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洛都有一異事,，傳得沸沸揚揚,。國子學夜半鬧鬼，袁家小郎君袁猷回到家中一病不起,，洛都有名的大夫都來了,，皆只是搖頭自嘆醫(yī)術不精,。小郎君夜半時而清醒，時而迷糊,，清醒時常自言‘只是夢啊’,，迷糊時卻高呼‘有鬼’。
山思緣之母白氏與袁母交好,，聽聞小郎君身子欠佳,，便前去探望?；氐郊抑?，白氏教思緣裁衣時，無意中聊起袁母,，難掩憂心之情,。袁母擔心兒子病情，四處求醫(yī),、求神,，形神消瘦，心急如焚,。白氏還感慨說,，為人母者，最怕孩子遭罪,，恨不得自己代孩子承受,，只是上天不允啊。
“正所謂解鈴還須系鈴人,，要想小郎君康復,，須得解開國子學鬧鬼之謎。鬼魅乍現(xiàn)時最為嚇人,，瞧清了全貌,，也就無懼了?！?p> 白氏覺著有理,，再去袁家,，恰逢袁猷族妹龍姬也在。龍姬修道,，著道袍,，雖不及十四歲，卻出奇地沉穩(wěn),，彷如看破紅塵般,。聽著袁母泣淚說完經(jīng)過，龍姬面上亦無波瀾,，家仆常私下議論,，女郎龍姬心中有道，不為俗世所惱,。
“世人常說治病尋病根,，兄長心中鬼，而鬼在國子學,，兄長在家修養(yǎng),，自是難以痊愈。不如讓兄長回去,，小妹陪同,，查個究竟。惡鬼也好,，善鬼也罷,，皆是因執(zhí)念徘徊不肯西去，可對癥下藥,?！?p> 龍姬所言，竟與思緣如出一轍,。白氏暗暗驚嘆,，這女郎龍姬言談和姿容，并不亞于幼女思緣,，且更具脫俗氣質(zhì),。清虛、脫俗,，眼下正是世人所推崇的,。白氏又豈知，俗世中的道遠比深山之道更難參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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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露未散之時,，權(quán)貴之子相繼涌入學堂，嵇玨亦在其中,。
“晦如兄,，聽聞令尊將至國子學任教。令尊博聞,，談吐不俗,，泉盼相見已多時?！?p> 晦如是嵇玨的字,，說話之人復姓司馬，單名一個泉字,，乃皇族之人,，其父乃是當今正得勢的趙王世子司馬荂，以致于平日里常有權(quán)貴之子主動與他相交,。而司馬泉對那些主動依附的人并無好感,，認為他們并非喜愛他這個人，喜愛的是祖父的權(quán)勢,。而嵇玨有才,，從不刻意逢迎，亦不刻意疏遠他,。司馬泉親近嵇玨后,，曾感慨說：
【我竟也體會到了君子之交的深意?！?p> 而嵇玨亦看好司馬泉,，其父得勢而不驕，這很難得,。
進了學堂,，其余權(quán)貴之子都有書童侍奉，包括司馬泉,，唯有嵇玨孤身一人,，埋頭整理書簍。原本嵇玨身邊亦有書童侍奉,，只是近日書童身子欠佳,，未能陪同。不久,，人群騷動,，嵇玨向外看，才知衛(wèi)家的那位玉人也到了,。幾日前便傳開了,，衛(wèi)家小郎君衛(wèi)玠也要入國子學。小郎君面色慘白，如玉石懸空,，搖搖欲墜,，在書童的攙扶下入座。多數(shù)學生無不驚嘆其天人之貌,，就連一向自詡名流之后的王玄亦自愧不如,。
世人看衛(wèi)玠，總覺得他神清絕世,，嵇玨看衛(wèi)玠,，卻覺得他神空如傀儡，故此不會拿他跟自己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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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申甫來了,。”
作為鬧鬼事件受害者,，袁猷自然備受關注,。果真是鬼魅纏身，才幾日不見,，袁猷已憔悴不成人樣,。眼窩深陷，雙手發(fā)顫,，視線迷離,，走路還需要書童攙扶，六旬老人也比他健壯,。
侍奉他的書童模樣清秀,，唇紅齒白，學生紛紛稱奇,，只言那書童比袁猷更像權(quán)貴子弟,。旁人不知書童身份，嵇玨卻認出了幻化為男兒身的龍姬,。龍姬自幼修道,，聰慧過人，精通玄門法術,，區(qū)區(qū)幻化之術,，自是不在話下。只是形可變,，神卻難變,，混在俗世子弟中間，自然引人矚目,。
“到底是有人故意裝神弄鬼,，還是怪力亂神,，還有待考證。若真是有鬼,，為何偏偏袁申甫看見了,？”
司馬泉小聲嘀咕，教后排的裴該聽了去,。關于國子學鬧鬼一事,，裴該私下里調(diào)查過,，并未尋獲蛛絲馬跡,。但看袁申甫這副慘樣，撞鬼一事不像是假的,。況且袁申甫雖出自清談世家,，卻好儒學，平日本分有禮,，不曾與人結(jié)怨,，家中有勢，也不會有人刻意捉弄他,。而袁申甫秉性正直,，亦不像是故意撒謊嘩眾取寵。
故此,，裴該料定國子學中必有鬼魅游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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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學的時辰到了，嵇延租入國子學,，久仰其盛名的學生紛紛往外看,。他從院中走過，如黃鶴降臨,，果然有師者風范,。約是半個月前，嵇延租被授予國子博士一職,，先前忙著交接,，今日才正式上任。國子學共有四個學堂,，分別以‘梅蘭竹菊’命名,。嵇延租負責第三學堂的講學，司馬泉身在第一學堂,，為了能一睹嵇延租風采,，中途借口內(nèi)急請假外出，偷偷來到竹學堂門口聽嵇延租授課,。
嵇延租授課與其他博士不同,，先教其做人，在教其做事的本領。當今世間,，有趨利而不擇手段之人,，有避害而裝瘋賣傻之人，亦有為朝廷百姓鞠躬盡瘁之人,，嵇延租推崇第三種,。在這一點上，他的意見與裴危頁一致,。在其位,，謀其政，行其權(quán),，盡其責,，這本是做臣子的本分，但有較多一部分人,，空吃朝廷的俸祿卻不能為朝廷盡忠,。若是絕大部分人都能做到客觀地評價自己的才能，并很好地憑借才能去謀善事,、謀大事,，何愁天下不太平，何愁國家不昌盛呢,？
“先生,，比干諫商紂而被剖心，過分盡忠是會招來殺身之禍的,。雖說大丈夫不畏生死,，可又有幾人能做到呢？”
有學生問嵇延租,，而這學生所說,，也是人之常情。前有比干諫商紂而被剖心,，后有賈模諫賈后而被疏遠,，如今憂憤臥病在床。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明知犧牲自己也無可挽回卻還要去做,，實非明智之舉。
“正是因為多數(shù)人畏懼生死,，不能堅持正道,，而使得當權(quán)者以殺立威。倘若多數(shù)人都不畏生死,，眼中只有正道,，當權(quán)者知道就算將他們?nèi)繗⒐庖矡o益處,，便不會起殺念了。世間為殺人而殺之人,，畢竟罕見,。而鐵了心要堅持正道之人，是不會畏懼身死形滅的,。正道有形,，正道亦無形，不會因為一人之死而斷了傳承,。余所言并非要諸君效仿比干剖心直諫,，人不同，道亦不同,，人之常情亦無可厚非,，但求自勉，無愧于心,。”
那學生領悟,，而司馬泉驚嘆,，果真是經(jīng)世之才、驚世之言,。嵇延租乃世之瑰寶,，他的祖父乃世之糟粕，兩者不能相提并論,?？尚ψ娓岗w王深知自己非賢能，卻仍就不滿足于高官厚祿,，不臣之心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