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軍法處的營門內(nèi),,蘇庭越依舊不在,,還是由徐昊主持著日常事務(wù)。
看著陳翔有些明顯的黑眼圈,,憔悴的神情和哈欠連天的樣子,,徐昊感到有些好笑,小聲地問道:“你昨晚是干什么了,?這么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p> 陳翔揉了揉眉心,,說:“我就是不習慣軍營的住宿情況,沒睡好,?!?p> 徐昊說:“少來,昨天你不是精神還挺好的嗎,?”
陳翔笑了笑:“憂思難忘,耿耿不寐,?!?p> 徐昊笑說:“哈哈,你陳季云可是孤枕難眠,,夢中會佳人了嗎?”
“可惜啊,,黃粱一夢之后,,推門而出,,卻見軍營中鼾聲如雷?!标愊栊χ蛉?。周圍的人也應(yīng)和著笑了起來,,向來緊張的營門中活躍了些許歡樂的空氣,。
嘟嘟嘟,,有些急促的腳步聲。一名軍法從事趕入營中,,湊到徐昊耳邊低聲說些什么,。徐昊一邊聽,,一邊皺起眉頭,,不一會兒,,眉頭又舒展開來,吩咐從事暫且稍等,,對著此刻在帳中眾人說道:“諸位,,眼下軍法處出現(xiàn)了一樁有趣的案子,,我想請教一下諸位的意見,。”
“徐公但說無妨,。”眾人答道,。
“數(shù)日前,軍中曾有人自首,,說自己奸淫婦女。軍法處收押之后不久,,也有附近鄉(xiāng)老前來稟告,,說有軍士騷擾婦女,時間地點一一符合,,事實無誤。因此,,軍法處定下刑罰,克日處罰,。誰知,今天,,那名自首的軍士竟然翻供了,說當時自己沒有奸淫婦女,,花了錢,對方也同意的,。“徐昊慢悠悠地說,。
“既然有鄉(xiāng)老稟告的騷擾女子案作證,,事實已清,。想來這名軍士不過是畏罪抵賴而已?!币幻麉⒆h搶著話頭說道。
徐昊笑道:“若真的如此,,又何必讓軍法官掛心呢?奇的是,,今天,鄉(xiāng)老陪同了一名村婦前來,,說之前反應(yīng)的事情有誤,,當時是軍士買春,,女子與軍士因為錢款有爭執(zhí),這才誣陷軍士,。如今思慮不安,特來將實情稟告,?!?p> ???
營中眾人頓覺驚訝,如此案例確實不多見,。
“會不會是那軍士畏罪,和村婦串通想要翻案,?”有人說。
“不對,,若早有串通,一開始軍士不自首,,婦人不報官不就行了嗎,干嘛鬧得這么麻煩,?”
“可如果真的是軍士買春糾紛,,為什么軍士之前會主動承認自己是奸淫了女子呢,?這說不通啊?!庇钟腥藛枴?p> “這個,,軍法處也詢問過軍士,。軍士本人的說法是,,自己當時喝醉了,,原本是許了對方十兩銀子,但是事后有些后悔,,和村婦爭執(zhí)起來,推搡了幾把,,揚長而去。他以為自己沒出錢,所以認為自己強暴了女子,。可事后想起,,他在事前就將銀子給了?!毙礻徽f,。
“這個解釋也太牽強了吧。我還是覺得這中間有問題,,是不是有人在給兩方暗通消息,,所以能夠雙方勾連,?”
“你什么意思啊,你是覺得軍法處看管不嚴,,還是覺得軍法處沒有辦法從一個村姑口中逼問出實情,?”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覺得這翻供翻得蹊蹺?!?p> 營中一下子吵得亂糟糟的,,難得的案子激起了這些青年人討論的積極性,。正當大家爭論得熱火朝天之時,,徐昊直接點了在旁默默無語的陳翔,。
“陳季云,,這事你怎么看,?!?p> 陳翔緩緩起身,,向諸位拱手,說:“小子斗膽,,議論一二,,還請諸位指正,。正如諸位所言,,此案疑點重重,而關(guān)鍵之處,,在于當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到底是軍士強暴了村姑,,還是軍士花錢買春,?我們所能夠收集到的所有物證,,最多能證實當晚他們確實發(fā)生了關(guān)系,但是是否心甘情愿,,是否有金錢往來,這就是我們力不能及之處了,。如今,,雙方異口同聲說,是買春,,是交易,。固然可疑,但是若一口咬定,我們有證據(jù)反駁嗎,?軍士死刑之余,,必定咬死了這個說法,若要探得實情,,只能從村姑處入手,。”
眾人點頭,,陳翔這番話算是說到點子上了,。
“然而,無論村姑說什么,,言辭反復(fù),,信度存疑,此案必成疑案,。疑案如何判處,,則非小子所能?!?p> 徐昊說:“諸位說了這么多,,老夫心里也多了幾分底氣。此疑案,,看來還得老夫出馬,此間事情,,暫時拜托諸位了,。陳季云,你和我出去,,我有幾句話要問你,。”
徐昊和陳翔漫步走在營地中,,兩人若有所思,,低頭不語。
眼見四下無人,,軍法處的從事也遠遠地打發(fā)出去了,,徐昊低聲呵斥道:“陳季云,你好大的膽子,?!?p> “怎么了”陳翔挑了挑眉毛。
“裝什么傻,,內(nèi)外串通,,翻供求生,,還在那兒侃侃而談,你很得意是嗎,?”
陳翔睜大了眼睛:“徐公,,你的意思,莫不是,,方才你指的那位軍士是張喜,?你在懷疑他的翻供是我在背后指使的?”
徐昊嗤笑一聲:“可以啊,,陳季云,,滴水不漏。在我沒有點破當事人身份前,,裝作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既然是一個這么謹慎的人,為什么要做這樣犯忌諱的事情呢,?你用我的名義去探監(jiān),,又夜出營門,你覺得這能瞞的下去嗎,?”
陳翔說:“我不明白徐公說這些話是什么意思,。徐公并沒有讓我去探監(jiān),也沒有讓我夜出營門啊,。難道是我錯過了徐公的指使和安排不成?”
徐昊說:“你這么說,,說明你還有幾分聰明,,知道拉我下水也是沒用的。但是你前前后后做了這么多,,真的能救下張喜嗎,?最后決定他是否有罪的,不還是我,?”
陳翔說:“徐公是聰明人,,張喜是否有罪,其實早已心中有數(shù),,哪里需要旁人置喙,。”
徐昊說:“哦,,我怎么不知道,。不是還要再審問一下那位村姑嗎?”
陳翔說:“徐公說笑了,。我聽人說過,,庸人爭對錯,,智者權(quán)得失。張喜此案為疑案,。若主帥心存利用,,直接明正典刑,或許能夠震懾人心,,嚴肅軍紀,。可此時此刻,,主帥未至,,疑點已出,此時處斬,,雖然也有嚴明軍紀之效,,可也顯得軍法處粗暴蠻橫,不利軍心,。于三軍而言,,定罪之得失,難以相較,。于個人而言,,張喜乃邊郡良家的家中獨子,若主審者以疑案斬之,,家屬必然不服,,喪子之痛,必窮竭財力追究原委,,鼓噪而行,,上下追訴,后患無窮,。事情一旦鬧大,,若有心人將其上升到邊郡軍心,上位者會不會借人頭以安眾心呢,?徐公是智者,,主審此事,又何逞一時之快,,必致人死命而招后患,?獨斷疑案,從重而罰,,是因公事結(jié)私仇,,智者不取也?;?qū)捇驀?,于法理皆可,。于人情,嚴則冒風險,、招后患,、結(jié)仇怨;寬則無風無險,,眾人皆悅,。如何取舍,還有疑難嗎,?”
徐昊笑了笑,,說:“你說的對。只是蘇參軍素習申,、韓之術(shù),,嚴法令之教,所思所想,,與俗不同,。”
陳翔說:“既然如此,,那為人臣者,,更不應(yīng)該讓自己的主家陷入此等道義與利害的兩難之境。下位者取利,,上位者自然可以不違背道義的同時,,獲取實利,規(guī)避風險,?!?p> “智者權(quán)利弊,說的不錯,,那你呢?你做了這么多,,冒風險,,擔利害,期間得失,,真的計算過了嗎,?”
“我,做做了什么,?我不過是安撫了家兄而已,。”陳翔說,,“充其量,,亦不過是兩害相較取其輕而已,。”
“是啊,,兩害取其輕”徐昊說“你先回去吧,。”
陳翔看著徐昊,,拱手為禮,。
“順水推舟,欲擒故縱,,徐參議做得好算計,。”陳翔低聲說,。
“你說什么,?”徐昊仿佛聽到了什么,轉(zhuǎn)頭問道,。
陳翔以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遙點了徐昊的心口,笑而不語,。
徐昊有些驚訝了看了眼陳翔,,然后神情平靜下來,帶有一絲欣慰地笑了笑,,仿佛不經(jīng)意地指了指營門外,,扭頭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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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金色的斜陽映照的營門外,。陳翔和陳昂兄弟一起到營門口送別李秀蓮。
“張喜挨了板子,,現(xiàn)在下不來床,,不然肯定親自來送你。不過你也別急,,張喜已經(jīng)托人去家中送信說明此事了,,你先回家,等此事過去,,他們家定會給你一個交代,。這是我讓張喜寫的誓書,還有我和陳翔的保文,,做個憑證,。”陳昂遞過一紙文書,,對李秀蓮說,。
李秀蓮平靜地接過文書,,小心的收好。
陳昂接著說:“回頭我會和張喜說,,讓張喜娶了你,。這事兒要了結(jié),還是這樣最妥當,?!?p> 李秀蓮皺起眉頭,欲言又止,。
陳翔笑了笑,,說:“二哥,你這就失了計較了,。如此一來,,李姑娘反而變成了挾恩圖報的攀附小人,為人不齒,。哪怕進了張家的門,,又如何能直起身子做人呢?”
“你說怎么辦,?!标惏簡枴?p> “簡單,,李姑娘只要提一個要求——學(xué)武,。”陳翔回答,。
“學(xué)武,?不是我說,學(xué)武這也太,,且不說女子習武的劣勢,,就她這個年齡也太大了,習武沒什么成就,?!?p> “二哥,你這是以己度人了,。學(xué)武并非要成為萬人敵才算是有所成就,有時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人家張家是邊郡良家子,,以弓馬立身,姑娘提出習武,,能拒絕嗎,?不能拒絕,,窮文富武,就得花錢下去,,花了錢,,還舍得把這姑娘放給別人?再說,,要習武,,顯得咱們李姑娘有志氣,堅強獨立,,自重自愛,。人家也不至于看輕了她去。再不濟,,習武也是一條后路,,稍有成就,還能給高門大戶的女子當護衛(wèi)?,F(xiàn)在,,窮人學(xué)不起武,富人也不會讓女眷習武,,李姑娘有一技傍身,,還愁不能自立門戶?”
陳翔這一番話說出來,,讓陳昂不住地點頭:“季云,,還是你想得周到啊?!?p> 李秀蓮:“我……謝謝,。”
陳翔說:“別這個樣子,,傷春悲秋什么的不適合你,,也輪不到你。你做出了選擇,,也就沒有后悔的余地,,做好準備,去看看你選擇的一方天地,?!?p> 李秀蓮的神情漸漸嚴肅起來,說道:“好,。不過你也要記住,,昨夜持刀相逼的事情,我不會忘的?!?p> 說完,,轉(zhuǎn)身大步走去。
陳家兄弟相視而笑,,陳昂說:“好久沒有看到你為誰這么上心謀劃了,,她長得也不怎么樣啊,難得你這么欣賞她,?!?p> 陳翔說:“當然,我欣賞所有不甘平凡,,勇猛精進追求不息的人,。而她又是一名女性,這樣更加難能可貴了,?!?p> 陳昂揶揄道:“可惜了,她看起來似乎也對你有意,。若不是出了這樣的事情,,給你作妾倒也不錯?!?p> 陳翔白了他一眼,,說:“你什么時候當情圣了?嫁給我,?我可不會納妾,,想當我的正妻,也行,,她至少得有個親戚官居五品,。”
陳昂大笑:“你還真敢說,,還官居五品,,你當五品大員是街上的白菜啊。話說你這般,,不納妾又要求這么高,,那,你的阿沅妹妹可怎么辦???”說完,看著陳翔,,挑了挑眉毛,。
陳翔神情一黯,強笑道:“既來軍中,只要不死,,還怕爭不出一個出身?有我這樣的前途遠大的哥哥,,害怕她找不到如意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