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南生神思搖蕩之際,,離容也在努力調(diào)整心態(tài),。她不覺得這事有多嚴重,但也很難一笑置之……
她明白,這只是一個開始,。
從前她孑然一身,敢于將一輩子許給土匪,,也不怕老天把這條賤命收回,。但是現(xiàn)在,她要做母親了,。
陸南生的身份決定了他隨時可能離家而去,,甚至一去不回。這就意味著,,離容隨時要獨自承擔(dān)起撫養(yǎng)孩子的重任,。對一個十七歲的姑娘來說,這樣的前途或許沉重了些,。
但這是她自己選的路,。
“我會把你送到臨海郡再走的,?!焙孟裆聭阎械娜诵臎隽耍懩仙箘盼嬷?。
“哎呦勒死我啦,。”離容稍稍掙扎了下,,“你別想太多了,,不過就是出去辦點公務(wù),不是很尋常么?有干娘照顧我,,你就放心吧,。”
陸南生心想,,崔夫人確實能把離容照顧得很周全,,不只有崔夫人,還有萬弗萱,。她原本就隔三差五來廣陵,,等離容搬去臨海郡,,離她就更近了,。女孩子在一起說說笑笑,倒也有利于孕婦心情舒暢,??缮⒆舆@事,終究是走鬼門關(guān),,只能寄希望于離容本身的體魄和意志足夠強……她能行嗎,?他真的不想有這種遺憾。
罷了,,想這些也沒用,,只能等事成歸來,再作彌補,。他傍晚時找過李嬸,,說得很清楚,若有危險,,就不要孩子,。就算這輩子都沒有孩子也無所謂。
“喂,,我想洗個澡,你幫我去弄點熱水來,?!彪x容說。
陸南生聽言,,立刻起身去到帳外,。離容則趁此機會把眼眶中打轉(zhuǎn)的淚水揉了個干凈。她沒事,,只是懷孕讓她的情緒總是起起伏伏,,沒有了往日的鎮(zhèn)定。
不一會兒,帳子里就被一桶桶滾燙的水弄得熱霧蒸騰,。暖爐從三個加到五個,,直到四周沒有一絲寒意,陸南生才允許離容寬衣解帶,。
她下腹鼓鼓囊囊的,,上圍也脹大了一圈,但手腳四肢沒有變化,。從背后看,,依然是緊致勻稱。一邊泡進水中,,一邊她還漫不經(jīng)心地與陸南生聊著家常,。無奈陸南生的身體好像被暖爐燒著了似的,他早已是心猿意馬,。
初遇離容,,之所以對她格外留心,主要是因為她說的話,。當時他覺得這模樣雖然說不上是傾城絕色,,但配合眼中的靈氣,就產(chǎn)生了一種與眾不同的美,,美到空有皮囊的傾城絕色也不及她的光輝可愛,。后來……后來他發(fā)現(xiàn)眼前人光靠皮囊也足夠使人意亂情迷……等等,她在說什么,?
陸南生回過神來,,努力去聽紅唇開合間吐露的語言。
離容把長發(fā)盤于頭頂,,大半個人浸在熱水中,,只有清晰平滑的肩頸線條露在外面。懷孕雖然使得她早上起來總是眼睛微腫,,但也讓她的皮膚更加細膩發(fā)亮,。
“上次阿萱跟我說,人和人相處,,就好像互相在對方身上種下種子,。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嗎?”
“???嗯……她腦子里盡是些亂七八糟的玩意?!标懩仙荒芟氲剿陔x容身上種了什么,。
“誒,!”離容拍了下水花以示不滿,“我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啊,。不只人和人相處是在對方身上播種,,就是讀書,也是古人在我們腦中種下種子,。那些與我們脾性不合的種子,,不會在我們身上發(fā)芽。但有些種子,,我們用心澆灌它,,它越長越大,最后就會長成我們的一部分,。你看我——”
離容指指左肩,,又指指右肩,又指指腦袋:“我這里是干娘,,這里是阿萱,,這里是我哥……哥哥教我用赤心讀書,阿萱教我用直覺看人,,干娘教我的事情更多……我身上有他們的影子,,是不是?”
“那……高衍呢,?”
離容以為陸南生會問他對自己的影響,,沒想到他問的是高衍。她一時沒有作答,。
陸南生追問道:“他對你來說重要嗎,?”
有一點高衍猜對了,陸南生確實很介意他的存在,。這也不能完全怪陸南生小肚雞腸,,實在是高衍的風(fēng)度人所共睹——不過陸公子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長得毫不遜色。
“重要,?!彪x容答道,“他教會我一件很重要的事——他教我清醒,。如果我從小在干娘的庇護下長大,,也許我會覺得自己是天生的小姐命,等著從一個避風(fēng)港被接到另一個避風(fēng)港,。我會看不到這個世界的黑暗,我會不知道生存有多殘酷,。但高衍讓我很清醒,,他讓我知道,,一切都很難……所以當我偶爾可以做夢的時候,我會更珍惜,?!?p> 就像陸南生給予的溫存,對她來說,,便是與艱難人生格格不入的美夢,。她很珍惜,同時也清醒地意識到,,美好的東西容易消逝,,她要為光明消逝后的黑暗做好準備。
“你覺得一切都很難,,所以你接受了我,,因為我得來容易?”
大夫吩咐過孕婦不可在熱水中泡太久,,陸南生謹遵醫(yī)囑,,這就上前把人從木桶中撈了出來,裹上棉巾,,搬到了榻上,。
“得之易亦失之易。你雖然來得容易,,但說不定哪天就會被別人搶去,,我可不敢怠慢你?!彪x容用食指輕點了下陸南生的鼻尖,,但陸南生好像沒有開玩笑的心情。
“那你呢,,你會被人搶去嗎,?”這話可真不像自信果敢的陸公子能問出口的。
他也許可以做到很多事情,,但他終究是個人,,分身乏術(shù)。當國與家不能兼顧的時候,,當千萬人的家園與一個人的幸福被擺在天平兩端,,他……不能允許自己因私廢公。
他不能因私廢公,,但多的是愿意因私廢公,、拋棄江山的主,比如高衍這種人,,亦正亦邪,。
離容摸摸肚子,,低頭道:“你聽,你爸犯傻了,?!?p> 她想,她難道不是只煮熟的鴨子么,?可陸南生卻還不依不撓地等她正面回答,。
“我都有身孕了,你還擔(dān)這沒用的心,?”
“你……你干娘生了四個兒子,,結(jié)果如何?”
“那,、那是因為——”離容結(jié)巴了,,突然腦筋一轉(zhuǎn),她反問道,,“如果我問你,,你會喜歡我一輩子嗎,你答不答得出來,?”
誰知陸南生卻道:“一輩子這么短,,我有什么答不出的?我這輩子就是你了,,你也不許有別的心思,。”
離容認為感情的事無法一勞永逸,,要靠每一天的相處來維護,。人心會不會變,該不該變,,都不是一時能說了算的,。她可以反駁,卻不想反駁,。因為陸南生的話雖無理但甜蜜,,所以她笑著點了點頭。
陸南生吻在離容唇上,,啞聲道:“不準敷衍我……做給我看……”
話音剛落,,離容便覺身上一涼,原來是那裹住自己的棉布忽被掀開,,緊接著溫?zé)岬难庵|貼了上來,,又消除了所有的寒意。
……
冬日的長江平靜如練,,一彎下弦月掛在青空,。崔夫人坐在甲板上,,眼神如霧。盧洵悄悄走到了她身后,。
“師兄,你覺得陸南生怎么樣,?”崔夫人只在沒有旁人時才會這樣稱呼盧洵——他們曾是金陽城外深山道觀中的師兄“弟”,,“你知道,我看男人的眼光不佳,?!?p> “呵,你放心,,強過高章百倍,。”盧洵捋著絡(luò)腮胡笑道,。
兩人獨處反而沒有曖昧的氣氛,,一瞬間好像回到了那年的深山中。還未覺出男女之別的弟子們有時也這樣夜游取樂,。某人高呼:“我們來玩聯(lián)句吧,!”才思敏捷的崔道真便喊出了第一句:“夜松偃仰如醉!”……嬉笑聲猶在耳畔,,但不覺已過去恁多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