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寒露飯,,不見單衣漢。
而洛尋昨日都算是吃過了霜降的飯了,,身上還是只有那三四件單衣,。
清晨天還沒完全亮起,孤苦的少年洛尋就已經(jīng)開始在破廟外走樁練拳,,四周草木表面上都披了一層薄薄的白霜,,和緩慢行拳的洛尋身上冒起的淡淡白氣截然相反。
也不是洛尋多么勤勉,,其實是從入秋之后的下半夜,,寒意入骨,而燃燒的柴火在洛尋睡下后一個時辰左右時,,也就差不多燃燒殆盡,。蜷縮在草墊子上,裹著幾件單衣的少年索性就少睡些時間,。
晚睡早起,,這是洛尋從去年冬天積攢的經(jīng)驗。
約莫練了兩三個時辰,,到太陽懶懶爬起來,,照化了大地上的寒霜,洛尋便停下練拳,,返回破廟之中再檢查了一遍家當(dāng)是否藏好放妥,,這才向山上走去,一如往常地巡查一圈,,看看下的繩套陷阱有無收獲,,或是被破壞掉。
風(fēng)定城鼓聲響起,,腰間掛了一只野兔一只山雞的洛尋跟著擁擠的百姓小販,,從南門開始向城內(nèi)走去。
今天九月二十九,,三天后是個熱鬧日子,,聽城內(nèi)人從去年就開始的談?wù)撍裕`虹山將會在今年十月初三派遣門人負責(zé)下山收徒一事,,那可是在整個池州數(shù)一數(shù)二的仙家大門派,,若是哪家孩童有那仙脈之姿被僥幸選中,便算是踏上長生大道了,。
洛尋路過城門時,,遠遠看了看城墻上郡守府張貼的那張告示,上面所寫的他倒是都認(rèn)得,,沒有太晦澀的字眼,,再加上平日里聽人談?wù)摷由贤茰y,,應(yīng)該就是十月初三靈虹山門人在城內(nèi)設(shè)壇勘驗資質(zhì)收徒這事,讓各縣鎮(zhèn)互相轉(zhuǎn)告,,有意者攜孩童入城等之類云云,。并且已派遣都吏奔走諸縣,負責(zé)勘驗選拔事宜等,。
原來所謂的勘驗資質(zhì),,不過是在各縣勘選出人選后,在城內(nèi)再做臨時的復(fù)查和現(xiàn)場查選城內(nèi)的稚童少年,。
從這個消息越來越確切,,洛尋心中由一直的平淡到突然之間的狂喜,再到后來的淡然冷靜,。
十五歲的孤苦少年,一路奔波逃難,,所為何事,?到最后“定居”在這風(fēng)定郡城,就是為了等待這一天的到來,!
很快,,洛尋就在集市上賣掉了野兔山雞,十八個銅板,,將錢貼身藏好后,,空著肚子的少年飛快地向城內(nèi)翠松巷的小私塾跑去,不過最后還是去晚了,。
當(dāng)洛尋離那個私塾院子越來越近時,,就聽到了里面?zhèn)鱽淼闹勺幼x書聲“高夏蔡田,樊胡凌霍,,虞萬支柯,,昝管盧莫......”
有些喘氣的洛尋躲在私塾外面角落,背靠在院墻之上,,跟著里面的書聲順著讀了起來,。
自從知道此處私塾后,洛尋自己省下不少錢,,以前他在橋邊說書先生那里學(xué)字,,那道貌岸然的孫老頭竟收一文錢教十個字,虧這老頭兒還是個讀書人,。
家當(dāng)遠遠不夠上私塾的洛尋只能把錢讓孫老頭掙去,,以往釣魚捕獵賣的那點錢也沒怎么剩下。
后來洛尋開始在私塾外偷偷蹭課上后,,自己私底下背誦了那些三百千和詩書,。洛尋相信,,憑著他的記憶力,再攢點錢買幾本蒙學(xué)書籍,,照著對應(yīng)一下,,想多讀點書識點字應(yīng)該并非難事。
當(dāng)然,,有時候他也會去天橋那邊聽孫老頭說書,,然后給出幾顆銅板選擇性的問一些不解的字詞。
畢竟除了當(dāng)年娘親臨走前留給他的那本拳譜和圖冊,,和那件東西,,洛尋就真的一無所有了!所以少年自那時起,,就什么東西都學(xué)都問,,多看少說多做,不輕易放棄,!
這便是當(dāng)年一個五歲少年能在深山之中生存數(shù)日,,活著到被老獵戶救下的根本所在。
故而在來到風(fēng)定郡,,知道仙門靈虹山會下山收徒之事后,,當(dāng)時不到十四歲的少年便在這風(fēng)定郡駐足下來,凡夫俗子活一世,,不過百來年的日子,,若是能進入修仙宗門修煉,那可就不得了了,。
洛尋依稀記得在模糊的年少記憶之中,,約摸四五歲時所見過的那些世人難見畫面,有仙人在云海上大袖飄搖,,如白虹掠起,,有武夫一拳破碎山河,拔地御風(fēng)……
那時候,,娘親還在,。
那時候小洛尋還可以坐在沒有披甲的父親肩上,御風(fēng)看遍那座山的風(fēng)光,,當(dāng)然,,現(xiàn)在他也還不算長大。
記憶如春雪,,隨著少年一天天長大而消散融化,,漸漸模糊,可少年知道,,很多東西是存在著的,。
所以在風(fēng)定郡生活等待了一年,,洛尋準(zhǔn)備三天后一定要來碰碰運氣,萬一自己真有修仙資質(zhì),,自然最好,,若是老天爺不眷顧,讓自己白等了一年,,那也沒什么好失落的,,反正老天爺和自己開玩笑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不過爹娘都非等閑之人,,洛尋相信自己的資質(zhì)應(yīng)該也不會太差,。
到了午時左右,肚子早已不滿地叫了好幾遍的洛尋從私塾離開,。
風(fēng)定郡郡城內(nèi),,東西南北兩大街道縱橫交錯,直達四座城門,,將郡城分東南,,西南,東北西北四塊區(qū)域,,城西北為郡守府衙和高門大院的幾大家族所在,,東北多為廟宇書院,。
兩條縱橫大街多為客棧酒樓商鋪,,而城西南部分皆是巷道密布的普通人家住所,東南則為集市,。
洛尋平日間大多數(shù)時候都在城東南集市,,沒辦法,為了填飽肚子,,不貪鍋邊飯,,不在鍋邊轉(zhuǎn)。
可洛尋的日子過得并不輕松,,城中一些乞丐搞所謂的分幫結(jié)派,,還將各個地盤瓜分劃定,可憐的孤苦少年雖不乞討錢財,,只是撿些剩飯剩菜,,都還是在夾縫中求生存的慘淡光景。
去年冬天一個清晨,,兩天沒吃飯的洛尋在城西北集市上拖著搖搖晃晃的身子前行,,路人小販避之不及,生怕隨便碰到一下后那個小乞丐就倒地身亡,,最后無故惹晦氣上身,。
餓得頭昏眼花的少年一頭栽倒在如鵝毛鋪墊的雪地上,,最后被路邊一個面攤子上的年輕夫婦抱了起來,給他下了一晚熱騰騰的面條,,救了這個孩子一命,!
后來洛尋得知年輕夫婦男人姓李,是住在城西南的小戶人家,,平日夫妻二人便是靠做這個小面攤子營生,。
“孩子你慢點吃,別噎著,!”年輕婦人拎來炭爐給少年驅(qū)寒,,在孩子身旁坐下來,抬手輕輕拍打少年后背給他順氣,。
埋頭大口吃著面條的單薄少年默不知聲,,在無人看見的蓬亂頭發(fā)下,只有熱淚滑落嘀打在面碗中,,被少年囫圇吞下,。
等到少年吃完面條,蜷縮著身體貓在炭爐上烤火取暖時,,慈祥婦人才伸手摸了摸少年腦袋,,柔聲問道:“孩子,怎么大冬天的穿這么少出來,,你家住在哪里的?你父母呢,?”
低頭的洛尋只是烤火御寒,沉默著不言語,。
天時尚早,,攤子上并無生意,將攤子支開,,準(zhǔn)備妥當(dāng)?shù)哪贻p老板過來笑問道:“小孩兒,,我前些時日看到你四處撿破爛,卻不要錢財,,怎么,,你不是和那些乞丐一伙兒的嗎?”
見少年還是不說話,,年輕的李姓漢子扭頭看了看媳婦兒,,笑道:“莫不是是個聾子?”
漢子伸手輕輕拍了拍少年的腦袋,,被少年扭頭躲過,,漢子氣笑:“喲,還挺滑頭,聽著,,不管你是不是聾子,,以后要是餓了,就來我這里,,面條,,管飽!”
漢子縮回手,,正色道:“不過可不是白吃,,你得幫我干干活?!?p> 少年猛然站起身,,蓬亂的頭發(fā)下看不清神情,“你才是聾子,?!?p> 然后一溜煙跑沒影兒了。
那以后,,年輕夫婦挑著東西上集市時,,偶爾會突然跑來一個草鞋少年,搶過婦人手中拎的物件,,然后一趟跑到集市攤位上幫婦人放好,,這樣的次數(shù)不少,甚至有時候還會有樣學(xué)樣地幫著漢子一起把攤子支好,。男子有時候還和媳婦兒納悶,,看起來單單瘦瘦的小個兒,怎么會有這般大的氣力,。
但是少年后來再沒在夫婦攤子上吃過東西,,也不說話,,便是婦人給他吃的他也不要,,有時候夫婦收攤了,婦人會故意留一大碗面條放在攤位后面,。
也有時面攤子上客人走完,,快要收攤時,少年會突然跑來扔下一只兔子,,一簍子魚蝦,,野果什么的,扔下就跑,。便是有時來夫婦攤子上玩耍的小兒子在,,少年也不與他玩耍。
剛開始年輕夫婦二人還不習(xí)慣少年的這般行事,后來也就隨他去了,。
說書先生孫老頭雖然貪財吝嗇,,不過倒是也說過一些有理兒的話,比如說滴水之恩,,當(dāng)涌泉相報,!何況是救命之恩,去年逃難時的一路奔波流浪,,少年見過不少為了生存下去的嘴臉,,自私,兇狠,,丑惡,,無力……
可有些為數(shù)不多的善意,關(guān)懷,,幫助也同樣發(fā)生在少年周圍,、身上,烙印在他心中,。
不過少年很怕,,因為有時候他覺得自己就是個掃把星,要不然對自己好的人怎么會一個個地離開他,,離開這個世界,,所以他不想。
到再后來,,集市那塊地盤被一群乞丐霸占,,把洛尋驅(qū)趕恐嚇離開后,他就沒有常去了,,不過有時候沒辦法,,別處運氣不好的時候,還是會鉆鉆空子偷偷溜進去,。
肚子餓的咕咕直叫得少年小心翼翼地向東南集市溜去,,一路上有許多從郡縣上來的外鄉(xiāng)人,多是一些衣著光鮮的長輩帶著和洛尋年紀(jì)相仿的幼童少年,,想必是來參加靈虹山收徒的,。
三天后的靈虹山收徒一事,洛尋準(zhǔn)備了一年,,養(yǎng)父養(yǎng)母去世后,,他就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一定要尋求仙緣,,想辦法修煉,,否則他這輩子都只會是那個砍柴狩獵的林生,永遠不可能再回到洛尋的‘家’!永遠揭不開爹娘殞命的陰謀和冤屈,。
來集市上買菜的百姓農(nóng)夫這會兒正在收攤,,洛尋自然很不客氣地去搜刮了一番丟棄的菜葉瓜果,他從身上脫了一件衣服將所獲包好挎在肩上,,準(zhǔn)備向擺小攤子的地方轉(zhuǎn)一圈,,看看地上有沒有意外驚喜,實在不行,,再冒險去幾條大街兩邊的酒樓客棧碰碰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