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蓉安坐在堂內(nèi),掌間正捧著個銅制手爐,。這手爐的腰身呈南瓜形,,鏤空的蓋子上雕刻著喜鵲繞梅。里頭的炭火燒得正旺,,倘若屏息聆聽,便能察覺到細碎的”咔吱“脆響,,就像是積雪壓折了枝條,。摩挲著手爐,她的面龐不再如前幾日那般僵硬,,而是恢復到了溫柔似水的模樣,。
先前為了收攏資金,不得已變賣了諸多家具,,所以如今正堂里空蕩蕩的,,看得沈蓉覺得自己尚活在夢中。只見她輕舒了口氣,,自語道:“最寒冷的節(jié)氣已經(jīng)過去了啊...”之所以發(fā)出如此感慨,,是因為她曾一度認為包家的基業(yè)要毀于自己之手,不想否極泰來,,昨日皎月閣竟一掃頹勢,,僅靠螢光燈便賺取了不下往日的利潤,雖然普通燈具沒賣出幾盞,,但那是由于星辰軒不惜血本地降價所致,,而在她看來,陳家既已沒了壟斷優(yōu)勢,,這樣做就只是在自掘墳墓罷了,。
正出神地想著包家的未來,忽聽到有人喊道:“娘,?!眰?cè)過頭,見包興隆和陸奇一前一后跨進了大堂,。她盈盈一笑,,指著下座道:”隆兒,坐這兒吧,?!扒皫兹瞻裔пЭ晌#辉缸尠d隆承受如此大的壓力,,所以并未讓他參與其中,,如今局勢既已明朗,,她談起事來也就不再避諱兒子。
包興隆正要坐下,,回頭見陸奇立于堂中,,便繞到了沈蓉身后,笑道:“娘,,我就湊個熱鬧,,你們談你們的,不用管我,?!?p> 沈蓉略感好奇,但并未深究,,視線放到陸奇身上,,笑道:“來福,你這次可立了大功,。包家不會虧待任何有功之人,,我決定,將你的月錢提升至百銀,!”要知道,,陸奇原先的月錢不過只有十銀罷了,這一下竟翻了整整十倍之多,!
包興隆不禁瞪大了雙眼,,忙沖陸奇道:”以后我若缺錢了,你可得借我,?!?p> 不料陸奇道:“我不要錢。”
這話說得包興隆有些糾結:”你幾個意思?是在表忠心呢,,還是不想借我錢,?”
陸奇卻沒理會他,直視著沈蓉道:”夫人,,我想贖回我自己,。“
沈蓉眼皮一抽,,笑容盡斂,,平靜道:”這個不行。我不妨換個條件,,賣出螢光燈所得的利潤你占兩成——這可比百銀要高多了,?!?p> 陸奇搖頭,再次道:“我只想贖回我自己,?!?p> 咚的一聲,沈蓉將手護重重拍到了茶幾上,,道:”你既已賣身府中,,便與這桌、這椅無異,,不過是包府的一件物事罷了,。按照常理,我讓你做什么都是理所應當,,即使分文不給,,外人也無從指摘!你要搞清楚這一點,?!?p> 陸奇拱手道:”當日夫人買我,是為了給府中添個仆役,,既如此,,就請讓我做回仆役吧?!?p> 你去干仆役了誰來布陣,!
沈蓉心知對方是在以退為進,仍不免氣得銀牙直咬,,眼下這個節(jié)骨眼兒,,就指著他逆風翻盤,結果卻突然撂挑子了,!身為包家之主,,她怎肯弱了氣勢?當即重新拿回手爐,,微闔著眼,,不發(fā)一語。
大堂中寂靜無聲,,唯有庭院內(nèi)掃地的沙沙聲斷續(xù)傳來,。
氣氛僵得不行,包興隆急得抓耳撓腮,,剛想勸勸陸奇,,忽然想起曾在秋狩時,對方便已經(jīng)向自己提過同樣的要求了,,不也正因如此,,自己才一直避免稱呼他為“來?!钡膯幔?p> 但這顯然不夠,,他是鐵了心想掙脫這方枷枷鎖的,。包興隆神色復雜,凝望了會兒陸奇后,,他最終低下頭,,附耳道:“娘,先前秋狩時他曾幫我奪魁,,如今又為咱家解了圍,。依孩兒看,不妨就答應他這個要求,?!?p> 沈蓉輕聲道:”如若是來喜、來樂等人立下此功,,那娘必不會為難,,只是眼下咱家正處于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一旦沒了陣師,,就會重返萬劫不復之地,,所以不能放他走?!?p> 包興隆直起腰桿,,沉吟片刻后,又俯身道:”這樣如何,。娘,,你將賣身契還他,但要他作出保證:十年之內(nèi)得繼續(xù)在府中當值,?!?p> 沈蓉自不愿如此,畢竟手握賣身契,,總比空口白話要踏實得多,,但她架不住兒子的一再肯求,便將這提議說了出來,。原想著對方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總會滿口答應,,不料陸奇卻道:“我也無法在府中當值,。”
沈蓉柳眉倒豎,,正欲發(fā)作,,只聽陸奇坦然道:“我之所以要急著離開,,其實夫人也知道原委。而夫人之所以不放我走,,主要是因為陳家壟斷一事,。我自不會臨陣脫逃,在此事結束之前,,我會一直為夫人效力,。“
沈蓉回憶起趙家的事,,原以為對方早已忘了,,想不到竟然當了真。她輕笑一聲,,道:“何謂結束,?”
”等夫人什么時候覺得后顧無憂了,屆時再予我賣身契不遲,?!?p> ...
...
陳府里像是卷起了沙暴,偌大個庭院中塵土飛揚,,不間歇的咳嗽聲此起彼伏,。在陳世大的指揮下,七八個仆人在塵霧中穿梭走動,,只見他們先是來到院中央,,掀起其中的一塊青石板,然后將石板放到了庭院東南角的假山前,,如此循環(huán)往復,。
阿榮也是其中的一員,他年紀尚輕,,在搬了四塊石板后就沒了力氣,。擦了把汗,瞄了眼四周,,趁人不注意,,偷偷溜到了假山后頭。陳世大精于算計,,不到一盞茶的工夫,,便察覺到了人數(shù)的異常,怒道:“誰不見了,!”阿榮只得從假山后走出,,低著頭加入到搬運的人流中。陳世大冷冷看了他一眼,卻也不多說什么,,只是督促眾仆加快進度,。
一個時辰后,假山前的石板摞起了老高,,院中的那塊地方也露出了一片凍土,。陳世大摒退左右,吩咐常威和陳姜在游廊兩入口處把關,,又親自去將垂花門關了,,回身望著周儀道:”周師,可以開始了,?!?p> 只見周儀先是沿著那片凍土走了一圈,像是在丈量方圓,,最后在西側(cè)站定,。一抹戒指,抽出了他那桿半人來高的如椽大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