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碎布上有血,,周遭的草木上也有暗暗血漬。二人順著血跡尋去,,一面除掉了沾血的草葉,,以免被后繼者發(fā)現(xiàn),。
大概走了三十來步,,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從腳下直沖上來,。二人停住了,,低頭一看,只見一個大坑,。還沒來得及看清坑里有什么,,一支尖頭竹刺就飛上來,險些扎進萬弗萱的喉嚨,。好在襲擊的人大概手沒勁了,,竹刺飛來的勢頭很弱,,來不及碰到人就又掉了下去,。
那人連忙又撿了一根竹刺,卻聽坑邊傳來少女的聲音:“王,、王爺,?”
蕭馥身受重傷,頭昏眼花,,還以為自己出現(xiàn)了幻覺,。而身旁護衛(wèi)他的人則剛剛看清來者臉上沒有青印,他手中依然握緊竹刺,,但不再投擲,。
蕭馥,就是會稽王,,雖然是宗室,,但跟當今皇帝蕭旸的血緣不是很近。前些年,,原揚州刺史崔子胤因故被貶為臨??ぬ睾螅疟徽{(diào)來這里,。他的夫人崔道雅是崔夫人的親妹妹,,算起來,離容還得喊他一聲姨丈,。
“我們不是亂民,!我是萬弗萱,萬家的小姐,,從前見過王爺,。”萬弗萱小聲說,,“蘇長史,,我認得你,,你們這……這是怎么回事?”
蕭馥仰頭看,,他當然記得江左第一高門的嫡女,,不過旁邊那個少年他就沒印象了。他微微張口,,費盡力氣才說出一句:“快,、快去請援兵——”
萬弗萱又拿出那根救命的布繩,綁在坑邊一棵矮樹上,,順著布繩爬到巨坑里,。離容也隨之而下。
蕭馥沒有時間說廢話,,直接將軍令牌塞到萬弗萱手中,,道:“去建康,調(diào)援兵,!”
蕭馥腳邊有兩具尸首,,都是身著紅衣,竹刺封喉,,可見是蘇長史的杰作,。蕭馥用手指蘸了那尸體脖子上的血,想在離容的白衣下裳上寫軍令,。然而他手受了傷,,哆哆嗦嗦,不聽使喚,。
“王爺,,我來?!彪x容撕下下裳,,迅速蘸了尸血,刷刷寫了兩行字,,給蕭馥過目,。蕭馥一看,簡明扼要,,贊許地點點頭,,在后面敲上了刺史印。
蕭馥也是傷迷糊了,,沒看出離容是女扮男裝,。他用手指著離容,斷斷續(xù)續(xù)地說:“事成,、我讓你,、讓你做——記室參軍,!”
記室參軍是刺史軍府中起草文書的官員,筆硯之役,,離容自然不在話下,。但她畢竟是女子,只好推辭道:“王爺,,我——”
“王爺一言,,駟馬難追!”萬弗萱趕忙打斷離容,,起身道,,“時間緊迫,我們快走,?!?p> “等等!”蘇長史喝道,,“這兩具尸體上的衣服,,你們換上,?!?p> 萬弗萱和離容心領(lǐng)神會,也顧不上惡心了,,麻利地剝了那尸體上的紅衣紅巾,。
“對了,這是哪兒,?我們該往哪個方向走?。俊比f弗萱想起了最重要的這一問,。
蘇長史答道:“這里是東黨村旁邊的閑龍山,,你們向西北走兩個時辰,就能到建康,?!?p> 出了坑洞后,兩人用草木灰在臉上畫了天師符,,雖然不太像,,但此地亂民來自九村十八寨,彼此間本就未必熟悉,,有些人臉上的符印也弄得很馬虎,,所以基本可以蒙混過關(guān)。
江南的天說變就變,,剛才還是晴空萬里,,沒走幾步就陰了,。離容在北方從沒見過這么濃厚的黑云,天色暗到好像是快要下雨的傍晚,,其實不過午后一刻,。
山腳下紅衣村民聚在一起,個別人還舉了火把,,對著為首的面具人呼喊一些離容聽不懂的方言,,氣氛說不出的詭異?;烊肫渲械碾x容和萬弗萱也只能跟著振臂高呼,。
離容低聲問萬弗萱,這些人究竟在說什么,。萬弗萱答道,,面具人稱蕭馥已死,明日他們要攻入建康,。
離容環(huán)顧四周,,見這些原本是農(nóng)民的狂熱教徒,雖然身體比一般的書生強健,,但到底不如訓(xùn)練有素的兵士,。而且他們連馬都沒有,全是步兵,,有拿鋤頭的,,有拿鐵鏟的,要說攻下石頭城,,談何容易,?不過石頭城雖攻不下來,禍亂三吳地區(qū)卻是綽綽有余,。說不定他們就是想去建康城下碰碰運氣,,如果攻城失敗,就立刻南下,。
面具人令人宰殺牲畜,,烤了堆成山的牛肉,讓教民排隊割肉吃,。離容和萬弗萱渾水摸魚,,也拿到了半生不熟的肉塊。倆人狼吞虎咽地填飽了肚子,,就趁亂離開人群,,向西北進發(fā)了。
“做什么去???”村口兩個衛(wèi)兵攔住離容和萬弗萱,,“沒有天師的命令不能出去?!?p> 萬弗萱用吳語答道:“明天攻打石頭城,,我們?nèi)ニ拖模 ?p> 兩個衛(wèi)兵面面相覷,,好像疑惑得很:“戲文,?送什么戲文?”
萬弗萱吼道:“是檄文,,不是戲文,!檄文你們懂不懂?”
問話的衛(wèi)兵撓頭憨笑,,看來沒讀過書是肯定的了,。另一個衛(wèi)兵卻問:“不管是什么東西,拿出來給我們看看,!”
萬弗萱從離容懷里取出血書,,快速地在兩個文盲面前亮了一下。此舉嚇得離容花容失色,,只因她沒聽懂剛才的對話,。
“慢著!”衛(wèi)兵大吼一聲,,“你再把檄文展開,!”
這下?lián)Q萬弗萱手抖了。她想著衛(wèi)兵大概識字,,馬上就要揭穿她的謊言,然而那兩個樸實的農(nóng)民再看到白布上的血字時,,竟然噗通跪倒了,,兩手舉過頭頂念念有詞,接著又拜了一拜,。
原來村里確實沒人讀過書,,衛(wèi)兵看到紅字,立即斷定是天師的手筆,,而按照他們教中的規(guī)矩,,看到天師的字是要叩拜行禮的。
“得了得了,!”萬弗萱嚇出了一身汗,,“我們趕時間,快讓開,?!?p> 衛(wèi)兵立即退到兩邊,。
二人有驚無險地出了亂民聚集地,以平生最快的步速向前趕路,。一路上烏云罩頂,,也看不出日頭在哪兒,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就在萬弗萱懷疑離容的方向感究竟有沒有問題時,,終于到了她認得的村鎮(zhèn)。
這個鎮(zhèn)子人都走光了,。一部分是加入了亂民,,一部分是逃入了建康城。
建康戒嚴,。
石頭城城門緊閉,,萬弗萱和離容仰頭望去,但見城墻上站崗的兵卒比平時多了一倍,。
“快拿出你的軍令牌,!”萬弗萱對離容說。
離容手往懷中探去的中途,,止住了動作,。
“我覺得不對勁?!彪x容道,,“刺史和長史去東邊剿賊,既然帶的人馬不多,,又一夜未返,,為什么留在城中的別駕、司馬沒有主動帶兵去援救,,反而緊閉城門,,等我們來報信?”
“對哦,,好奇怪,!”萬弗萱道,“刺史府的主簿孫宗明,,跟了會稽王二三十年,,從他八歲出鎮(zhèn)青州時就做他的佐吏了。會稽王年紀小的時候,,都是他在主持州務(wù),。照理說他們情同父子,他又能指揮州兵,為什么不直接帶兵去救人呢,?”
離容想了想,,說:“我們先把這紅衣脫了,不說咱們是來傳軍令的,,也不提王爺?shù)氖?。一會兒直奔你家,找你爹商量商量,?!?p> 萬弗萱點點頭,又搖搖頭,,問:“沒有軍令牌,,我們怎么進去啊,?”
離容用手指戳戳萬弗萱的臉蛋,,問道:“你不是江左第一高門的小姐么,他們不認得你,?”
“哎呀,!”萬弗萱一拍腦門,“離鄉(xiāng)太久,,我差點忘了我在老家還是個名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