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晏府,，閑庭居,。
浴室里，水氣氤氳,，一只上好杉木做的大型浴桶,，桶里盛滿了熱水，水面上鋪滿了白色的茉莉花瓣,，清香四溢,，令人聞之放松。
晏長青將身子浸沒在白色的花瓣下,，靜靜靠在桶壁上,，只露出了秀麗的螓首和半截粉嫩修長的玉頸。
長長的墨發(fā)披散在白色的花瓣上,，白的花,，墨的發(fā)，相互糾纏,，飄飄浮浮間,，漾出一種極致的美,。
室內(nèi)一片靜謚，晏長青雙目微闔,，享受著這難得的輕松和平靜,。
婢女們素來知曉自家姑娘沐浴時,，最忌打攪,。別說浴室，就是浴室外的起居室都不能留人,，更不允許有人在室內(nèi)走動,。
慧心素心幾個皆靜靜站在起居室門外，默默等候,。廳堂,，回廊正在做事的婢女們，走動間都不自覺的放柔腳步,，放輕手上動作,。
浴畢，晏長青著一身白色中衣,，懶洋洋的斜倚在妝奩臺,。沐浴后的肌膚透出淡淡的紅澤，更顯得眉眼清艷,，光彩照人,。
嬌慧心將熏籠輕輕移近，一旁的素心拿著一條厚棉帕正在細(xì)心的替自家姑娘絞干頭發(fā),。銅盤里燃著銀絲碳,，將室內(nèi)熏得暖暖的。
珠簾一挑,，碧心走了進來,，對自家姑娘道：“姑娘，我打聽到了,，相爺已用完飯,，此刻正在外書房里處理公務(wù)?！?p> “嗯,，”晏長青站起身：“慧心素心給我梳妝更衣，碧心去喚丹心擺上晚飯,，我用完飯就過去書房找父親,。”
婢女們各自領(lǐng)命,，又是一通忙碌,。待到諸事完畢,，便由碧心和素心陪著晏長青前往外書房。
外書房,，晏長青揮退正待進去稟報的書僮,，站在門前,，清聲喚：“父親,。”
“青兒來了,，進來吧,?！蔽輧?nèi)晏鳴回道。
晏長青推門而入,，見父親倚靠著椅背,，并不像以往那般埋頭伏案勞作，正靜靜的看著自己,，微訝,，便揚起笑臉：“父親，女兒今兒可是如約而至,，為父親您研墨來了,。”
晏鳴坐直身子,，指指案前：“青兒,，坐下吧?！?p> 晏長青遂解下披風(fēng),，放于一旁衣架上，依言坐下,。先執(zhí)起案邊小爐上的暖壺,，斟了兩盞熱茶，將其中一盞奉到父親面前,，漆黑雙眸,，看向父親。
晏鳴執(zhí)起茶盞,，啜了一口,，望著女兒，開門見山道：“青兒,，你除了想知道為父是如何坐這帝國左相,，更想知道的是，你曾祖父,，祖父都一心遠(yuǎn)離權(quán)力,，避開這皇室爭斗,，為何到了為父這里，卻又偏偏開始攬權(quán)不放呢,。對吧,？”
“是的，父親,?！标涕L青看著父親，目光坦然：“但是,，女兒知道,，晏家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必與朝廷的局勢變化有關(guān),，以至于不得不調(diào)整戰(zhàn)略，加以應(yīng)對,?！?p> 晏鳴盯著茶盞上冒著的熱氣，目光變得悠遠(yuǎn)：“此事,，還從當(dāng)年你外祖父到晏家提親當(dāng)日說起,。”
頓了頓,，轉(zhuǎn)而道：“當(dāng)年的事,，我想你應(yīng)是聽你外祖母說起過的?！?p> 晏長青輕輕點頭,。
當(dāng)年，望舒先生上門求親,，晏鳴之父晏知驚喜交加,。但為免拖累先生一家，晏知還是將先生拉到書房,，將晏家情況坦然相告,。
未曾想，望舒先生聽罷,，卻神情依然平靜,，曰：“我雖不在朝廷，但對朝勢亦有所了解,。晏家的境況,，我亦略知一二。但是,，我依然上門為女求婚,，大人可知是為甚么,？”
晏知問何故。先生答：“我只有一女,，既然我女與你兒兩情悅,，我們做大人的應(yīng)當(dāng)成全。此為其一,。其二,，既然大人坦然相告，那我也就直言不諱了,。自皇后入宮,，晏家為自保，一直采取‘避’字訣,，以免成為皇后手中的刀,。以當(dāng)時之形勢而言，無可厚非,?！?p> 望舒先生輕呷了口茶，接著道：“但現(xiàn)如今,，皇上病弱,，幾位成年皇子爭儲之風(fēng)愈烈，皇后無子,，雖暗中扶持五皇子,，但仍處弱勢。最后無論是哪個皇子勝出,，都斷容不下皇后,，也容不下晏家。既然數(shù)年前,，大人迫于無奈做了五皇子師,，現(xiàn)今看來，倒是好事,，晏家也應(yīng)調(diào)整策略,，化退為進，主動入局,，全力扶持五皇子,。”
晏知對晏家未來走勢,，自有一番思量,。今聞望舒先生之言，倒是暗合心中所想,，深以為然,，頻頻點頭,。
望舒先生對晏知伸出兩根手指，道：“我觀五皇子有真龍之相,，晏家若能扶持五皇子得登大寶,，則至少可保晏家此后二十年無虞。我女兒嫁入你晏家,，至少也可得二十年安寧了,。”
望舒先生笑得通透：“二十年以后,，我們根據(jù)朝勢變化,，再圖后變......”
兩位未來的親家，談?wù)摦?dāng)下朝勢,，許多觀點大體相同,，倒是惺惺相惜。在書房密談半日,，最終定下了次年晏鳴參加次春闈,，爭一甲之名，進入朝廷,。
繼而晏家父子與皇后訂盟，在朝廷上爭權(quán)奪利,，全力扶持五皇子......
“一切如恩師所料,。”晏鳴又啜了口茶：“我以一甲三名進入朝局,，有恩師的暗助,，以及你祖父與太后的全力幫扶下，很快便站穩(wěn)腳根,。前朝,，我們父子聯(lián)手。后宮,，太后與五皇子互為呼應(yīng),。晏家用盡資源，終助五皇子爭得寶座,?！?p> “我這一生，最是佩服恩師,，恩師之才,，當(dāng)世少有人及?！标跳Q語聲漸低：“果然如恩師所料,，晏家最終得保二十年安虞,！”晏鳴語聲漸低：“如今，二十年已后,，晏家迎來了新的危機,。”
晏鳴一口接一口的啜著杯中茶水,，直到一杯茶見底,，方才放下。
晏長青忙取過一旁暖壺,，幫父親續(xù)滿：“父親,，外祖父亦說了，二十年以后,，再圖后變,。”晏長青目光堅定,，直視父親：“父親,，二十年前，晏家得保,。我相信,，二十年后，晏家一樣可得保,，不過事在人為罷了,！”
晏鳴著女兒，臉色動容,。沉吟片刻,，終于開口：“青兒，你自三歲便被送到你外祖家,。這十五年來,，你雖然不問，但父親知道,，你一直是委屈的,。”
晏長青低頭,，沉默一瞬,，方抬起頭來：“父親，我幼時,，曾問過外祖父,，父母明明愛我，又為何不將我留在身邊？我記得當(dāng)時,，外祖父摸了摸我的頭,，嘆道，你既感知父母愛你之心,，當(dāng)曉得,，你的父母比任何人都想將你留在身邊?！?p> “所以,，我自小便知，父親,，母親,，還有祖父，一定是有非送走我不可的理由,。這與愛不愛我無關(guān),。”晏長青微微一笑：“委屈,，自然是有的,。但看在父親，母親,，還有祖父,，常常上山看我，我就大度的原諒你們了,?！?p> 晏鳴欣慰的看著女兒：“我的女兒，你真的長大了,，父親真的要謝謝你外祖，將你教得這樣好,。這是我唯一認(rèn)為將你送到山上是一件正確的事情的理由,。”
語氣一轉(zhuǎn)：“那么,，你這十多年來,，肯定也沒少琢磨這其中的原因吧?！?p> “自然,！”晏長青皺眉，臉上鮮少的露出茫然之色：“可是父親,，我自認(rèn)為還有幾分聰慧,，雖覺得此事必與太后有關(guān)，但卻始終猜不到這其中的關(guān)聯(lián)和原因?！?p> “你呀,，是身在局中?！标跳Q好笑的望著女兒臉上的糾結(jié)之色,。女兒一向聰慧，平時雖面上不顯,，暗里總是智珠在握,。聰慧，智珠在握,，這正正是根源吶,。
“青兒，正是因為你自小聰慧過人,，你無論如何也不會猜到,，問題的根源，正是出知你本身,，也正是出自這‘聰慧’二字,。”
晏鳴嘆道：“人吶,，有時會陷入這樣的一種怪圈,，看旁的人和事，清清楚楚,，一目了然,。但是涉及自身，有時候反如霧里看花,，像隔了一層紗,，看不清自身，而不自知,。越是聰明的人,，越是如此，青兒,，你也不例外,。”
晏長青一震,，低頭思索片刻,，再抬起頭時，雙眸愈發(fā)清亮：“父親,，女兒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