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更迭,,沈冬華漸漸適應(yīng)了多數(shù)人的冷眼。府上老奴看不慣她,,但因為有大小姐撐腰,,也沒人敢當面辱罵她。有幾個老嬤嬤喜歡搬弄是非,,誣陷她心懷不軌,,所幸大小姐并未因為這些謠言而厭煩她。
只是這天,,麻煩找來了,。她的生身父親,那個趕馬的車夫來將軍府門口大鬧,。
“別以為你躲在將軍府,,我就拿你沒辦法。趕緊跟我回家,,不然有你好受的---”
“我不回去,,我不跟你走---”
她在這里吃好穿好,還有人護她,,她何必回去受罪呢,?反正在父親眼中只有弟弟,她說什么也不會回去,。
“野丫頭,,還敢頂嘴——過來——走——”
冬華的父親一把拽住冬華纖弱的胳膊,想強行將她拉回家,,卻被門口的侍衛(wèi)出聲制止,。
“休得撒野---”
冬華父親不依,,侍衛(wèi)撩起袖子也上手了?!叭鍪?”“休想——”兩人拉拉扯扯,,折騰了好一會兒,不分勝負,。另一個侍衛(wèi)見狀,,知道不能獨善其身了,這才搭手把冬華搶了回來,。侍衛(wèi)們的舉動讓冬華感到無比地溫暖,,可算是來對了地方,又有人肯為她出頭了!殊不知侍衛(wèi)們幫冬華可不是見她可憐,,而是擔(dān)心大小姐得知她最寵愛的婢女被人搶走,,遷怒于他們。畢竟大小姐出門前還叮囑過他們,,好好看門,,謹防不法之徒作妖!
“好啊---仗勢欺人是吧---我要去官府告你們---”
“哼!笑話!我家大帥便是官!你告誰呢!”
侍衛(wèi)真就擺出一副仗勢欺人的姿態(tài),冬華他爹反而怵了,,灰溜溜地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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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此事就這樣了了,誰曾想沈老爹一紙訴狀,,送到京師衙門,。他狀告將軍府大小姐,哄騙她女兒為奴為婢,,并挑撥他們父女感情。衙門那個糊涂官,,竟也敢收訴狀,,派了衙差來將軍府拿人。
“兄弟們,,拔刀,!誓死保護大小姐!”
府上侍衛(wèi)倒是忠義得很,,紛紛拔刀,,明晃晃地刀子對刀子,嚇得官府衙差腿都軟了,,刀落地上了也不敢彎腰去撿,,正尋思著要不要先回去搬救兵,所幸青燕子開口了,。
“表現(xiàn)不錯啊,,等本小姐回來,重重有賞?!鼻嘌嘧訐荛_一侍衛(wèi)的大刀,,那侍衛(wèi)卻一副受了驚嚇的樣子,退到一邊低下頭,。侍衛(wèi)們忠義護主根本不是為了青燕子,,而是為了他們的主子牧大元帥。雖然大小姐平日無法無天,,隔三差五就欺負他們,,可這打狗也要看主人啊,不管是關(guān)小黑屋還是打板子,,要收拾也得大元帥動手才行,,區(qū)區(qū)京師府衙也敢來將軍府耀武揚威!
是可以忍,,孰不可忍,!
“都退下吧,你們瞧,,把人家嚇得刀都拿不穩(wěn)了---”青燕子撿起大刀,,插回衙差刀鞘,還沖他們笑了笑,,用那種哄小屁孩的語氣說,,“別怕,有我在,,他們不會亂來的,。走吧---”
青燕子跟衙差走了兩步,躲在后邊的冬華撲通跪地上,,痛哭道:
“官爺,,你們搞錯了---大小姐沒有逼我,我是自愿的---求求你們,,不要抓大小姐---”
兩衙差汗顏回望,,又看了看青燕子抓在兩人胳膊上的手,心中暗叫委屈,,哪里是他們抓青燕子啊,,分明是青燕子在抓他們。青燕子還不嫌事多地催他們,,說:
“走吧走吧---別管她---”
府上侍衛(wèi)紛紛稱奇,,一向遇佛殺佛的大小姐竟如此配合,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老母豬上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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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冬華哭得撕心裂肺,,看那陣勢,好像天塌了一般,。侍衛(wèi)們捂著耳朵躲遠了,,只道是她瞎操心,大小姐堪比混世魔王,,哪會那么容易就倒下,。而且大小姐出門時從容不迫,明顯就是有備而去,!
府上老奴老眼昏花自然瞧不出端倪,,青燕子前腳剛走,迅速圍住冬華,,指指點點唾罵道:
“小害人精,,你可真是害人不淺吶---”
“和你爹串通好了,一唱一和,,想訛錢呢---”
“哭哭哭,,就知道哭。大小姐不在家,,哭給誰看呢,!”
“可憐我們大小姐,一片好心,,卻含冤被抓,,還有天理嗎---”
一字一句,仿若無形的刀,,噼里啪啦落在她心頭,。沈冬華捂著快要碎成沫沫的心口,心跳加快,,呼吸加快,,此情此景,已超出了她能承受的極限,。她仿佛看見無數(shù)個繼母,指著她的鼻子罵,。又好像看到無數(shù)個爹爹,,拿著馬鞭抽她。她哀求無用,,避可無可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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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了,!
別打了!
“都給我閉嘴,!”
冬華忽然竄起來,,撞倒一群老嬤嬤,,轉(zhuǎn)身跑了出去,。
一時之間,,院子里慘叫連連:
“哎呦,,我的老腰---”
“賤丫頭,好大的力氣---”
老嬤嬤相繼爬起來,,有的罵罵咧咧,有的則渾身冰涼,,因為她們看到了一雙血紅色的眼睛,里邊滿是血絲,,如同發(fā)狂的野獸,想想就令人發(fā)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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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巷盡頭,,青燕子慢悠悠地走在兩官差中間,,神情悠哉如同走馬觀景,,絲毫沒有要受審的急迫感。腳步聲傳來,,青燕子暗叫不妙,連忙側(cè)到旁邊,,剛好避開了冬華的拳頭。其它兩名衙差就沒那么走運了,,被冬華一擊倒地,鼻血溢流,,當即昏了過去,。
冬華還不知足,,掄起拳頭亂砸,,邊砸還邊嚷嚷:
“閉嘴---閉嘴---都給我閉嘴~”
青燕子看見了,暗暗替兩名官差叫冤,,這嘴不是早閉上了嗎?而且還是連著大腦意識一起‘閉’上了,!
猩紅之色,顯現(xiàn)眸中,,拳拳見血。
再這樣下去,,準出人命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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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菜---”
這聲力喝也未能喚醒冬華,,冬華如同聞聲而動的猛獸,猛地跳起來,,狂躁地揮拳砸向青燕子,。許是早就預(yù)料到她會這樣,,青燕子側(cè)身扣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拽,。冬華重心不穩(wěn),整個人不受控制地栽進青燕子懷里,。青燕子又忙用手捂住她的眼睛,,自體內(nèi)凝聚血氣,從掌心引出,度入冬華眼中,,再順著血液,,輸送到她的五臟六腑,。野獸吃飽了自然有了困意,冬華眸中的紅色漸漸褪去,,意識逐漸恢復(fù),,又陷入了茫然無助和惶恐中,雙唇顫了半天也沒能吐出一個字,,好像在自問:
【我---我在做什么,?】
青燕子倒是淡定,拋給她一方手絹,,道:
“把手擦干凈了,。去找管家,就說我吩咐的,,叫上幾個人將他們抬去大醫(yī)堂醫(yī)治,,看病的錢計我賬上。不用擔(dān)心,,我去去就回,。還有,今日之事,,不要告訴任何人,明白嗎?”
“大---大小姐---”
見她轉(zhuǎn)身要走,,冬華伸手去抓她的衣袖,明明就快抓住了,,可就在剎那間,,近在眼前的青燕子閃身到了十步外,,她的手因抓了個空。冬華盯著自己僵在半空中的手,,看到了血跡,心中更是悲涼,,更是不安。多希望青燕子能多待片刻,,她害怕極了。她不明白,,自己明明跪在院子里哭得正傷心,不知為何跑了出來,,還弄了滿手血,!
“血---擦掉---大小姐吩咐的---擦掉---”
有侍衛(wèi)往這邊來,,她慌急了。
要是被人瞧見了,,免不了又要被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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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沈老爹要狀告將軍府大小姐,不嫌事多的百姓都跑來圍觀,,想看看京師衙門如何為貧苦百姓伸張正義。正所謂神仙打架,,花樣繁多,一生得見幾回,?除此之外,他們還想親眼看看,,大元帥新收的義女,究竟是何方神圣,!
終于,,青燕子來了,只身步入公堂,,除了衣著囂張了些,,態(tài)度囂張了些,氣勢囂張了些,,與普通百姓并無不同,。百姓頓時大失所望,很是費解這叱咤風(fēng)云的大元帥究竟看中她哪一點,?這天底下無家可歸的弱女子沒有幾百萬也有幾十萬吧,,怎么偏偏看中了她!
糊涂官猛拍驚堂木,,質(zhì)問青燕子:
“前去傳喚的衙差呢,?”
“也不知道是誰,亂扔小白菜,,砸暈了---”青燕子屈膝行跪拜禮,,語氣如舊,云淡風(fēng)輕,,“大人放心,,我已命人送去大醫(yī)堂醫(yī)治,要不了三個月,,便能康復(fù),。”
“放肆,!天下還有這么巧的事!”
糊涂官料定,,事情肯定沒這么簡單。說不定是將軍府仗勢欺人,,打殘了他的手下!這個季節(jié)白菜多貴啊,,誰會舍得亂扔呢!
“大人,民女所言句句屬實,。這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大人要是不信,,大可去大醫(yī)堂問他們本人吶——”青燕子俏皮一笑,,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她當然有恃無恐了,,臨行前她往那兩人腦子里打了血光,,他們醒來后只會記得漫天‘白菜雨’,哪里還會記得狂揮拳頭的沈冬華啊,。隨后青燕子又故作嚴肅,,道,“不過大人,,巧不巧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還我一個公道?!鼻嘌嘧优ゎ^,,指著沈冬華他爹,裝出憤然的樣子,,道,“這姓沈的說我拐走他女兒,,純屬無中生有,。前不久他女兒流落街頭,是我好心收留了她,,她才不至于餓死街頭,。姓沈的不知報恩也就罷了,還反咬一口,,實在是可恨,。”
“大人---她在狡辯---”
沈老爹估計也沒想到,,將軍府大小姐這般伶牙俐齒,,輕輕松松便逆轉(zhuǎn)了輿論。仔細聽外邊圍觀的百姓,,都轉(zhuǎn)而批評沈老爹,,大多是‘忘恩負義’‘恩將仇報’‘白眼狼’這樣的詞匯。
“是狡辯還是事實,,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大人亦知?!鼻嘌嘧愚D(zhuǎn)向糊涂官,,自袖中掏出一張字據(jù),道,,“大人,,民女這里有沈冬華簽字畫押的字據(jù)為證?!?p> 大概三百多字,,里邊多是冬華對父親的控訴,對繼母的不滿,,還有冬華的愿望——在將軍府為奴為婢五年!
“大人,,這不能作數(shù)啊,。我家冬華不足十六,又不識字,,定是她威逼利誘,,冬華逼不得已才答應(yīng)的。求大人明察---”
沈老爹咚咚咚地磕頭,,聽著就覺得疼,。百姓輿論又開始一邊倒,這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兒女當孝順父母,,事事聽從父母安排,再怎么委屈,,也不能背著父母賣身為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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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沈的,冬華為何離家出走,,你心里最清楚,。冬華跟著我,雖不是日日山珍海味,,卻也是吃穿不愁,,比在家受你打罵好多了。而且,,這字據(jù)里寫了,,五年之后,她若尋了心儀之人,,我會贈她一份豐厚,、體面的嫁妝---給我當奴婢,,她不虧---”
“我呸!你就是這樣哄騙我家冬華的吧,!我才不稀罕你的臭錢呢,,冬華是我女兒,我要她回家---而不是給你做牛做馬---”
“依你這意思,,倘若冬華不是你的女兒,,你便管不著她了,是這樣嗎,?”
沈老爹猛地瞪大眼,,彷如遭受驚雷般,愣了半響,,漲紅了臉,,顫巍巍地破罵道:
“你---你胡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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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外,一婦人攜著七歲兒子撥開人群往里走,。這婦人不是別人,,正是沈老爹的妻子,沈冬華的后母,。隨同婦人一起出現(xiàn)的,,還有大醫(yī)堂的大夫和賣藥的伙計,他們都知道沈老爹最羞于啟齒的秘密,。
“大人,,早年沈為民來找過我,他陽虛,,不能行房事---”大醫(yī)堂的大夫說,。
“我家相公,確實不能生,。狗仔是我和前夫生的---大人若不信,,可以滴血認親---”
沈夫人哭哭啼啼說完,未曾想沈為民撲過去就是一巴掌,。
“你這賤人,,公堂之上污蔑我,是何居心---”
七歲大的狗仔當即哭了,,道:
“不要打我娘---不要打我娘---”
本來沈夫人只是捂著臉哭泣,,縮在一邊,不敢還手,??梢宦牭絻鹤哟罂蓿敿椿帕?,忙將兒子護在身后,,仿佛又有了力氣,,道:
“相公,我既然跟了你,,斷然不會有二心,。你也知道那丫頭脾氣不好---她三番四次加害狗仔---你還要把她接回來,難道非要看著狗仔死在她手里,,你才肯罷休嗎,?”
“賤人,你懂什么---”
沈為民還想動手,,卻被糊涂官猛砸驚堂木震住了,。
“公堂之上,豈容你放肆,!”糊涂官對沈為民的表現(xiàn)很是不滿,,大庭廣眾之上毆打自己的妻子,還要不要臉啊,?!吧驗槊瘢憷蠈嵳f,,沈冬華是不是你的親生女兒?”
沈為民跪地上不敢抬頭,,他也知道自己沒把控好局面,,懊悔不已,好半天才道:
“回稟大人,,冬華---她是沈家小姐,,沈冬梅的女兒---”
十多年前,沈家還是本地大戶,。沈家小姐沈冬梅擅長詩書,,目光清高,媒婆踏破門檻說破嘴皮,,她也不為所動,。就是這樣的女子,偏偏看上只懂談天談地談人生的窮書生,,并與父母斷絕關(guān)系,,不顧一切下嫁于他。那書生姓鐘,,叫鐘鉉鳴,,有些癲狂,平日里好喝烈酒,,根本無心生計,。說來也諷刺,,沈冬梅誕下愛女那夜,鐘鉉鳴太過高興,,多喝了幾杯,,竟醉死書房中。沈為民本是孤兒,,替沈家看馬,、趕馬,癡戀沈家小姐多年,,聞此噩耗便離開沈家,,全心全意照顧沈家母女。
只可惜沈冬梅紅顏命薄,,沒幾年也抑郁而終,。
“大人,冬華雖不是我親生的,,但我一直把她當親生女兒看待---沈家小姐臨終前將她托付給我,,要我好好照顧她---若真要把冬華從我身邊奪走,還不如一刀殺了我來得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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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糊涂官思索了片刻,,看起來像是想通了的樣子,,誰知道一開口,卻是更糊涂了,!
“這么說來,,你也算是有情有義??丛谀阈量鄵狃B(yǎng)沈冬華的份上,,本官這就派衙差去將軍府接你女兒,讓你們父女團圓,?!?p> “多謝大人---多謝青天大老爺---”
圍觀百姓一萬個不解,反正他們現(xiàn)在挺瞧不起毆打妻子,、虐待養(yǎng)女的沈為民,,更希望他敗訴。最失望惶恐的莫過于沈夫人,,她摸著兒子頭上的傷疤,,心想這盛京城怕是待不下去了。
反對手愈演愈烈,,整個大堂就跟幾十萬只蒼蠅嗡嗡亂叫,,糊涂官不耐煩地連拍了幾下驚堂木,才又安靜了,。
“咳咳咳---肅靜---肅靜---”糊涂官放下驚堂木,,說,,“青燕子,你身為官家女眷,,拐走良家婦女,,打傷衙差,知法犯法,,罪大惡極,。本官判你---判你---”
議論聲又起,大多是‘不該啊’這樣的話語,。糊涂官想了半天,,覺得勢頭不對,才又道:
“收監(jiān)半月,,好好反省---”
“遵命---”
青燕子佯裝恭敬,,瞥了一眼暗自得意的沈為民,心道:
【沈為民啊沈為民,,我有心救你,,你卻偏往火坑里跳!愚不可及!冬華體內(nèi)的猛獸若是蘇醒,便是十個你,,也不夠撕,!罷了罷了,前塵舊事,,也到了該清算的時候了,。至于故作糊涂的糊涂官,蹲監(jiān)半個月?lián)Q他一頂烏紗,,也不虧?!?p> “來人吶,,將青燕子押送京師大牢---”
那一刻,糊涂官可得意了,,這普天之下,,能讓出盡風(fēng)頭的將軍府栽跟頭的,也只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