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落了雨,,淅瀝地敲打于窗欞之上,,四下里極為靜謐。碧凝坐在棕色皮質沙發(fā)上,,十指扣著骨瓷杯,,描金紋理在吊燈暖黃的光里顯出質感,。
“姚小姐,這幾日的賬目已經清查出來了,?!苯浝硗屏送茍A框眼鏡,神色有些凝重,,“原本這都不是什么大額的變動,,我本來沒有留意的,仔細算算卻比往常的兌現(xiàn)要頻繁好多,?!?p> “兌現(xiàn)的客戶都是什么來歷?”碧凝指尖微微用力,,有些泛白,。
經理搖了搖頭:“沒有什么特別的來歷,都是在民豐存錢的散戶,,所以才不太引人注意,。”
碧凝原本以為安泰若要動手,最先出現(xiàn)異樣的應當是大商戶,,如今這小打小鬧倒讓人看不分明:“依你看來,,這會是有計劃的么?”
“這個不大可能,,這些散戶都沒有什么聯(lián)系,,兌現(xiàn)的額度也很小?!苯浝碚f得斬釘截鐵,,復而語音一滯,“除非是想要營造出某種假象,,教別人都來效仿兌現(xiàn)……”
“如若背后真有人這般操縱,,民豐就會處于被動?!北棠龜R下手中骨瓷杯,,與案幾清脆相接。
“的確如此,,如果真有人從買通散戶做起,,那就完全是沖著民豐來的,應對起來勢必棘手,?!苯浝碚卵坨R,按了按太陽穴,,“我會抓緊思考對策,,不知姚老板什么時候回來?”
“應該快了,,不出半月能夠抵達滬上,。”碧凝想起父親,,眼里不自覺帶了一分神采,。
碧凝撐開一柄竹骨油紙傘,步入雨簾之中,。閃電劃過虛空,,驚詫著街邊瑟縮的孩童。碧凝忽然想起寶兒,,也確實許久不曾去看她,。
林記的門前一如既往排著長龍,即便有雨水的沖刷,,亦不能減淡人們的半分熱情。有時對食物的熱衷,實則是對溫暖與安穩(wěn)的渴求,。
層疊交錯的油紙傘遮擋住或年輕或老邁的面孔,,喬舒易還是第一眼便認出那道水青色的身影。
接過紅豆酥的紙包,,碧凝抬眸便撞進喬舒易的目光里,。她只忐忑了一瞬,便露出毫無破綻的微笑:“舒易,,你也來買紅豆酥么,?”
“我突然想念這個味道,其實那日在海關署里,,我就已經錯過了,。”喬舒易似乎未料想到她如此自然而妥帖的回應,,只如多年友人,,將他們之間的種種一筆勾銷。
姚碧凝聽喬舒易提及海關署,,本想親口問問他,,但此情此景只得作罷。其實碧凝再清楚不過,,當初她自己也是將喬舒易推向妥協(xié)的助力之一,。對于彼時的她與此時的他而言,身不由己都是最大的借口,。
蘇州河畔,,巷陌曲折。碧凝沿著青石板鋪就的小徑,,往育英堂去,。藤蔓爬上墻頭,碧凝在烏漆門扉前站定,,輕叩三聲麒麟門環(huán),。
門閂響動,開門的是阮娘,,一襲素凈的蘭花布裙,。她見到碧凝,面容憂色未褪,,急忙拉人往里走,。
碧凝是第一次見阮娘如此慌張,也不由心頭一緊:“阮娘,,發(fā)生什么事了,?”
“寶兒從昨日夜里便一直發(fā)燙,,看得人直揪心,我請了大夫來診病,,喂了幾碗湯藥也不怎么管用,。”阮娘步履匆匆,,直引人往廂房而去,。
碧凝一邊慶幸自己前來探望寶兒,一邊又心焦如焚,,待進門見到寶兒燒得通紅的臉頰,,伸手貼了貼她的額頭:“怎么這么燙!再這樣下去恐怕會出事,?!?p> 本想帶寶兒去醫(yī)院,然而碧凝立即否定了這個想法,,她帶著一個小女孩出現(xiàn)在醫(yī)院里實在太惹人注目,。岳忠早已被人盯上,那么寶兒是否也在此列呢,?碧凝并不能夠確定,,而她不能為此冒險。
“姐姐,,你來看寶兒了,。”小姑娘燒得迷迷糊糊,,睜開眼見到碧凝還是笑得爛漫,。
“是,姐姐給寶兒帶了紅豆酥,,寶兒要快點好起來,。”碧凝從冷水盆里擰起一條棉布巾,,替寶兒擦了擦臉,。
寶兒順從地點了點頭,懂事得教人心疼:“寶兒身體好,,姐姐和阮娘別擔心,。”
寶兒的病來勢洶洶,,中藥見效太慢,,除卻慈安醫(yī)院,還有什么選擇呢,?一張棕發(fā)碧眼的面容在腦海中倏忽閃過,,索菲婭,!
這是最好的選擇,既然當初岳忠是由索菲婭救治,,那么她必然是值得信任的,??杀藭r坐在車里,,碧凝未能記清路線,何況索菲婭的診室并不起眼,。
為今之計,,碧凝只得暫時向阮娘告辭,她要去和鎮(zhèn)守府取得聯(lián)絡,。
碧凝撥出電話,,接線的聲音十分熟悉:“哪位?這里是鎮(zhèn)守府,?!?p> “江副官?”碧凝將事情道出,,“寶兒生病了,,你能聯(lián)系到索菲婭小姐嗎?”
那邊頓了頓,,才反應過來:“原來是姚小姐,,寶兒是岳忠的女兒吧?!?p> “是,,她從昨晚開始高燒不退,湯藥不管用,,我不敢貿然把她帶去慈安醫(yī)院,。”碧凝想起寶兒渾身通紅的模樣更是焦急,,語速不由加快,,“我想索菲婭小姐是最合適的人選?!?p> “陸長官不在,,我?guī)闳フ宜鞣茓I小姐?!苯怀且嘀耸峦涎硬坏?,于是向碧凝問了她所在位置。
天色慢慢暗下來,,雨仍舊在下,,鼓點般砸落到鐵質的車廂,。車燈在前方綿延出兩道清晰可見的光明,與暗夜分隔如楚河漢界,。
索菲婭的私人診室亮著光,,門沒有鎖,姚碧凝與江富城二人叩門而入,。年輕的女醫(yī)生正在給一個棕色卷發(fā)的老太太包扎手掌的傷口,,見到姚碧凝揚起笑容:“姚,我們又見面了,?!?p> “索菲婭,我有事情要拜托你幫忙,?!北棠凰男θ莞腥荆嗖挥X勾起淺笑,。
“沒問題,,我先給這位太太包扎完,她實在太不小心了,?!彼鞣茓I纏繞紗帶的動作迅疾嫻熟,“我第一次見人手被門夾到這么嚴重,?!?p> 棕色卷發(fā)的老太太聽不懂中文,向索菲婭詢問,,卻被索菲婭幾句話逗得開懷大笑,。她手掌的傷已經處理好,便向索菲婭告辭,,臨走前向姚碧凝露出了一絲狡黠的笑,,令碧凝有些疑惑。
“姚,,你剛剛說有什么事,?”索菲婭將鑷子和紗布放回原處,向碧凝問道,。
碧凝簡單將寶兒的情況描述了一遍:“索菲婭,,我希望你能夠去看看她?!?p> “真是個可憐的孩子,,我有什么理由拒絕呢?”索菲婭答應得很痛快,,立即收拾了藥箱往外走,,卻忽然頓下了腳步,,“不過姚,我有一個條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