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收服

　　二十余騎沿小道向枯柳樹奔馳，隊伍以兩名手持應急燈的騎兵領(lǐng)頭,，兩騎縣衙的捕快貼在一旁指點道路,，許瑩的馬跟在后面，再往后是不緊不慢騎馬隨行的謝慶元,。

　　許瑩的馬術(shù)比起騎兵們還是差一些,，謝慶元用自己的馬速控制緊隨其后的大部隊，不讓他們超過許瑩,，一路上,，他的目光不時落到許瑩肩后的AN/PRC-155單兵電臺上，這個伸展柔性棒狀天線的小匣子讓他很疑惑,。

　　“將軍,，我們已經(jīng)到了枯柳樹?！敝x慶元聽到許瑩在大聲說話,，說話的對象好像是楊銘，但是,，這怎么可能,？

　　“他們在枯柳樹到漆干橋的路上,，離你們兩三里路程?！睏钽懙闹甘就ㄟ^耳麥傳給許瑩,，謝慶元聽不到聲音。

　　“去漆干橋,！”許瑩大聲咤喝,。

　　那兩名捕快立即指出了路，隊伍在應急燈光照的指引下,，向目標疾馳而去,。

　　騾車經(jīng)過道路上的一處坑洼，車身劇烈?guī)p跛,，車廂尾部的簾子抖開了一條縫,，一陣寒氣卷了進來，小翠縮了縮衣領(lǐng),，透過簾子的縫隙,，卻見遠處的黑暗里晃過一縷白光，在這個時代,，這種冷白的燈光除了楊銘,，任何人都不可能擁有。

　　他們追來了,！她不禁打了個冷顫,。大車出城已經(jīng)兩個多時辰了，大半時間都是在夜行,，路上也沒遇到什么人,，他們怎么知道自己的行蹤？她心念電轉(zhuǎn),，不禁想到那晚在將軍府后院窺探大炮時，楊銘手持那種奇妙的燈光追過來,，當時她閃進黑暗里想逃走,，但卻看不見路，跑了幾步就無法繼續(xù),，只能束手就擒,，那次她用編造的理由騙過了對方，甚至楊銘還讓她拿那種燈光幫忙照明,，但是今天還能如此僥幸嗎,？

　　后面的白光越來越顯眼了，滾滾的馬蹄聲也漸漸清晰起來,，兩輛騾車驚駭?shù)赝Ａ讼聛?，車把式們互相對視,，臉上滿是惶恐之色，這夜里追來的馬蹄聲,，是強盜,？還是后金軍？

　　王掌柜抱著裝帳簿的包裹從車上跳了下來,，伙計們也跟隨紛紛跳下,。

　　“車伙子，你們趕車繼續(xù)向前走,?！彼舐暦愿赖溃捌渌娜?，跟我往這邊跑,！”

　　幾個車把式踟躕猶豫，不知道該不該執(zhí)行王掌柜的命令,，他們只是受雇趕車的,，犯不著為了雇主的事亡命。

　　“來的若是強人,，你們就把車上的銀子給他們,，若不是強人，車上的銀子……重重有賞,！”那幾只沉重的銀箱反正也沒法搬運逃跑,，王掌柜干脆用它給車把式們鼓勁。

　　鞭子抽打在拖車的騾馬身上,，因為沒有載人,，騾車輕快了許多，車把式們趕車繼續(xù)向前駛?cè)ァ?p>　　控制器的液晶顯示屏里,，楊銘看到二十余騎向東奔馳,，馬和人的紅外圖像閃閃發(fā)亮，隊伍前頭的兩盞應急燈雖然明亮,，但發(fā)出的光線主要是在人眼可見的波段,，紅外輻射很小，不像前面騾車的火把那樣對人像信號形成壓制,。

　　在這隊騎兵前方幾百米的地方,，兩輛騾車又啟動了，速度比剛才更快了一些,，但是騾車上的人全部下了車,，他們跨下官道，向北面的田野里跑去,。

　　“許瑩,，他們在你們前方不到一里,，有……有七個人下了車，跑進北邊的田地里,?！睏钽懣吹剑瞧邆€人在田野里驚惶奔跑,，有人因為黑暗中看不清腳下的地面,，踩到了洞穴或者溝壑，撲倒在地上,，又迅速地掙扎爬起來,，繼續(xù)向前逃逸。

　　“在前面,，聚光照射,！”許瑩一邊策馬奔馳，一邊大聲命令,。

　　應急燈從投光模式切轉(zhuǎn)到聚光模式,，橢圓形的光斑在前方的道路上來回掃射，終于,，幾百米外的光斑里出現(xiàn)了騾車的影子,。

　　“弟兄們，跟我上,！”謝慶元一聲怒喝,，雙腿一夾，馬匹加速向前沖出,，身后的二十來騎也跟隨他加速,，超過了許瑩的馬，連同前面的持燈軍士和捕快一起向騾車的方向疾馳而去,。

　　“前方向左,，人在北面的田里！”許瑩落在后面急得大叫起來,。

　　騎兵隊分為兩路,，一路繼續(xù)前進追騾車，另一路左轉(zhuǎn)沖入田野,。

　　“向右一點,，在前面,！”許瑩跟隨其后按照楊銘在電臺里的指示大喊,。

　　馬蹄在冬季堅實的田野里奔突，應急燈遠近掃射,，冷白的光照之下,，趴在田里的人一個個被抓起來了,。

　　“抓到幾個？”楊銘在電臺里問,。

　　“六個,！”許瑩回答道。

　　“應該還有一個……”楊銘在液晶屏里仔細尋找,，畫面里,，六個人影已經(jīng)被騎兵們抓到，但還有一個就是不見蹤影,。

　　“見鬼了,！”他嘀咕了一句，忽然又大叫起來,，“許瑩,，你看看附近有沒有草垛？”

　　楊銘判斷對方是躲到了某種能遮避紅外線的環(huán)境里,，在這荒郊野外,，只可能是草垛之類的物事了。

　　不用等許瑩開口指示,，經(jīng)驗豐富的捕快們已經(jīng)在搜索了,，應急燈四處照射，一個一丈多高的麥草堆出現(xiàn)在前方,，兩名捕快跑過去,，用手里的鐵尺撥探麥草。

　　“出來,！”捕快們大喝,，將藏身麥草堆里的纖瘦身影拉了出來，應急燈的冷白光照到這個女子身上,，她的頭發(fā)沾連雜亂的麥草,，清秀的臉上滿是驚惶之色。

　　許瑩緩緩策馬上前,，“小翠姑娘,。”她溫和地叫喚這個驚魂未定的女子,。

　　無人機控制器屏幕里,，電量標志開始閃爍示警，雖然目標的直線距離只有二十多里,，但之前的之字形路徑來回搜索飛行耗費了大量的電力,，機內(nèi)鋰硫電池的儲電已經(jīng)快耗盡了。

　　“許瑩，你把飛機撿回來,?！睏钽懖倏v無人機降落，“轉(zhuǎn)過身,，在你面前的天空,。”

　　他看到,，那個背著單兵電臺的嬌俏身影跳下了馬,，接過軍士手中的應急燈，抬頭向天空照射,。應急燈射出的冷白光幾乎不含紅外線,，但是燈體因為長時間的工作有些發(fā)熱了，從液晶屏幕里可以看到,，許瑩高舉的手閃閃發(fā)亮,。

　　射向天空的白色光柱里，許瑩看到一架舒展翅膀的大鳥迎向自己緩緩飛來,，越來越近,，馬達發(fā)出的嗡嗡聲都可以隱隱聽到了，突然,，馬達關(guān)閉,，嗡嗡聲消失了，飛機失去了動力,，迅速地下沉,，在自己面前冉冉滑翔降落。

　　“飛機如果摔成幾塊,，記得全部撿回來,，不要掉東西?！倍鷻C里傳來楊銘的叮囑,。

　　RQ-11B“大烏鴉”無人機的機身由凱夫拉纖維制成，具有很高的強韌度,，降落的時候即使受到磕碰解體也不要緊,，就像以前的諾基亞手機，一摔幾塊,，就是不壞,，拼起來照樣使用。

　　將軍府大堂里,，兩盞應急燈將室內(nèi)照得雪亮,，楊銘和趙知縣坐在上首正位,，劉必顯和范同舟分侍左右，堂下跪了抓回來的一干人等,，沒有小翠，但是多了縣牢里的班頭,，事實俱在,，沒有用刑這些人就全招了，現(xiàn)在正等候發(fā)落,。

　　“建虜細作,，按律當斬！”楊銘冷冷地說,。

　　聽聞此語,，跪在堂下的眾人頓時一個個面如死灰，身體直打顫,。

　　“但本將軍寬仁為懷,，給你們放一條生路?！?p>　　楊銘盯向那個王掌柜,，“王掌柜，帶你的人回綢緞莊去,，不要玩什么花樣,。”

　　他本來想說把他們?nèi)P(guān)進縣牢里去,，但是以今天看到的縣牢環(huán)境,，那確實不是人待的地方，他并不想和晉商弄得勢同水火,，晉商逐利,，他們既然能為皇太極所用，相信也能為自己所用,，將來他的商業(yè)發(fā)展,，如果有晉商的協(xié)助，那將會省很多事,。

　　“讓你的東家來見我,，如果能讓本將軍滿意，不僅不殺你們,，你們的店鋪也可以保全,。”

　　“小的多謝將軍恩典,，”王掌柜磕頭如搗蒜,，“小的東家一定會重謝將軍。”

　　“趙大人,，這謀財害命的牢班班頭,，就請大人帶回去按律處置吧?！睏钽戅D(zhuǎn)頭對趙知縣說,。

　　那趙知縣板著個臉，目光沉沉地盯視跪地的牢班頭,，一言不發(fā),。

　　大堂后的花廳里，許瑩上下打量跪在面前的小翠,，目光里流露出復雜的神情,。

　　她對小翠一直都很有好感，這丫頭看起來老實本份,，言語不多,，服侍人細心又勤快，但實在沒想到居然是建虜?shù)募氉鳌?p>　　“小翠,，我相信你是被逼的,，只要你改過自新，我會勸將軍給你一個機會,?！?p>　　“少奶奶，奴婢全家都是佟家的奴隸,，是那佟韻秋帶奴婢入的行,。”小翠低頭埋首,，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佟氏是遼東大姓，據(jù)記載,，“北燕時,，遼東佟萬以文章知名?！边@佟氏族人是漢化女真人,，還是女真化漢人，還是兼而有之,，各種說法都有,。

　　明代時佟氏一族在遼東地位更是顯赫，佟氏族人任官將者,，有總兵佟登,、參將佟昱,、都指揮佟勛、管屯佟珮,、局捕佟起風,、佟鶴年；應科舉者,，有佟珍,、佟應龍、佟溏,、佟賢、佟珮,、佟登,；任女真通事者，有佟印,，佟銘,，佟鎧；壬振援朝戰(zhàn)爭有寬甸堡副總兵佟養(yǎng)真,、參將佟養(yǎng)中,、陣亡的佟大綱等。

　　明末還有個佟養(yǎng)性,，本為撫順的商人,，其家族與努爾哈赤過從甚密，族中有一女佟佳·哈哈納扎青（佟春秀）嫁努爾哈赤為妻,。早在努爾哈赤尚未立國之時,，佟養(yǎng)性便圖謀投靠他，卻被明朝官吏發(fā)覺,，將其下獄,。萬歷四十二年（1614年），遼東巡撫郭光復為控制努爾哈赤,，故意釋放佟養(yǎng)性,，讓他去建州充當間諜，誰知道佟養(yǎng)性這一去,，不僅沒有給明朝當間諜,，反倒徹底投靠了努爾哈赤。

　　后來努爾哈赤建立后金,，并于萬歷四十六年（1618年）起兵攻明,，占領(lǐng)撫順，佟養(yǎng)性引導其堂兄佟養(yǎng)真和全族歸順后金,，努爾哈赤將孫女（阿拜之女）嫁給佟養(yǎng)性,，授予其三等男的爵位,，號“施吾理額駙”，而明朝則將他與李永芳相提并論為兩個頭等叛徒（在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這三個更重量級的“三順王”登場之前）。

　　“佟韻秋,？”許瑩冷哼一聲,，臉上露出幾分嗔色，“我看過不幾天也要被將軍給收服了,?！?p>　　事情料理完畢已是下半夜了，送走趙知縣等人,，楊銘和許瑩回垂花門,，劉必顯一路陪行，三人邊走邊談,。

　　“將軍,，學生失察，差點誤了將軍的大事,?！眲⒈仫@面帶慚色地說，“學生實在是問心有愧,，應向?qū)④娮哉堌熈P,。”

　　“劉先生不必自責,，此事不怪先生,，只怪那些建虜細作太狡滑?！睏钽懘驍嗔怂脑?，邁上垂花門的臺階，回頭拱手道：“夜已深了,，先生快回去休息吧,。”

　　劉必顯一聲輕嘆,，向楊銘深深一揖,。

　　“許瑩，今天辛苦你了,?！边M了垂花門，楊銘一把摟住許瑩,，在她臉上吻了幾下說道,。

　　“奴家不辛苦,。”許瑩還沉浸在追捕行動的興奮之中,，“只可惜那些家伙都沒有反抗,，奴家的槍沒能用得上?！?p>　　“身懷利器,，必起殺心，人還是要少殺,?！睏钽懳⑿φf道。

　　“將軍,，您太寬仁了,。”許瑩嘆了口氣,，幽幽地說,。

　　楊銘呵呵兩聲,，又在她臉上親了一口,，“許瑩，今晚再到你的西廂房去,?！?p>　　連續(xù)兩夜留宿西廂房，許瑩不禁心花怒放,，臉上卻擺出幾分嬌嗔,，啐了一口，“誰稀罕,，你找那佟韻秋去,。”

　　“佟韻秋,？是誰,？”楊銘奇怪地問。

　　劉必顯從垂花門回來,，一路上心中喟嘆自責不已,，到了自己居住的套房門前，卻見房門虛掩,，屋里燃了蠟燭,，他心中一動，伸手推開房門,，只見燭光中小翠纖瘦的身影跪在地上,，眉眼低垂,，身子在微微顫抖。

　　看了這女子半晌,，劉必顯不禁一聲長嘆,。

　　“床上的銀子，你拿去裁件衣服吧,?！彼M了里間，將門帶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