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翔回到營中時,,等待他的不是鄭寶瑞,而是許久不見的郭志平,。
“晉王要見你,?!惫酒綆е魂犑勘?,板著一張臉,,說道,。
一時間,陳翔心中涌起了驚濤駭浪,,臉上卻不露聲色,,細細地端詳著郭志平。許久,,緩緩舒了一口氣,,從容地拜別了士兵,隨郭志平一同前去,。
郭志平的臉色有憂慮,,但是不緊張,應該不至于是事情敗露,。陳翔心里這么想著,,極力克制住自己伸手握劍的欲望。
進入晉王的臨時居所,,大周行館,,只見人員來來往往,行色匆匆,,大包小包的整理東西,。當下陳翔心中了然,懸著的心也松懈了下來,。步入正堂,,只見晉王笑嘻嘻地正在和一位年輕人說笑。
“陳翔,,拜見晉王殿下,。”陳翔低頭行禮,。
晉王看著面前的這個年輕人,,一時之間萬千情緒涌上心頭。恨嗎,?恨,,多少年了,還沒有敢像陳翔這樣戲弄他,,欺騙他,甚至利用獨孤芷來脅迫他,。一個小小的參軍,,一個小小的邊郡士族的庶子,竟敢如此,?
可另一方面,,從結(jié)果上來看,,這個年輕人幫了自己很多。從當初戰(zhàn)敗時的逃亡保命,,到定遠衛(wèi)出征立功挽回名譽,,再到不久前王劍鳴被殺及時破案,可以說,,沒有他,,自己的無疑會更加地狼狽。這確實是一個敢作敢當,,銳意進取的豪杰,。可惜,,晚生了三十年,。
“免禮。想必你也看到了,,我要離開海東了,。蘭陵侯會替代我鎮(zhèn)撫河北諸郡以及處理遼東的戰(zhàn)事,我們在廣陽郡交割,。此間諸事,,暫時不變,由這位蘭陵侯長子和府中幕僚處置,?!睍x王平靜了心情,緩緩地說道,。
蕭書涵看了一眼陳翔,,和善地說:“你就是陳翔吧,對你,,我可真的是久仰大名了,。”
陳翔欠身說道:“不敢當,?!?p> 鄭寶瑞從門外進來,攙著晉王,,緩緩離開,。走過陳翔的身邊時,晉王輕輕拍了拍陳翔的肩膀,,說:“年輕人,,做事別太急,慢慢來,,別死在遼東,?!?p> “謝晉王殿下教誨,陳翔謹記在心,?!?p> 等到晉王漸漸走遠之后,蕭書涵回身坐下,,問道:“陳翔,,你現(xiàn)在是定遠衛(wèi)的參軍,負責軍法方面,,是嗎,?”
“回大人,是的,?!?p> “那好,從今天起,,你被解職了,。”蕭書涵抿了一口茶水,,不經(jīng)意地說道,。
陳翔眉毛一挑,有些驚訝地看了蕭書涵一眼,,然后低頭答道:“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不錯啊,,寵辱不驚,,有定力。我要你去當一個人的護衛(wèi),,一個你的老熟人,。”蕭書涵笑道,。話音剛落,,陳瑜步入了正堂。
“父親,?”陳翔驚訝地說道:“你……你這是,,做了蘭陵侯的幕僚?”
陳瑜淡然一笑,,對著蕭書涵拱手一禮,,說道:“犬子無禮,請世子海涵,?!?p> 蕭書涵連忙回禮道:“先生太客氣了。你們父子許久未見,,一時情緒激動,,在所難免。不如就請先生來交代陳翔此行的之要,?!?p> “那我便和犬子先行告退了?!?p> “先生請便,。”
陳翔沉默地跟隨陳瑜來到了東廂房,??粗鬃樱愯じ锌溃骸鞍肽瓴灰?,你瘦了,。”
“遼東苦寒,,在所難免,。父親倒是胖了些?!?p> 一陣寒暄之后,,父子倆竟然同時沉默了下來。想說出口的話太多,,竟然不知從何說起,。
陳瑜開口說道:“我要去一趟遼東,事關(guān)機密,,需要一個熟悉遼東地理,,靈活機變并且值得信任的向?qū)АO雭硐肴?,就只有你了,。?p> “所以父親您就用一句話,,就抹去了兒子這半年多來出生入死所得的一切,?”陳翔抬起頭,看著自己的父親,,說道,。
“你這半年奮進所得,上位者一言可奪?官位可以被奪走,,但是名聲,、威望、閱歷,,這些東西,,誰都奪不走。身外物,,沒什么大不了的,,不舍如何能得?”陳瑜平和的說著,,只是帶有了一些身為父親的訓導,。
陳翔微微抽動嘴角,說道:“不舍如何能得,,說得好,,父親。敢問一句,,兒子,,也能舍嗎?”
陳瑜長嘆一聲,,說道:“二郎的事情,,我也沒想到。早知道,,死活也不讓他上戰(zhàn)場,。”
陳翔嗤笑了一聲:“沒想到,?父親,,各中原委,現(xiàn)在想來,,你早就知道了吧,。若無這一場敗仗,你如何能出山,?”
“放肆,!”陳瑜怒呵道。
“哈哈,,我哪有你們放肆啊,。太原陳氏,放肆到不要命了,,偏偏你還裝作不知,,包庇他們,。怎么,不后悔嗎,?”
陳瑜快步環(huán)視一圈,,確認了周圍沒有人探聽之后,低聲對陳翔說:“有些話,,有些事,,心里想想就是,,不能說出口,。你不懂嗎?”
“我懂,。不能說,,只能做,對嗎,?”陳翔冷笑道,。
陳瑜長嘆:“事已至此,只能向前看,。說到底,,也只是敬德公一人之執(zhí)念?!?p> “一人之執(zhí)念,,竟讓大業(yè)垂成,家族蒙危,,壯士殞命,,為什么?”
“二郎為什么要為你斷后,?你為什么不惜得罪晉王也要再戰(zhàn)肅慎,?總有人心里覺得,有些事情,,比自己的性命,,比家族的安危更加重要。敬德公也是如此,,只不過,,他的理念,和你們正好相反,?!标愯み駠u不已。
“我和二哥是為了國家,,為了天下,,為了百姓,。”陳翔梗著脖子說道
陳瑜輕笑一聲:“他就不是為了天下百姓,,家國社稷,?只是他的國家,他的天下,,他的百姓,,和你們的不同而已。垂垂老矣,,末路窮圖,,他比你更絕望,更悲愴,?!?p> 陳翔疑惑地看向陳瑜,問道:“你同情他,?”
望著情緒有些激動地陳翔,,陳瑜淡然說道:“我為什么不能同情他?我也曾是偽齊的官員,,我不認同他,,但多少可以理解。如果他是你的對手,,你不理解他,,怎么戰(zhàn)勝他?三郎,,切莫執(zhí)著,。人啊,一執(zhí)著就容易陷入魔障,。一葉障目不見泰山,,固執(zhí)己見,你就永遠無法理解你的對手,,你的視野也就被局限了,。”
“不要執(zhí)著,,不要執(zhí)著,。”陳翔喃喃自語,,望向陳瑜:“來之前你就告訴我,,不要執(zhí)著??墒?,事已至此,,你說不要執(zhí)著?死去的東征將士暴尸荒野,,二哥依舊尸首難尋,,你告訴我,不要執(zhí)著,?”陳翔怒極反笑,。
“逝者已矣,存者且生,。人都死了,,念念不忘有用嗎?”陳瑜冷酷地說道,。
“那你來干什么,,你這個時候還來遼東干什么!哦,,我知道了,你來求晉升之階,,換功名利祿,。為了功名利祿,你可以坐視二哥和我參加一次危險的東征,!為了功名利祿,,你可以無視我在海東的一切努力,隨意剝奪,!為了功名利祿,,你可以不惜一切代價,對嗎,,父親,?”
陳瑜神情鎮(zhèn)定,徐徐說道:“你我是一類人,,不是嗎,?不然,王劍鳴為什么會死,?這樣的高手出面,,是有連云寨的人過來了吧。你在海東做的所有事情,,都是為了大周嗎,?”
陳翔深吸一口氣,說道:“我也是在為了我們陳家,,那你也應該明白,,天下已定,,連中原士族都不得不收斂其鋒芒,小心翼翼侍奉君王,。中原已經(jīng)沒有可以培植根基,,擴張勢力的空間了。唯有這邊塞的海東之地,,好好經(jīng)營,,利用大周的扶持,連云寨的人力,,或許可以成為我們陳氏興起的根基,。父親,你不是一直想要將祁縣陳氏發(fā)揚光大嗎,?”
陳瑜冷笑道:“然后呢,?幾十年后毀在某個異族的手中?你在海東呆了太長時間,,磨去了你的大局觀,。天下間能讓一個家族長久安定綿延下去的地方,只有中原,!在海東,,在草原,在邊夷,,其興也勃焉,,其亡也速焉,你見過傳承超過五十年的家族嗎,?可在中原,,百年士族比比皆是。中原,,哪怕是戰(zhàn)亂之際,,也遠比四夷要安定得多!舍金窩而就草野,,舍瓊玉而就碎石,。你這是本末倒置!”
陳翔整了整身上的衣服,,說道:“即使是為了建功立業(yè),,在海東,在定遠衛(wèi)就不可以了嗎,?我們父子倆為什么一定要綁在一起,?”
陳瑜忍不住笑出聲:“在定遠衛(wèi)呆了太長時間,你有沒有想過,,定遠衛(wèi)很重要嗎,?光憑定遠衛(wèi)撐死了不過兩千人,,有什么用?你們之前打得好,,是有海東人的軍隊幫助,。即使如此,定遠衛(wèi)不也得退出赫拉山城嗎,?這充其量不過是一支偏師,,最大的貢獻不過是在之前的戰(zhàn)事中保全了主力。然而主力卻可以一戰(zhàn)定遼東,,一戰(zhàn)決定天下,。你如果真的想要平遼東,平肅慎,,需要關(guān)注的是蘭陵侯,,是鄭國公,是廣陽郡休息的東征主力,,而不是窩在海東訓練你那個小兩千人的定遠衛(wèi),。既然連云寨的人來海東了,那就交給他們折騰去,,也省的他們閑不住在中原鬧出事端,。”
陳翔陷入了長久的沉默,,陳瑜倒也不急,只是倒了一杯水,,自顧自地喝了起來,。
“你要去哪兒?”陳翔問,。
陳瑜笑了:“撫遠故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