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日子過得很快,。
為了今晚的出逃,,她特地喝了決明子配的藥,,中午的時候還睡了幾個時辰,,雖然沒能睡著。
悄悄走至外院,,果然沒有人攔著,,連釋離身邊的侍衛(wèi)北冶和北褚都不在。
但為保險起見,,她沒有帶火把,摸黑順著小道走,。她記得,,下山的路只有這一條是安全通道,順著這條路走下去,,不久就能出山了,。
“王妃在那?!?p> 很突然的聲音,,她猛地扭頭看,竟是北冶,,他帶著一行人正往她這邊趕,。北冶會輕功,她身子不靈活,,根本逃不開,,所以她只能鋌而走險,放棄走安全通道,,轉(zhuǎn)向陡峭的山路跑,。
“王妃,不要再往里面走了,那里沒有路……王妃……”
北冶在后面叫,,聲音越來越近,,她緊張得手腳發(fā)抖。
終于還是摔了一跤,,腳下傳來刺骨的痛,,是樹枝擦傷了腳踝。她緊緊咬著下唇,,只覺有眼淚在框子里打滾,,寒風迎面刮著她的臉,鼻子已凍得通紅,。
好一會,,耳邊窸窣的腳步聲才漸漸遠去。她死命抓著樹藤,,慢慢撐起身子,,繼續(xù)找路。不知是不是夜里太黑,,還是剛下過雪地面太滑,,沒幾下子她又重重往前撲了下去,身子迅速往下滑,。
比起地面擦傷的疼痛,,眼前的一幕更是讓她心驚。
因那下面,,是懸崖,。
“啊……”到底還是叫了。再不叫,,以后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不過她的聲音已經(jīng)被周圍的嘈雜聲覆蓋,身子很快騰空,,徹徹底底脫離一切,。
耳邊的聲音也越來越小,只有寒風的呼嘯聲不肯停歇,,逐漸淹沒所有,。
緩緩地,她竟張開了雙臂,,由最初的驚恐慌亂變得安詳而平和,,繼慢慢地閉上雙眸。
她應該,,很快就能和家人團聚了吧,。這樣,,也好。
可沒一會,,她的腰部一緊,,整個人撞進一個堅硬的胸膛。她下意識抓住他的身體,,兩齒冷得打顫,,手指也在發(fā)抖,風吹得她睜不開眼睛,,只感覺自己忽上忽下的,,始終沒有墜下地面。
艱難睜開眼睛一條縫,,隱約看到一張銀色發(fā)光的面具,。
有光,刺眼的光,。
她動了動眼珠子,,緩緩睜開眼睛,下意識用手擋那刺眼的陽光,。
她到底還是活下來了,。
腦子里閃過模糊的臉……也不能算臉,她看到的更多是面具,。但不管他是什么人,,只要不是他,都好,。
腳下傳來細微的疼痛,,她才恍然想起,從東麥山逃跑的時候摔了幾次,。艱難地從床上下來,她些許著急地去看窗外面的景色,。只是,,窗口外是一個寬大的院子,她看不到那高高圍墻外面是何地方,。
倒是看到了一個人,,那日將她救起的男子。
他還戴著面具,,坐在那棵高大的樹上,,手里拿著玉笛,沒有吹,,只是靜靜地看著遠方,。
她久久地望著他,想說什么卻開不了口,也許是懶得換動作,。直到他忽然轉(zhuǎn)過頭來,,隔著些許葉子亦久久看著她,她才匆匆垂下清冷的眸,,舉步艱難地走出房間,。
“是你救了我嗎?”她記得這個人,,只想開口表達謝意,,但說出口才察覺這么問不太好,復又道,,“謝謝,。”此時她除了說謝謝,,已經(jīng)沒有什么能拿的出手了,。
那個男人從粗大的樹枝跳下,遠遠地看著她道,,“你可以暫時在這里住下,。不過,我不收留無用之人,。等你的傷口恢復,,立刻從這里離開?!?p> “等等,。”她急急叫住他,,“我什么都可以做,,不會的我可以學。能不能,,能不能讓我住下來,,至少,等我找到可以住的地方,?!?p> 男子的目光再次淡淡投過來,“你還有地方可去么,?”
她愣住,。
是啊,她的家沒了,。她已經(jīng)無處可去,。若從這里出去,,沒幾天就會被他找到,她不想再回去那個地方,。
曾經(jīng)以為他是她的一切,。如今,他親手將她推至地獄,,她要爬出地獄,,又怎能朝他伸手?
一晃兩個月,,每每思及過去,,都恍若昨日。
她到底還是回來了,,回到這片讓她連呼吸都覺得抽痛的地方,。
烈鴿山莊此刻已經(jīng)被封,不過沒有皇甫桑吉說的那般被夷為平地,,只是被火燒得破爛不堪罷,。好在上面覆著雪,她不用看它先前的慘淡模樣,。
“你確定要這么做,?”旁邊的男子還在勸她。
他叫溫狐罌,,兩個月前救了她,,還在她的苦苦哀求下,答應傳授她逃跑的本領(lǐng),。
那日他那樣輕易就救下了她,,想必功夫不會差,她留下來,,便是為了這個,。作為唯一的報答,她愿意喊他師父,。雖然他的年紀不會大她太多,,些許時候叫著還會別扭,可是他喜歡她這樣叫,。大抵是住在山里的人,,性子都和常人都不太一樣,。
“我就看一眼,。”她的聲音很輕,,很淡,,“如果他過得好,,我就可以徹底放下這一切離開。但,,若是他過得不好,,我不會讓他留下來?!钡改莻€人會顧及親生血肉,,不要太過心狠。
溫狐罌沒再勸她,。
戴上黑巾,,她悄悄潛入離王府。溫狐罌慵懶地靠在不遠處的大樹枝頭,,并不打算參與其中,。
黑夜中,只有她一個黑影在悄然獨行,。
整個王府她都查了一遍,。但她萬沒有想到,釋離會把孩子安排在那里——傾城閣,。
那是她住過的地方,。
她以為,烈家出事之后,,他再也不會進來這個地方了,。
“刷刷刷……”突然一隊侍衛(wèi)從暗處出來,迅速將她圍成一圈,,甚至在高處的閣樓,,都還留著幾個人頭。
她遲疑了片刻,,還是摘了黑巾走出來,,徑直走向釋離的面前,“你早知道我會來,?”
“是,。”他淡淡地說,,沒有半分遲疑,。
她清淺勾著唇。
難怪她今日會這般順利,,原來他早就意料到她會來,。聽溫狐罌說,她墜崖那天,,他派人在那懸崖底下找了幾天幾夜,,到底她也沒能瞞過他,。他能一眼看穿她的一切,而她卻依舊看不清他,,以前沒有,,現(xiàn)在依舊。
“你既知道我會回來……我想看看孩子,,看一眼我就走,。”僵硬的語氣中還是避免不了對他的祈求,。
釋離靜默了許久,,開口竟是無奈的沉重語氣,“傾兒,,回來,。我可以當做什么也沒發(fā)生過?!?p> 他竟能說得那樣心安理得,。
她很無力地勾了勾唇。
他還喊她傾兒,,他從來沒有這樣喊過她,。是因為愧疚,還是只為施舍,?還是如此他心里就會覺得好過了呢……
這些她不愿深想,。
這時,房間里傳來孩子的哭泣聲,,她焦急地沖進去,,“把孩子給我?!?p> 奶娘沒有動,,緊緊抱著孩子,看著她身后的男人,。她亦回頭,,卻聽他緩緩說道:“傾兒,留下來,,我可以讓你照顧他,。”
她死死地盯著他,,用最堅決的語氣回道,,“你知道,這不可能?!?p> “奶娘,還愣著做什么,?!彼斨拿孀屇棠锇押⒆颖ё撸静荒芏嘞?,健步攔截,,“讓我照顧他?!?p> 孩子到底是她心中的軟肋,,她還是留下了。
釋離給孩子起了名字,,皇甫無憂,。竟是她想的那個名字。但她也不會因此再當他的離王妃,,她會離開這個地方,,只是時間長短問題罷。
在傾城閣待了幾天,,釋離每天都會過來,,過來陪她說話,逗孩子玩,。以前他從不會輕易笑,,現(xiàn)在卻是常見。
為什么呢,?她時常會在心里想,,是因為烈家徹底敗了,還是因為這個孩子,。
一天夜里,,她將這些心里的話問出來,他靜靜看著她半晌說不出話來,。
她便又自顧自地說,,“你既心不在我,又何必將我捆綁于此,。我已做不到對你強顏歡笑,,你也不用在我面前演戲。彼此看著鬧心,,雙方都不自在,,何不放了我,一了百了?!?p> “不可能,。我不會放你離開?!彼鷼饬?。
這是這么多天以來他對她第一次說氣話,之后拂袖離開,,幾天都未來過,。而這,恰是她所希望的,。
計劃離開那天,,她抱著無憂說了一天的話,他醒著的時候她就逗他笑,,他睡著了她就自言自語,,從白天說到黑夜,直到孩子餓了被奶娘抱回去喂食,,她頭一回沒有再跟上去,。
哪怕傾城閣被他派了很多侍衛(wèi)守著,她還是逃出來了,。多虧溫狐罌替她引開北冶和北褚,。
“想好了?”溫狐罌問她,,他已經(jīng)甩開身后所有的侍衛(wèi),。
“沒有什么想沒想的,我從來就沒打算會留在這里,?!彼氐脹]有半絲猶豫。
唯一的遺憾,,就是不能帶走孩子,。她也不是沒想過,但沒有理由,。孩子在這里待得不錯,,但跟著她,只會無盡奔波,。
“攔住他們,。”就快到城門口的時候,,北褚的聲音出現(xiàn)在后面,。守城的人看清北褚手里拿著離王府的令牌,很快地將城門關(guān)上。
而溫狐罌也迅速攬住她的腰,,用輕功帶她出城,。城墻上不少士兵舉目張望,后一瞬聽到有人大喊“開城門”才晃動神情,。
此時她被溫狐罌帶著飛得很高,。溫狐罌的輕功實在了得,沒一會,,他們就將那些人遠遠甩在后面,就連北冶和北褚都追不上,??伤鲆暳耍幸粋€人和溫狐罌一樣強大,。
或許她只是沒想到,,他會親自追上來。
她已經(jīng)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可是他,,還是不愿放過她。
釋離攔在前面,,他們被迫停下,。溫狐罌將她放回地面,反手就和釋離打起來,,久久都沒分勝負,。
“別打了……你們別打了……”她在旁邊叫著,但沒人理會,。
溫狐罌手里不知何時拔開一把劍,,她這才發(fā)現(xiàn)他今晚都背著這把劍,應該是從離王府里帶出來的,。那把劍鋒利得很,,輕輕一揮,粗大的枝葉竟然被整齊劈開兩半,。
她記起來了,,那是刺魂劍。
傳聞刺魂劍出鞘,,必然見血方收,,且戾氣頗重,威力十足,,乃世間利刃之最,,便是在上戰(zhàn)場的時候釋離才會讓它出鞘。
今日她不過是讓溫狐罌把人引開,她哪能想到溫狐罌直接看上了那把劍,,還把它盜了出來,,難怪釋離會對他們窮追不舍。
因有刺魂劍的助陣,,溫狐罌略占上風,。她禁不住緊張起來,不敢再喊停,,萬一突然停下來的是他,,后果不堪設想。她焦急地望著后面,,多希望北冶和北褚他們追過來……
“烈如傾,。”釋離突然叫了她的名字,,似凄涼,,隱含了諸多無奈的苦楚,他盯著她的眼睛,,“這是你想要的嗎,?”
她沒反應過來,只見他突然收手,,放慢了動作,,心口驀然大震。溫狐罌也根本沒想到他會突然停手,,那把刺魂劍直直地就要刺進他的心臟,。
“嗤……”鮮紅的血從嘴角流出,滴在還未融化的雪地上,。
她替他擋了一劍,,刺魂劍刺破胸前的星月琉璃珠,貫穿她的心臟,,血很快浸染胸前,。疼痛頃刻覆蓋全身,比那寒冬的冰凍還要刺骨,,她的唇齒間都是血,,很濃的血腥味,是她最不喜歡的味道,。
她到底沒能對他狠下心來,。
“傾兒……”他接住她墜落的身體,滿眼的驚慌失措,,語無倫次地叫著她的名字,,將她抱得很緊,,“傾兒……為什么?”
溫狐罌亦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因為震驚,,他松了手,看著那刺目的血晦澀難掩,??伤呀?jīng)沒有多余的力氣解釋了,有什么是比情愛之事更難解釋的呢,?
“我記得,,我曾經(jīng)欠你……兩條命?!彼龤馊粲谓z地說著,,一口咳嗽又吐出血來。他的手掌顫抖地為她拭去血跡,,眼角竟滑下淚珠,。
她的眼眶里也已經(jīng)濕潤成片,,那胸口實在太疼了,,疼得她忍不住抽搐。五指緊緊抓著他的袖口,,一顫一顫地繼續(xù)說著,,“你,你利用了我……我應該是,,恨……恨你的,。但這樣,我們也能……能兩清了,?!?p> “不,不會兩清,,不會的,。我不會讓你死的……”
“皇甫釋離?!彼€是第一次這樣叫他,,“我和你……終于……終于互不相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