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鳳沒能見到洛琴齋，不甘之下去武院練劍到暮色四合,，才被任老院使趕回公主府,。活動了這半天,，晚上她睡得格外沉,，次日醒來精神抖擻,，用過早膳就要出門,，被檀溪死活攔下,，說各王府定會遣人敬賀立府，讓她留下收禮,。宇文鳳本還不信,，孰知未過多久，陸陸續(xù)續(xù)地幾處王府果然派人攜禮登門,，美其名曰恭賀喬遷之喜,。晉王慶王送了幾件玩器，和王府則送來一張琴,，登門的內(nèi)侍一臉正色,，道：
“殿下臨行前說過，今年無法給七殿下賀壽,，只能備些別出心裁的禮物,。殿下本打算連琴帶書算作壽禮送上，怎奈良琴難得,，百般尋訪才求得此琴,，差人快馬加鞭送回京城卻還是錯過了壽辰。今日奉上一并當作殿下立府的賀禮,，望殿下莫怪,。”
宇文鳳心滿意足地看著那張琴,，笑道：“他倒是有心了,。你可知六皇兄如今人在何處？”
“殿下月前才過白龍江,，想來已到瑜楚邊境,，不日便能入蜀?！眱?nèi)侍說著,，又想起什么，道：“殿下還隨琴捎回手書一封,，特命交與您,，請殿下過目?！?p> 宇文鳳接過他呈上的信箋,，拆開一看，字跡草草,，想是宇文暉匆匆寫就,，先略略講了些風土人情,，最后著重寫道自己不出兩月必能回京，七妹再忍耐些時日,，一定要沉住氣,，等回京見了面再商議那檔事也不遲。她微微一笑,，頷首道：“本宮不耐煩寫信,，你轉(zhuǎn)告他，本宮自會等他回來,，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他就是再有四個月方能歸京，本宮也等得起,?！?p> 內(nèi)侍凝神聽著，默默在心里記誦,，隨后打恭道：“奴才記下了，請殿下放心,，奴才告退,。”
他撤身往外走,，正與一個丫環(huán)擦肩而過,，丫環(huán)疾步上前，向宇文鳳稟道：“殿下,，端王妃登府,，說是來與您道賀的?！?p> 宇文鳳不由立起向外張望,，便見云石小徑上迤邐行來幾人，為首穆云蘇顧盼有神,，步態(tài)矯健,，一襲紫緞華裳揚揚翻飛，未及上廳,，已啟唇笑道：“來時路遇兩位皇兄的差人,，連六弟不在京中的也搶先拜府，倒是我這做嫂子的最晚,，七妹沒有生氣罷,？”
“怎會？我本還想去拜見四嫂,，順便問問那奶茶怎么煮制,，閑暇時自己也弄著喝喝,。”宇文鳳請她上座,，丫嬛奉茶畢便紛紛退,，獨留端王府隨人在廳上。穆云蘇取盞在手,，吟吟笑道：
“一直想讓七妹嘗嘗北疆風味,，總未如愿，不如我將吳師傅給你送來罷,，吳師傅在王兄府里大半輩子,，手藝絕妙的?！?p> 宇文鳳眸光微閃,，稍作猶疑，隨即道：“多謝四嫂好意,，我心領(lǐng)即可,，不必如此大動干戈?！?p> 穆云蘇并未堅持,，回身從旁邊老嬤嬤手中取過一只長條木匣，輕撫匣蓋暗紋,，笑道：“前日壽宴送的禮物乃端王府賀儀,；今日我受殿下所托補送一份，是以七妹兄長的名義,。七妹看看,，可還喜歡？”
宇文鳳臉上掠過一抹喜色,，忙接過打開,，眸中歡喜登時轉(zhuǎn)為詫異，小心地將匣內(nèi)物取出,。那是一柄短刀,，鯊皮為鞘，青珠以七星式環(huán)繞鞘口,，緩緩拔刀,，只聽嗡嗡低鳴，寒刃青光簌簌,，映出她一對同樣淬滿異光的眼眸,。宇文鳳反復看了好幾遍，驚艷道：“好刀啊，真是好刀……”
“滄溟刀,，北海玄鐵精煉制成,，揮手削鐵，一息斷發(fā),?！蹦略铺K凝視著爍爍刀光，“世上僅有一副,，是雌雄刀,。據(jù)傳先皇賜予當今，當今又分贈故白將軍,，后來兩家互換,，落在殿下與表妹手中。雌刀已隨表妹長埋北疆,，這雄刀殿下視若珍寶,，昨晚取出特命我今日送來，以作七妹生辰禮,?！?p> 宇文鳳喜意稍斂，摩挲著刻有繁復暗紋的刀柄,，半晌蹙眉道：“既然如此珍重,，為何送出？”
“我從來不懂這些藏頭隱喻,，怎會知曉？”穆云蘇發(fā)笑,，眸色漸漸沉寂下來,，終輕聲長吁，緩緩道：“我試著猜度一二,，這是殿下與華表妹的信物,，表妹身殞，舊誓已斷,。與你此刀,，想是暗喻此后心中再無牽念，唯你一人,。七妹,，你多年夙愿終于得償，從今日起,，殿下就只守著你了,。”
“若果真如此，得償?shù)拇鷥r未免太大了,，我寧肯永不如愿,。”宇文鳳嗆然收鞘,，眸色暗沉,，“我要的不是現(xiàn)在心如死灰的皇兄.我想要的是那個縱橫飛揚、恣意灑脫的兄長,。煩請四嫂回去轉(zhuǎn)告,，若他不能看開過往，似現(xiàn)今這般永遠郁結(jié)下去,，對我的這份看重,，我不要也罷！”
穆云蘇沉默片刻,，無奈笑道：“七妹說得好大義,，可惜殿下做不到。殿下如今什么都沒了,，只剩七妹你,，自然要把所有愧悔內(nèi)疚傾付在你身上，我若如實轉(zhuǎn)告,，跟七妹再說一遍絕情斷義有何分別,？殿下心弱，禁不起這等打擊,。言盡于此,，這賀禮我斷不會帶回去，至于七妹心領(lǐng)與否,，我就不管了,。”
宇文鳳緩緩攥緊刀鞘,，默然一刻,，抬眸道：“四嫂既如此說，卻之不恭,。四嫂放心,，這刀我必會保管好?！?p> 穆云蘇深深看她一眼,，斂眸道：“但愿七妹言出必踐?！?p> 宇文鳳垂首往錦帶上別著翠刀,，口中問：“他近來怎么樣？那心疾……可扼制住了？”
“三月間受打擊過重,，傷得太深,，玉老大人說不可小覷，斷不能再費心神,，必須全心全意在府靜養(yǎng),。皇長兄回過父皇,，父皇便免去了殿下隨朝理政,，如今只在王府待著?！?p> 宇文鳳眉心微蹙：“玉老大人都這么說,，定是嚴重的。四嫂務必替我轉(zhuǎn)告,，他若不愛惜自己身子,，成日憂心不已，我——就告訴母親去,，看他可敢不遵母親的話,？……”她雙眉皺得更緊，半晌低低問：“既然賦閑了,，今日怎么只讓四嫂自己過來,？這禮送得，未免太沒有誠意……”
穆云蘇修眉微揚,，避而不答,，只道：“春光正好，七妹何不過府坐坐,？殿下整日清閑得很,。我雖會武，奈何玉老大人不許殿下習劍勞累,；吹簫評詩，我又一竅不通,。左右七妹也是閑人一個,，來府里說個話也好?！?p> “誰跟他評詩,，我又不是太傅學究！”宇文鳳的耳根似是泛紅,，臉上忿忿,，抽刀起身劈砍幾下，訥訥回首問道：“他……開始吹簫了？”
“是啊,，殿下晚睡早起,，我這一陣可都是在殿下簫音中醒醒睡睡的?！蹦略铺K微一莞爾,，隨之輕嘆，“不知七妹可聽過‘青鸞舞鏡’的故事,？孤鸞長居楚宮,，沒有同類，三年不鳴,，一見其影,，悲舞決絕……我小時常聽母妃講，總不能領(lǐng)會,，唯獨近日才深有感悟,。”
宇文鳳聽得出神,，口中喃喃：“是么,？四嫂真有耳福?！毙乃紖s飄向靜園的白鳥鳴琴,，她突然發(fā)現(xiàn)兩人似有相近之處，不由出神起來,。
“七妹……七妹,？”穆云蘇接連幾聲喚回她的神思，起身笑道：“我該回府了,，七妹可愿同我一道用午膳去,？”
“我……”宇文鳳緊緊一握刀柄，眼前不由掠過宇文曌的昏迷病容,。她害怕,，即便明知自己在宇文曌心中的分量，她也還是怕,，畢竟宇文曌此次病發(fā)與她脫不開干系,，她怕見面后倆人又起沖突，宇文曌萬一激動再導致病情反復……
“王兄王嫂說好要來,，還有翊兒幾個孩子也都一起,，一家人難得團聚……”穆云蘇見她滿面糾結(jié)，放緩聲音道：“七妹,，來罷……殿下囑咐過我了,，說翊兒總念著要殿下教他箭法,，殿下病中力不從心，七妹代勞如何,？”
“——他要我去,？”宇文鳳倏然抬眸問道，穆云蘇點點頭,，安然道：
“是,，殿下就在府內(nèi)等七妹呢?！?p> 宇文鳳輕呼一口氣,，露出一抹淺笑：“翊兒好學，我這做小姨的自然不能推拒,，少不得要叨擾四嫂了,。四嫂稍坐，我換件衣服就來,?！?p> 穆云蘇望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唇邊現(xiàn)出一抹舒心的笑容,，心內(nèi)暗自釋然,。一會兒工夫宇文鳳已回返，只見她換去家常便服,，轉(zhuǎn)為一身月白緞衣,，水藍抹額，綢帶束發(fā),，腰間水碧絡(luò)流蘇,，翠刀在側(cè)，烏青薄靴,，很是齊楚,。身后檀溪緊隨步入，手里捧著幾只錦盒,，宇文鳳進得廳來便笑道：
“這是兩位皇兄剛送下的,，皆是精巧玩器，恰好一并捎給溟兒,?！?p> 穆云蘇掀開蓋各看了一眼，搖頭道：“兩位皇兄也算費了心思,，可惜沒搔著你的癢處?！彼钗镍P并肩往廳外走,，目光掠過東墻案上素琴書籍,，信口便問：“七妹竟也開始弄琴了？真好興致啊,?！?p> 宇文鳳腳下一絆，哈哈笑道：“是六哥派人送來的,，不知打什么主意,，不管他……溪姑姑，你去后槽說一聲,，把青風備好……”話猶未盡,，忽聽空中一聲長鳴，一抹雪影凌空撲下,，直撞進她懷中,，宇文鳳不由倒退一步，瞳孔驟然睜大,，面頰洇紅,，結(jié)結(jié)巴巴叫道：“阿凰，你……你來看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