救多少救多少,。”
許清濁喃喃地道:“不錯,,不錯,。”猛地回過神來,,只覺冷汗直冒,。原來他這幾日因身世揭開,滿腦子所想的都是自己是誰?父母是誰,?為何要拋棄自己,?再不然就是思索馬祥麟在哪里,這卻也是急著和義弟會面,,想同他一倒苦水,。
可剛才使出“十二芳華劍”制敵,又聽被救的老漢提到關(guān)外漢人,,他才想起自己出關(guān)是受了師父所托,,特來尋找恩公的。他在開原馬市上打聽完后,,已經(jīng)絕望萬分,,不知還有何處能尋鳳雛,可現(xiàn)下驚醒,,自己漏算了被俘的漢人,。
固然舒云天不會為新俘,但努爾哈赤破三路明軍之前,,已與大明為敵近一年,,其間打下了不少明朝的馬市、駐營,,俘獲的漢民漢商大有人在,,未必不會連鳳雛一起抓了去,關(guān)在女真人的營地里,。
他越想越覺得不錯,,心中升起一絲希望,忙問詳細了些,。那老漢說,,努爾哈赤將漢人俘虜全都聚在赫圖阿喇,這次大打勝仗,,慶功之余,,要把俘虜們分給手下將士做奴隸,別處就是有俘虜,,此刻也都送往金國都城去了,。
許清濁點了點頭,道:“我一定會替你們救出俘虜,!”那老漢忙領(lǐng)著眾人謝了,,目送他東行而去。其實許清濁并非僅依眾人先前所求,,沿途盡量解救漢人,,而是決意要闖赫圖阿喇,。
他驅(qū)馬向赫圖阿喇而行,路上也救了好幾撥俘虜,,不日到達都城附近,,想起此城曾是許明燈和五百鐵槍軍臥底之處,內(nèi)心暗悵不已,。他潛運“藏花訣”,,悄悄進了城,偷聽金兵說話,,得知了關(guān)押俘虜?shù)乃凇?p> 他朝著打聽來的地方行去,,沒走多遠,人群漸漸密集,。他漢人裝束,、發(fā)式均與女真人有別,不敢貿(mào)然混入,,當下踩檐而行,,從城西進了校場,見黑壓壓一片俘虜,,或蹲或坐在校場之內(nèi),。
周圍駐守的金兵甚多,個個執(zhí)拿兵器,、火把,,噤聲而立,神態(tài)甚是莊重,。許清濁心道:“定是努爾哈赤把俘虜都視為賞物,,跟他女真人的財產(chǎn)一般,故而才看管得這么緊,?!?p> 知道無法硬闖,當下將秋霜劍塞進腰帶,,貼背而藏,,趁著近前的金兵望向別處,,往俘虜人群里一鉆,,立刻蹲了下來。他早褪去外層的革甲,,如今只著單衣,,論衣衫單薄、模樣落魄,,倒是與俘虜無異,。
他身法高明,,混進俘虜里,兩旁的漢俘都在打瞌睡,,自然沒覺察他到來,。他將手一背,假裝被繩索所綁,,拿肩頭撞了撞身邊的一人,,問道:“大哥,我問你個事兒,?”
那人打著哈欠,,睜眼瞧了他一眼,懶洋洋地道:“什么事,?”許清濁道:“我想問問,,以前,也就是一年前到一個月前被金兵抓的俘虜都在哪,?”那人冷笑道:“你都自身難保了,,還有閑工夫管別人?”
許清濁道:“我,、我有親人在里面,,煩請您告訴我?!蹦侨艘娝袂榈吐?,微微一怔,搖頭道:“小兄弟,,你死了心吧,!咱們都是即要為奴的苦命人,你就是有至親,,都做了金人的奴隸,,哪還有團聚的那一天呢?”
許清濁急道:“您告訴我吧,,有個盼頭也是好的,!”那人哼了一聲,道:“以前的俘虜,,難道還留到現(xiàn)在分么,?正是曾有金人得了奴隸,其他金兵眼紅,,這次才吵著要韃子兒汗分俘為奴,。”
許清濁一呆,,情知以金兵之眾,,無法挨個兒尋找他們屬下的奴仆,,何況以鳳雛在武林中的地位,真若給人分配為奴,,怕也是寧可自殺也不愿受辱,。他苦澀之余,暗惱自己想得天真,,心道:“又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但他既答允過眾俘要解救同胞,,縱然心如死灰,,仍將此言記于心中,便想:“做人言而有信,,再說我花苑是俠義道上的宗門,,遇見這么多受苦受難的同胞,焉能棄之不管,?”
當下振作幾分,,正色道:“你們等我消息,我想法子救你們出去,?!蹦侨讼仁且汇担^而失笑,,譏道:“你是餓得昏了,,還是失心瘋了?自己尚且遭縛,,還妄想救咱們出去,?”
許清濁搖了搖頭,忽地運起“藏花訣”,,游魚一般躥出人群,,足尖輕點,躍上遠處圍墻,。那人只覺眼前一花,,方才那大言不慚的少年已然無蹤,驚得目瞪口呆,,剛要叫喚,,想起對方所言,急忙管住了嘴,。
許清濁重上墻頭,,回望校場,,瞧俘虜數(shù)目甚多,,憑一人之力無法解救,,若煽動他們反抗,又難免為金兵射殺,。當下之計,,唯有在城中鬧出點動靜,引得金兵混亂,,無暇顧及俘虜,,才有望帶著俘虜們一起逃出城去。
他暗想:“馬伯伯曾言,,韃子以努爾哈赤和四大貝勒最為尊貴,,努爾哈赤身邊護衛(wèi)云集,向子玄多半也在其內(nèi),,不易下手,。四大貝勒的府中,防范應當沒那么嚴,。不若刺傷一名貝勒,,引得金兵全去援護,便可尋機救人,?!?p> 他眼下的武功,說高不高,,說低不低,,雖還不算一流,卻也勝過武林中尋常好手,,心想赫圖阿喇城里除了向子玄,,應該無人是自己對手。只消不碰努爾哈赤,,仗著“藏花訣”隱匿之法,,其余任何地方均敢踏足。
思索之間,,已踩檐穿過幾條街巷,,到了內(nèi)城,正好望見一座氣派十足的府邸,,未近府里,,已聽到人聲喧嘩,甚是熱鬧,。翻上院墻,,只見內(nèi)庭仆眾端酒送菜,走來走去,,人數(shù)頗多,,亦有衛(wèi)士或持戈而立,,或帶刀巡邏。
許清濁等了片刻,,瞧到有個金兵從東面一個廳里踱出,,搖搖晃晃,看起來醉醺醺的,,須臾鉆進后頭的園子里,,解褲似要小便。許清濁悄然躍下,,一拍他肩頭,,那金兵嚇得蹦起兩尺,待要大叫,,給劍鞘抵住喉頭,,當即收聲不敢亂喊。
許清濁低聲道:“老老實實答我的話,,否則要你小命,。”那金兵是皇太極的家兵,,自然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一時臉色蒼白,顫聲道:“是,,是,。”許清濁問:“這是誰的府???”
那金兵道:“是四貝勒的府上?!痹S清濁心道:“原來是皇太極家里,,聽馬伯伯說這人奸猾無比,正好除了他,?!北銌枺骸盎侍珮O人呢?帶我去他屋里,?!蹦墙鸨Φ溃骸盎卮鬆?shù)脑挘呢惱詹辉诟??!?p> 許清濁怒道:“府中奴仆明明在招待客人,你騙我說他不在家?”那金兵汗如雨下,,連聲道:“小的絕不敢騙大爺,,四貝勒特意命府上開宴,讓咱們款待他旗下的章京佐領(lǐng)們,。所以小的也才有幸,能在這里陪諸位大人喝幾杯,?!?p> 許清濁奇道:“皇太極此舉何意?宴請將士,,自己卻不在家,?”見那金兵面色為難,不肯回答,,板起臉道:“你不肯說,?那我去找別人問了?!毖韵轮?,自然是不留你的性命。
那金兵嚇了一跳,,忙道:“我說,,我說。其實,,四貝勒是要讓城中軍民都以為他在家里,,他本人就可不露行跡,去一個地方與人密談,?!痹S清濁皺眉道:“什么地方?皇太極去的哪里,?”
那金兵道:“四貝勒起駕去了軍師府,。”許清濁道:“軍師府,?誰是軍師,?”那金兵道:“軍、軍師姓陳,,叫陳忠君,。”許清濁心道:“陳忠君,?是個漢人,?他身為漢人,給女真韃子賣命,豈不是漢奸么,?”
一想麻巖,、鐵槍軍好漢均死于金兵手中,竟還有漢人如此無恥,,為韃子出謀劃策,,戕害本族同胞。他登時大怒,,忍氣問道:“軍師府在哪,?”那金兵說了個方位,只聽兩聲冷哼,,額頭一痛,,已給劍鞘擊暈。
許清濁離了四貝勒府,,飛身往軍師府去,,暗想:“正好連著漢奸一起除掉?!辈灰豢?,來到那軍師府,見是一座四合院,,似乎新建不久,,陰陰森森,四面長廊大堂都沒有亮燈,,只有后院一個廳內(nèi),,燈明如豆。
許清濁微感邪門,,當下凝神將“藏花訣”運滿周身,,呼吸變得又緩又輕。只消對方不是花如何那樣五感通玄的高手,,料想絕對察覺不了自己,,于是稍稍放心,悄步移到那廳屋之外,,隔窗探聽其內(nèi)動靜,。
只聽一人道:“......大汗此戰(zhàn)勝得驚天動地,必然名垂千古,。一戰(zhàn)過后,,我大金與明朝的氣運已扭轉(zhuǎn)顛倒,從此明朝一蹶不振,,遲早為我大金蠶食殆盡,。”
又一人道:“承陳先生吉言了,我代父汗在此謝過,。先生一去三年,,父汗與小弟都十分掛記您,別說您為父汗帶來了藏王的盟友之諾,,功勞不輸秦相張儀,。就是您什么都沒做,只消平安歸來,,我父子都是歡喜無限,。”
許清濁心知這兩人就是陳忠君和皇太極,,和聽兩人以漢語交談,,可言中對努爾哈赤都是一腔忠心,,皇太極倒還罷了,,這陳忠君一口一個“我大金”,簡直無恥至極,。
只聽陳忠君道:“四貝勒這話,,陳某聽來著實汗顏。大汗興兵伐明,,正是要緊之時,,我卻恰好外出,幾次大戰(zhàn),,未能建言半句,,愧對了大汗和四貝勒的器重。若不是辦成了一點小事,,連回赫圖阿喇的顏面都沒了,。”
皇太極笑道:“先生這樣的人才,,世間罕遇,。若您真不肯歸,父汗就是派人到天涯海角,,也定要把您尋回,。”陳忠君也笑道:“過獎了,,過獎了,。”許清濁在窗外暗罵:“無恥,!無恥,!”
屋內(nèi)安靜了片刻,皇太極忽地嘆了一口氣,道:“可惜先生雖是天下能臣,,卻無法分身為四,,同時替四人出謀劃策?!标愔揖Φ溃骸八呢惱蘸纬龃搜??”
皇太極道:“先生聰明絕頂,我指的是什么,,您還聽不出么,?”陳忠君道:“嗯,大汗年事已高,,若非有逆天機遇,,奪取朱氏江山,至少還得五十年有余,。這負重擔,,遲早落在你們四位貝勒身上?!?p> 皇太極道:“是啊,,可國無二主,更逞論四主同治,?真要像幾個老家伙建議的那樣,,父汗大行以后,大金一切事務都由四大貝勒共商,。別的不說,,單說八旗內(nèi)務,分地分奴這一點,,就決計無法統(tǒng)一,。”
陳忠君道:“不必多想,,四主議政乃荒唐之極的建議,,大汗怎會取用?二貝勒之父,,當年也算受到大汗無上恩寵,,愿意與他共掌家業(yè)??珊髞砟?,舒爾哈齊驕橫叛逆,大汗還不是將他處置了,?有這前車之鑒,,豈能重蹈覆轍,?”
皇太極道:“正是此理!但自從那許明燈臨死前挑撥離間之后,,人心不穩(wěn),,似乎一旦決定了繼承人,有的章京就打算鬧事,。哎,,畢竟我女真名將眾多,也都是各個貝勒分別帶出來的,,肯服父汗,,卻不肯服其他貝勒?!?p> 許清濁聽到“許明燈”三字,,渾身一顫,心情復雜,。便聽陳忠君笑道:“大汗遲遲不肯立儲,,也不是說沒有天心默定的繼位人。正如許明燈所言,,從四貝勒的名字里就能看出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