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讓賈穆沒有想到,,他卻被硬生生的晾在行轅外很久很久。
在賈詡將事情的前因后果述說與李傕聽后,,李傕也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賈詡知道他需要時間去消化,,甚至說去抉擇,。
其實,,賈詡與李傕的心里都明白,,這個時候?qū)τ跊鲋菹祦碚f,,已經(jīng)失去了當年那種壓制各方軍閥爭鋒的優(yōu)勢了,。
在李傕、郭汜互相消耗的這幾年里,,山東諸侯已經(jīng)以極其迅速的節(jié)奏崛地而起,。
幽州公孫瓚、冀州袁紹,、兗州曹操,、江淮的袁術(shù)、江東的孫策、還有荊州劉表,、蜀中劉璋等等,。
當初那種僅以一隅州郡為根基的太守們,早已在時代的大勢下,,逐漸退出舞臺了,。
相對來說,此時的天下諸侯才真正是手握一方軍政的統(tǒng)治者,。
賈詡已經(jīng)看透徹了,,李傕也聽清楚了,只是,,接下來怎么選擇,,卻是沒有人可以強迫他的,賈詡也不愿意,!
涼州或者關(guān)西的將來依舊撲朔迷離,,或許今后也會更加艱難,但誰都知道從李傕手中接過的這一棒卻也并不輕松,。
沒人愿意去接,!
至少賈詡不愿意再繼續(xù)了??少Z穆的動作卻又硬生生的把他拉了回來,。
出了大帳,留下李傕一人獨自思考,。賈詡仰頭看著天,,長嘆了一口氣,漂泊數(shù)十年,,他賈文和從反攻長安之后,,已然有些身心疲憊了!
閉上眼睛,,感受大自然賦予的生命。
良久緩緩睜開眼,,眸瞳依舊古井無波,,掃了眼身旁的扈從,出聲道:“人帶回來了么,?”
“帶回了,!”扈從聞言,當即拱手回應(yīng),。
“嗯,。”微微頷首,賈穆伸手一指,,而后在扈從的引導(dǎo)下向著后方自己的營帳走去,。
賈詡的臨時營帳中,楊修雙手背負,,焦躁不安的來回踱著步子,,時不時朝著外間高聲呵斥。然而越是情緒激動,,就越暴露了他此時色厲內(nèi)荏的狀態(tài),。
在數(shù)次怒喝闖營無效后,楊修終于放棄了反抗,。
靜靜的坐在主位下的臺階上,,發(fā)呆。
許久,,忽然聽見帳外出來了聲響,,楊修眸光當即一凜,“噌”的一下站了起來,,屏住呼吸緊盯著大帳處,。
只見帳幔緩緩掀開,一身材矍瘦的中年人,,慢步走了進來,。平端著著手臂,沒有多囂張的氣焰,,卻給人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重視,。
眼看著這個與賈穆容貌有七分相似的中年,楊修心下已經(jīng)知曉此人是誰了,。
目光對視,,賈詡面上掛著一絲微笑,看著楊修,。而楊修則是滿臉慎重,,緊盯著賈詡,不敢放肆,。
嘴角彎起最和煦的弧度,,賈詡并沒有表現(xiàn)的如何陰沉或是強勢,只給人一種溫潤儒雅的成熟文士的感覺,。
緩步從楊修身旁走過,,賈詡自顧行到主位,端坐下來,??聪驐钚抟琅f僵著的背影,,溫聲出言:“你便是文先公的長子,楊德祖,?”
停頓數(shù)息,,楊修轉(zhuǎn)身躬身拱手行禮,回道:“小子楊修,,見過文和公,!”
說完,輕輕抖了抖衣袖,,單手背負,,佇立原地面無表情的看著賈詡。
見楊修這副仿若壯士就義的模樣,,賈詡只是微笑,,伸手向一旁的案幾指了指,是以楊修入座,。
身體明顯僵了一下,,楊修也感受到自己緊張了,稍微頓了頓,,楊修依著賈詡的意思入座了,。
看向楊修,賈詡依舊面上微笑,,開口道:“聽聞德祖乃楊家百年以來之大才,,文采斐然!”
“不敢當賈公贊,,小子之文采比之伯肅公子卻還是遜色許多,。”
“神女賦,?”賈穆的神女賦,,賈詡自然也是有所耳聞,原以為那是楊修為了拉近與賈穆關(guān)系而替他作來揚名的一篇賦文,。
眼下看來恐怕真的是賈穆自己作的,,畢竟似楊修這般恃才傲物的世家子,是不會輕易屈服一常人的,。
“正是,!伯肅文風之磅礴,修著實心服,?!?p> “如此說,,你與賈穆其實也有些交情,?”
“是的,。”表情微怔,,楊修頓了下,,回道:“當初乃伯肅三日內(nèi)破了士子案,才使得我楊家免于流言,?!?p> 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賈詡沉吟片刻,,忽然又出口道:“德祖似乎也到了出仕的年紀了吧,?”
“是的。此行便是欲往洛陽,,謀求出路,。”
“所以德祖想要提前揚名,?”
表情瞬間為之一聚,,楊修眸光凝重的看向賈詡,良久,,方才出言:“此事與修并無關(guān)系,!”
“德祖可知道,身為策士,,一旦用了謀略,,必當承擔起其所帶來的一切后果?”
沒有厲喝與斥責,,賈詡仿佛在諄諄教誨一個學生一般,,安靜的述說著一件事情。
“他李傕與郭汜,,裹挾朝廷,,禍亂關(guān)中這些年,多少生民為之流離,?我楊修雖是頑劣之才,,但也愿以一腔熱血,還關(guān)中一方安寧,!”
古井無波,,賈詡依舊微笑著看向楊修,點頭溫聲道:“少年郎胸懷壯志,,我亦替文先公賀,。”
“只是你此番之謀略或許稍顯拙劣了些,?!鳖D了頓,,賈詡輕撫胡須評價道:“唯一值得稱贊的便是李式身死這一步,堪稱神來之筆,?!?p> 確實如賈詡所言,通篇整個謀劃,,多有的鋪墊以及暗中推動,,其實真正的關(guān)鍵就在李式聲死,如果他不死,,李傕絕對不會突然暴怒,,從而導(dǎo)致郭汜驚懼敗逃和后來的雙方火拼。
愣愣的看著賈詡,,良久,,楊修忽然喃喃道:“其實我也沒想到李式會在那場伏擊戰(zhàn)中陣亡?!?p> 目光緊盯著喃喃自語的楊修,,賈詡輕撫胡須的手竟莫名的輕顫了一下,面上依舊沒有變化,,賈詡悄然放下手,,繼續(xù)問道:“那德祖是想借此機會徹底覆滅涼州軍么?”
“涼州軍已經(jīng)禍害關(guān)中日久,,能早一日根除豈不是更好,!”面對賈詡,楊修的感覺自己的心思似乎根本無所遁形,,索性全都與他說了也罷,。
嘴角微微一笑,賈詡饒有興致的看向楊修,,道:“若是我所料不差,,德祖此次所行其實并沒有同文先公商議過,是否,?”
表情瞬間僵住,,楊修尷尬的看了眼賈詡,干笑著端起案上的茶盞呷了一口,。
看見楊修這番行為,,賈詡自然是心里透明,當下,,朗然笑了起來,,道:“德祖果然是灑脫之人!”
隨后朗聲對著外間喚道:“來人,,領(lǐng)楊公子先行別帳休憩,!”
起身向賈詡拱手一禮,,楊修想要問什么時候能夠放他離去,只是張了張嘴,,話到嘴邊還是咽了下去。
默默看著楊修離去的身影,,賈詡面色逐漸沉了下來,。拇指搭在食指關(guān)節(jié)處不自覺的摩挲了起來。
楊修離去許久之后,,胡車兒背著兩個大鐵戟也跨步走了進來,。朝著賈詡拱了拱手,道:“先生,,佑維將軍回來了,!”
“嗯!”頷首點頭示意,,賈詡依舊面沉似水,,良久,出聲詢問:“賈穆人在何處,?”
面色一怔,,這還是胡車兒跟隨賈詡這么久以來,第一聽到賈詡主動詢問賈穆的,。
“在行轅外候著,。”
“嗯,!準備兩匹馬,,我去見見他!”緩緩起身,,賈詡表情冷靜的吩咐道,。
愣了一下,胡車兒還是依令下去準備了,。
面無表情,,賈詡的目光此刻竟顯露著前所未有的深邃。
踱步出帳,,此時張繡已經(jīng)在帳外候著了,,見賈詡出來,連忙迎了上去:“先生,,伯肅已經(jīng)在行轅下等了許久了,!”
“佑維,觀他如何,?”聞言,,以為賈詡不會回應(yīng)的張繡,,突然聽到他反問了一句。
神情愣了愣,,當即露出贊揚道:“伯肅年歲輕輕便能沉著冷靜,,身邊亦不乏猛士。在某看來,,其將來必能有一番大作為,!”
抬頭看了眼,隨自己一同翻身上馬的張繡,,賈詡不置可否,。
“你無需同去。留在大營隨時備戰(zhàn),,以防李稚然突然發(fā)難,!”
“喏!繡明白,!”
點了點頭,,賈詡沒有再說什么,策馬便向著行轅處行去,。身旁跟著胡車兒,,竟就手牽著韁繩徒步與賈詡齊頭并進著。其腳力想來也非常人所能及的,。
行轅外賈穆已經(jīng)像熱鍋上的螞蟻,,急的團團轉(zhuǎn)了。他在想,,賈詡?cè)羰前l(fā)現(xiàn)自己不對勁,,會不會把自己給弄死?
古人可是很多會有這種想法的,。
好不容易避開了賈氏,,沒想到最終還是碰上了更難纏的賈詡。
右手捶著左掌,,賈穆不斷的想著,,若是賈詡要弄死自己,到底要不要反抗,?會不會試探自己,?
就在賈穆心神不寧之際,猛然瞧見,,轅門內(nèi)一騎一馬一步從,,向此處緩緩行來。
定睛一看,賈穆瞬間渾身一激靈,,腦海中一片空白,,連忙拱手作揖,躬身施禮:“孩兒賈穆,。見過父親,!”
端坐馬上,賈詡看著頭埋的很深的賈穆,,淡淡道:“上馬,!”
身體一顫,賈穆抬頭看向賈詡確認了一眼,。隨后翻身上馬。
緊握著馬韁,,賈穆隨著賈詡一直向空曠的遠處行去,。悄然落后賈詡半個身位,賈穆心思電轉(zhuǎn)不斷琢磨著賈詡的想法,。
不知何時,,二人來到大河邊。
策馬佇立,,賈詡端坐馬背上,,目光直直的看向川流不息的大河,終于開口:“當初為何選擇從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