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少年辛苦真食蓼
年前的工作并不好找,,裴月投了幾份簡歷,,都沒有回復(fù),,井繩原因他不想再從事原來的行業(yè),,而自身有限的工作經(jīng)驗又限制了她從事其他行業(yè),,實在沒辦法,,某一天在求職網(wǎng)站瞎溜達,,看到了附近的一所影院在招電影檢票員,,基本不需要什么工作經(jīng)驗,,有基本的服務(wù)意識便可,,裴月面試過程很順利,春假之后,,便正式開始上班,。
陸北北的部門在新的一年,迎來更多挑戰(zhàn),,他年輕,,精力旺盛,爆發(fā)力也強,,遇到困難總是不肯認(rèn)輸,,碰到難搞的客戶,他都能下定決心搞定,,因為為人踏實又負(fù)責(zé),,客戶也慢慢小溪般匯聚回來,之前的那個不大不小的挫折也終于緩了過來,。
加班依然很晚,,他心里開始有個小憧憬,他不愿帶著裴月在外面長久地住下去,,自己一個人倒也無所謂,,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他想有個穩(wěn)定的可以遮風(fēng)避雨的住所,,他不愿看著裴月四處搬家顛沛流離,,不管以什么名義。
想要保護一個人的心意如果一定要用什么來衡量的話,,他希望是錢,,只能是錢,,錢能不能帶來快樂不重要,但它能給裴月帶來安定,,讓她不必忍受著窮困的桎梏,,沒錢會讓一個人失去傲氣而變得狹隘跟盲目,又得處處忍受著難堪,,錢對陸北北來講就很重要,。
路過地鐵站門口,有人散發(fā)樓盤的傳單,,陸北北從前從未伸手去接過,,他總覺得那應(yīng)該給最需要的人,現(xiàn)在他會小心折好放進口袋,,因為現(xiàn)在,,他就是那個需要的人。S城是相當(dāng)繁華跟先進的一線城市,,房價自然不甘示弱地與之匹配起來,,每隔一段時間單平米的數(shù)字跳表一樣往上漲,今天好不容易存夠了一平米,,明天這平米只能夠換一塊地磚,,政府調(diào)控房價的手段眼花繚亂到像是在開玩笑,如彈弓上的弦,,越調(diào)控,,拉得越緊,反彈得越高,,好像房子不是用來住的,,而是純粹只是用來炒的,國家日夜不休地制造出更多的鈔票,,銀行把這些鈔票大量出借給企業(yè)和個人,,城市里的年輕人運氣好的還能背個房子做到個心滿意足地負(fù)債累累,運氣不好的連想要欠上個幾百萬的機會都沒有,,因為根本湊不齊頭款,。經(jīng)濟的快速發(fā)展讓中國在國際地位上迅速提高,但代價卻是年輕人在重壓之下叫苦不迭,,連個病也不敢亂生的膽戰(zhàn)心驚,,這是歷史的進程,不能抱怨,,只能奮進,。
而就算現(xiàn)實如此殘酷,每一天依然還是有無數(shù)的人涌進這座城市,吸引他們的是這里一流的教育醫(yī)療資源,,發(fā)達的交通運輸系統(tǒng),,完備的城市基礎(chǔ)設(shè)施,和與之相對應(yīng)的開闊的國際視野,,環(huán)境衛(wèi)生怎么樣不重要,,重要的是這里有實現(xiàn)夢想的沃土,陸北北一早功利心沒那么重,,為中華崛起而讀書這種大道理對他而言也從來不存在,,好不容易費了一番力考上了大學(xué),他能順利畢業(yè)已是謝天謝地,,畢業(yè)以后自然就工作嘍,,至于房子,他之前從未排進非做不可的事的名單,。
父母都是海員,,雖說條件算不上差,,但他不愿意太依靠他們,,從小父母就離開自己身邊外出工作,陸北北是被姥姥姥爺一手帶大的,,跟父母不太親近,,雖然父親在畢業(yè)后有提過給他買房子的計劃,但陸北北知道S城房價水平,,父母拿出半生的積蓄勉強湊個首付,,那錢他不想要,或者說,,他不想完全依靠父母,,總得攢個像樣的數(shù)目,再好意思讓父母另外支援一點,,并且那支援他也打算以后寬裕了要還的,。
他開始有意無意控制自己的花銷,裴月的吃喝是不能省的,,還有她的零用錢,,每個月不管裴月接不接受,他都照例往她的賬戶上轉(zhuǎn)一點,,不多,,每次都說你買買衣服啊,總穿那幾件,,我都看膩了,。
裴月總是滿不在意地說,“切,你給我存嫁妝啊,?!?p> 公司有食堂,提供還算豐盛的午餐,,他基本就沒去過外面的館子,,除了偶爾出門辦事趕不回來,去便利店拿塊西多士或牛角可頌,,一瓶蘇打水隨便就對付了,,有時候游見叫他出去加個餐,他知道陸北北在存錢買房,,莫欺少年窮,,游見也是那么一路走過來的,他知道不容易,,所以有意無意就拉著他,,但喊的次數(shù)多了以后陸北北很是不好意思,每次搶著埋單都被游見攔下,,“我來,,下次請我吃好的?!?p> 不再買球鞋,,還是會去網(wǎng)站上看,看看,,再commandW,,淘寶購物車?yán)镆来瓮系袅薖SP,掃地機器人,,澤尻繪里香的全套寫真,,八代六核GTX1070獨顯的Alienware。
只買經(jīng)典款配色的領(lǐng)帶跟簡約的袖扣,,西裝穿的還是畢業(yè)后定制的那幾套,,兩周去一次小區(qū)外的洗衣房,就算只穿簡單的服飾,,皮鞋也會擦的很干凈,。
能不打車就不打車,去客戶那里,,其實坐地鐵有時候反而更快,,但陸北北早前已經(jīng)習(xí)慣出門就在路邊攔車,現(xiàn)在他在公司附近的地鐵站辦了月票,。
一點一點把節(jié)省存成實際的數(shù)字,,他沒那么功利的,也沒那么缺錢,可裴月在衛(wèi)生間無數(shù)次被冷水沖得哇哇大叫的時候,,他還是會自責(zé),,要給她住上帶有恒溫?zé)崴鞯模孔?,大小無所謂,,熱水器要好。
而另一邊,,裴月在電影院的工作也說不上輕松,,每部電影放映前15-20分鐘檢票,檢完票休息不到半個小時,,就有放映廳散場,,送客、打掃,,安全檢查一樣一樣來,,有時間休息就在播映室坐一會沒時間的話就繼續(xù)檢票,周末還有夜場,、加映什么的,,每天輪換倒休,陸北北不加班或者周末,,碰到裴月上晚班,,他都會去接她。
有時候兩個人回來碰到顏渺出門倒垃圾,,或者她跑完步回來,就簡單打個招呼,,顏渺對這位鄰居的新室友除了第一次情緒的不穩(wěn)定之外,,倒還真沒有什么排斥,因為裴月那張臉上沒有欲望,,那是一張干凈的,,無暇的,純澈的臉,,這張沒欲望的臉攪不起顏渺心中什么惡的念頭,。
三月份的時候,陸北北公司有一個為期20來天的外出培訓(xùn),,去得是一個南方城市,,臨走前把冰箱里塞滿了零食和蔬果,春天到的原因,,陸北北又換下了厚重的冬被,,拿出棉薄被,叮囑了裴月晚上太晚就打車,不要走回來,,因為影院離家不遠,,裴月每次下班都是步行回家。
裴月在他走后買了兩尾金魚養(yǎng)在魚缸里,,天氣好的時候就擺在陽臺上,,兩條身穿鶴氅的香檳色金魚在陽光下?lián)u頭擺尾,你追我趕,,歲月靜好,,有沒有人負(fù)重前行大家彼此心照不宣。
出差之后的第9天,,裴月下班回來做飯,,吃罷洗碗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廚房下水道堵了,,汪了一池子的水,。之前陸北北買過濾網(wǎng),可不知哪一天就找不見了,,那之后一直想買來著,,但每次去超市都忘了,就這么地,,得過且過地直到下水道里堆滿廚余殘渣,。
裴月沒這方面的技能,勞動力不在身邊,,只能電話求助,,
“廚房下水道堵了?!?p> “一直想買濾網(wǎng)來著,,總是忘?!?p> “我也忘了,。”
“不方便吧,?!?p> “嗯?!?p> “等我回來還有段時間,,衛(wèi)生間只有淋浴噴頭,還是想辦法弄啊,?!?p> “怎么修呢,?”
“通是沒法通,那管子也瓤的很,,直接換個新的吧,。”
“嗯,?!?p> “你去隔壁借個扳手?!?p> 所以是,,去隔壁,借個扳手,,你又怎知道隔壁有扳手呢,?
“哦?!?p> 陸北北繼續(xù)說道,,“然后把水池下面那節(jié)彎曲的管子擰下來,拿著這個管子去門口的五金店問老板買一模一樣的,,回來換上,,那個你要是擰不動的話,叫顏渺給你弄,?!?p> “嗯?!迸嵩麓饝?yīng)著,。
之前顏渺的天然氣管子老化,陸北北幫忙換的,,扳手也是他買的,,丟在了顏渺家。
敲開了顏渺家的門,,顏渺沒有意外,陸北北微信跟她講過了,。
“扳手是吧,,你等著啊?!?p> 噠噠噠跑進廚房,,不一會兒又噠噠噠跑出來,
“你會弄嗎,?我?guī)湍惆??!?p> “啊,?”
顏渺沒等她說話,,就推著她的肩膀,往她家走,。
之前陸北北幫忙換的時候,,她看過扳手怎么用,老式的廚房自然沒有多么高級的下水道管,,簡易的塑料管道上面只用生膠帶纏住金屬螺母,,所以拆起來還算得心應(yīng)手,裴月蹲在一邊看女生泰然自若,,記憶不自覺拉回去年的那個平安夜的晚上,,她心里有數(shù)的,那女孩不滿的又委屈的眼神,,女生之間最為敏感,。那禮盒直到現(xiàn)在也沒有從鞋架上拿走,被一日一日不斷拿走又放上去的鞋擠到最里面,,彷佛被遺忘一般,。
有些話她不問,陸北北就不會主動說,。
“好啦,。”顏渺欣喜的說道,,手上舉著一根塑料管,,“哇,你們怎么回事啊,,兩個人下水道搞成這個樣子,。”
“呃,,是有點……”裴月接過來,,拿去衛(wèi)生間沖洗干凈,
“我去五金店買新的,?!眮G下這句話,裴月拿著錢包出了門,,留顏渺獨自在家,。
她從廚房站起身,沒法洗手,,在腰間蹭了蹭,。
環(huán)視了一下廚房,,餐具比那時要多,還是有大罐大罐喝空了的牛奶盒倒在琉璃臺上,,有一個米妮的單耳陶瓷杯在灶臺邊,,眨著大眼睛看著顏渺,是不是示威地看顏渺不知道,,但她知道那是迪士尼新出的款,,顏渺一直想買來著。
走出廚房站在客廳目光掃視屋內(nèi),,雜亂很多,,擁擠很多,多了沒見過的家具跟掛在墻上的包包,,頭轉(zhuǎn)向另一側(cè),,兩張高低不一的床鋪像深海的龜獸蹲在屋子中間,敦厚的,,啞然的,,老實巴交的,它們位于不同的水平線,,但是是界限分明的兩條線,,低的那個山丘上放著男士西裝外套,顏渺定在原地,,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那兩張床,,有什么因子突突地緊著她的頭皮,她眼眶有點濕潤,,真像是假,,還是假已成真,重要嗎,?之前陸北北只是輕描淡寫地跟她說過,,是朋友,但沒就朋友為什么要住在一起做更多說明,,顏渺只在手機這端悻悻地把“朋”字拆成了兩個月,,裴月,裴女士,,是朋友,。哼,鬼才信咧,。
眼下,倒像是側(cè)面排除了一些子虛烏有,。
沒過一會兒,,裴月回來了,。
“還好五金店沒關(guān)門?!笔掷锬弥菽玫墓艿?,看到顏渺站在客廳,只是站在那——發(fā)呆,,她也沒掩飾,,走到小床邊放下手里的東西,把陸北北的西裝外套拾起抖了抖又掛上落地衣架,,整個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而不帶一絲刻意的痕跡。
“家里挺亂的,,不好意思啊,。”
女生的心里被撒下一粒較勁的種子,,被另一個女生目睹了楚漢河界涇渭分明之后,,到底搖搖晃晃嘩啦啦長成了一顆參天大樹,會不會變成森林不知道,,但眼下,,那是棵遮天蔽日的大樹。
“啊,,水管買好了,?”顏渺也不認(rèn)輸,不理她的話,。
“買好了,。”
顏渺拿起水管,,去廚房三下五下完了工,,“好啦?!?p> “管道擰緊了,,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不過你得趕緊買個過濾網(wǎng),,老式下水道你也知道,,很弱不禁風(fēng)的,不管不顧地什么都往下沖的話不多久還是會堵,?!?p> “顏渺,謝謝你,?!?p> 到底只是短暫的逞強,,裴月知道自己不該也不能亮出所謂女主人的姿態(tài),在顏渺背著她奮力搗鼓的時候,,看到顏渺腰間的污漬,,手上的污水之后,那棵大樹又搖搖晃晃變小,,最后變成原來的那粒種子深埋在地底下,,那顆種子告訴她,不要強行扮演別人生命里的角色,,他該有自己的旋律要吟唱,,他有屬于自己的聆聽者,而那個聆聽者,,不是她,。
“不客氣?!鳖伱煲彩侨腌姷臍庑?,裴月讓她賭不起來氣,雖然裴月眼下,,住在陸北北的屋里,,可她身上有一種,怎么講,,清醒跟自知的氣息,,這一點,顏渺察覺得到,,從每一次她們照面時的對視里,。
顏渺回到家時,給陸北北發(fā)了個消息,,“水管弄好了,。”
“扳手留下了沒,,別又被你貪去了,。”
“小心我敲碎你的頭蓋骨呦,?!?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