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景行回房后,,安景云便加派人手守在門前,,美其名曰保證府中安全,實則是監(jiān)視安景行,一來不準他私自請大夫,,二來指望著能聽一聽安景行口中的實話。
棉布用了一卷又一卷,,銅盆里的水也換了一次又一次,。等下人將安景行手臂上的血污盡數(shù)洗了去,夏南雁才得以好生端詳一番那道怖人的傷口,。
襄王的劍一定很快,,也利,否則不會劈得如此工整,,就仿佛是安景行動也不動任他割下這一劍,。那傷口豁開約有一尺,皮肉向外翻裂,,中間隱約可見森森白骨,。襄王這不是要他的手,分明是要他的命,!
她聽安景云的話,,在屋子里尋出幾樣廉價的藥用上。她是追隨夏元生殺過敵的,,軍營之中傷兵多,,用藥便也不甚講究。饒是如此,,也比眼下給昭王用的好,。
那所謂止血的藥,夏南雁從未見過——看起來竟像是煅出的碳灰,。
止血太不及時,,安景行已然開始發(fā)抖,,意識也漸漸不清晰,迷迷糊糊囈語著什么,,旁人也聽不明白,。夏南雁便顧不得許多,一股腦將那“碳灰”傾倒在傷處裹好棉布,。安景行下意識要躲,,夏南雁眼疾手快,立時狠狠按住他手肘,,他半夢半醒中竟忍不住痛呼出聲,,拼了命地企圖掙脫。安景云見狀連忙拉開了這不知輕重的昭王妃,,急道:
“弟妹輕些,!他這手臂碰不得!”
“左右是只廢手,,有何碰不得,。”夏南雁擱下藥瓶睨了一眼榻上的人,,不以為然道,。安景云卻得了借口,揮退了一眾下人,,領著她上前,,俯身托起安景行的右臂,拇指虛點在其小臂上,,低聲道:
“景行十六歲那年照規(guī)矩過馴馬一關,,宸王年幼,用一方銅鏡驚了那野馬,。景行摔下來,,那野性不改的畜生還不依不饒踩斷了他的手臂!屆時本王在場,,原想一劍斬了那畜生,,宸王卻說那是父皇最看重一匹馬,也就只好作罷,?!?p> “之后也未請御醫(yī)瞧過嗎?”夏南雁順著話詢問,,安景云聞言苦笑一聲,,繼續(xù)道:
“宸王不準聲張,便是不準請御醫(yī),。母妃不比皇后,,本王也不及宸王,只得偷請幾個郎中來看,。那些庸醫(yī)個個道是鐵蹄踏過的,,把筋骨拗斷了,接也接不上,,草草開了些藥搪塞,。誰想三個月之后,他這骨頭竟歪著長好了,,自此卻再不能握筆持劍,,縱是旁人碰一下都要疼出一身冷汗來?!?p> 夏南雁不由倒吸一口冷氣,。白日里安景行與她說那是練武落下的舊傷,不想?yún)s是宸王所為,!四年前宸王安慶云不過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孩子,,怎地如此惡毒?
她知道昭王不得帝寵又無擁躉,,日子過得狼狽,。哪成想前有宸王后有襄王,全視他性命如草芥,!
安景云見她若有所思,,佯作無奈長嘆一聲,起身間替安景行掖了掖被角,,道:
“景行不與你說自有他的道理,,你也不必自責?!?p> 他卻不知夏南雁并非自責,,而是震驚于他們兄弟六人的關系。外傳六位皇子兄友弟恭,,宸王與端王最為要好,,廉王與睿王親近些,襄王是個武癡,,也知尊兄愛弟,。而昭王······
這便對了。即使是憑空捏造的流言里,,都懶提昭王,,可見他安景行于帝王家而言不過是個外人。
她還記得早些年夏南秋在宮中病了,,帝后仁慈,,請了御醫(yī)來治,;宮人尚且能得如此榮寵,偏偏昭王命懸一線,,無人問津,。
折騰了大半宿,睿王的逢場作戲也到了時候,??帐幨幍囊婚g屋子里,只剩下她長長一聲嘆息,。她伏在榻邊全無睡意,,一手握著方帕子隨時擦拭安景行額頭滲出的冷汗。秋夜風寒,,她怕這藥罐子病中著涼,,得不償失丟了性命。
她不知安景行醒著,,自被她毫無分寸按住手臂時便生生給痛醒了,,再沒睡著。這些時候聽著安景云自說自話,,也知道這丫頭心中不忍,,一時倒是分不清是福還是禍了。若非這一劍割得血肉模糊,,他又如何能得夏南雁這般乖巧溫馴地守在跟前,?
夏南雁指尖輕輕落在他腕際,生怕多一分力就要碰碎了,,喃喃道:
“該有多疼······”
“未有王妃白日里踢得疼,。”夏南雁聞聲一驚,,抬頭正瞧見安景行睜著眼睛望著她,,像是醒了許久,精神都緩上一些來了,。尋常人若流了這樣多的血少說也要昏睡一整晚,,體弱多難的昭王卻兩個時辰便清醒過來,不得不令她心生懷疑,??伤⑽囱悦鳎谎鹱鬟煅实溃?p> “我卻以為王爺再醒不過來了,?!?p> 安景行聞言一笑,蒼白的兩片唇艱難扯出一個弧度,,道:
“我合了眼便見不到你,,心中想念得很,,怎敢不醒來好生看著你?”
他說著,,竟支撐著側過身,,用左手去擦對方兩頰的淚痕,全不顧剛剛止了血的手臂就壓在身下,。夏南雁嚇了一跳,連忙推著他肩膀給按了回去:
“你仔細壓到傷口,!”
安景行就勢握住她手腕,,以僅存幾分氣力將人拉在了懷里。他仗著此時傷重,,夏南雁不敢逆著他用力,,只得任他一拖爬上了床,他且得寸進尺般又扯開她披風丟在一旁,。他一本滿足,,卻驚得夏南雁大氣不敢出,嗔道:
“王爺這才好些,,又要折騰什么,!”
“天有點涼……”他掀了被子將人一并裹了進來,歪頭枕在對方頸窩,,鼻尖昵蹭著香腮,,好不快活。
“故而……如此不冷,?”夏南雁見他這副無賴樣子沒好氣道,,可又怕他躺不舒服似的張手攬著,小心翼翼避開傷處,。
“王妃的披風不御寒,,須得本王替你擋著風?!?p> 果然,,混賬自有混賬的道理。旁人講的道理,,混賬聽不明白,。
夏南雁怒意未減,卻忍不住為著這些渾話滿心歡喜,。她附在安景行耳邊,,半晌,悄聲道:
“昭王竟是個無賴……”
懷中人已然無甚精神,,卻仍“恬不知恥”回應道:
“王妃此言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