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冷霧彌漫,，模糊了塔樓上颯颯飄揚的旗幟,。草地尚帶著露水，沾濕了掃過其間的劍鞘,。

　　“格雷,，與其在此空度閑暇，不如我們來切磋切磋,?！?p>　　坐在石頭上的格雷微微皺眉，盯著眼前這個每天來上劍術(shù)課之前總要費一番心思打扮自己的公子哥兒,，手指輕輕摩挲著劍柄配重球上的飛燕草浮雕,，輕嘆了一口氣，幸好有個能擋掉這種愚蠢挑戰(zhàn)的理由：“卡雷斯,，林早就強調(diào)過不準私斗,。”

　　卡雷斯·恩米爾卻仿佛沒有聽見一樣，徑自扶劍行了一禮,，微笑道：“你不愿接受啊,，那真是遺憾呢?！彼肆嘶厝?，繼續(xù)和其他幾位貴族少年談笑，只是不時會向格雷瞟一眼,。十一二歲的孩子,，已開始略有生硬地用那些交際禮儀將言語披上一層花團錦簇的外衣。格雷自然是早就習慣了偶爾飄來的幾個諸如“瑪瑙項鏈”“酒窖”“青瓷”“壁畫”一類的詞匯,，想想待在此處的都是些什么人,，便也一笑置之。

　　“參見王子殿下,?！备窭昨嚾话l(fā)現(xiàn)他們正一齊朝向自己身后，連忙轉(zhuǎn)過身去,，略有些尷尬地在喬伊王子已走到身前時方才行禮,。“格雷,?！眴桃量此撇唤?jīng)意地越過他，卻悄悄捏了捏他的掌心,，“喲,，卡雷斯，今天穿得很‘樸素’嘛,，我還以為你會戴上藍寶石耳環(huán)才來呢,。”

　　格雷看見卡雷斯臉頰微微抽動,，表情卻似乎波瀾不驚,，他身后的幾人強忍笑意。有點過了,，他輕輕扯了扯喬伊的袖子,，喬伊轉(zhuǎn)過身正想說什么，霧中一襲白衣漸近,，少年們都收了些散漫姿態(tài)，安靜地看著他們的劍術(shù)老師走來,。

　　林秋一如既往,，披著與周圍環(huán)境格格不入的飄逸白袍，他們一直疑惑那寬袖長袂為何不會影響他揮劍。他掃視一眼,，點頭道：“今天都準時到了,，很好。你們先自行復(fù)習一下流云式,，然后我依次檢查,，動作不合格的要加練?！?p>　　語畢,，他便走到不遠處的樹下，閉眼默立,，若非不時疾刺而出的劍影,，簡直會讓人以為他在站著睡覺。林秋初來青桓城時,，此舉還引發(fā)了學(xué)生們的好奇,，如今他們對此早已習以為常，這樣的修行,，不是他們這樣淺薄的層次所能理解的,。

　　“流云式……真招人煩?！卑猜迤潯さ铝_克利安說道,。

　　“蠢牛。自己練不好怪劍招,?！笨ɡ姿钩爸S道。

　　安洛茲對卡雷斯一語雙關(guān)有些不悅——德羅克利安家族的紋章正是公牛圖案,?！翱ɡ姿梗阏f話最好小心點,。有本事對著王子撒野去,。”

　　格雷見喬伊有些被這些言語影響,，便示意他向右邊看看,。喬伊不明所以地轉(zhuǎn)過頭去，卻見不起眼的烏爾·莫蘭正一心一意地練習著流云式,。他點點頭,，排除雜念。

　　時間在劍尖旋舞中流轉(zhuǎn)飛快,，不知不覺,，林秋便踱著步開始檢查他們的動作,。

　　“烏爾，細節(jié)把握很到位,，只是略失其神,。當然，不必急于一時,，現(xiàn)在能練成這樣已經(jīng)很好了,。”

　　“喬伊,，過于用力了,。許多事需掌握適度，力道過勁固然威力大,，卻容易留出空檔,。”

　　“格雷,，總體還不錯,，若再認真些就更好了?！?p>　　“哈維,，擺脫束縛感，順勢而為,。規(guī)矩不是死的,，要靠自己的感悟?！?p>　　“安洛茲……有什么事嗎,？”

　　“我想請問，練流云式,，我們真的用得上嗎,？”

　　林秋停下腳步，臉上卻依然毫無表情,。

　　“這樣輕盈地畫圈,，如何攻擊敵人？恐怕連自衛(wèi)也很難做到吧,?！?p>　　林秋凝視著安洛茲，抽出鞘中三尺青鋒,，淡然道：“你刺我一劍,。”

　　安洛茲面露驚疑,，不太確定地舉劍,，林秋向他點了點頭,，他便向前刺出一劍,，直取心口,。

　　林秋的劍與之相接，向下一壓,，撥開后轉(zhuǎn)而翻挑,，如此繞劍脊兩圈后，安洛茲的劍脫手落地,，而他的劍橫于其頸側(cè),。

　　半晌無言。

　　林秋收劍,，道：“我知道,，這段時間的課程，還未讓你們習慣一種完全不同的用劍方式,。但我相信,，陛下不遠千里請我到這里來，絕不是讓我像落洲劍師一樣教導(dǎo)你們,?！?p>　　“安洛茲、卡雷斯,、笛安,，你們繼續(xù)練習流云式，我會為你們糾錯,。其他人自行對練,。”

　　劍刃破風的聲音,。

　　直到霧靄散去,，淡淡血色卻染了晨曦。

　　貳

　　“父王,，我……”

　　“有什么事,，等用完晚餐再說吧。嘗嘗這些牛肉,？可是不錯的佐酒料,。”

　　伯納德拘謹?shù)卦谑嘲高呑?，同所有人一樣對默立于一旁的凱拉文視而不見,，心不在焉地捏著袖子上的流蘇，并沒有動任何菜,。國王克萊門特狼吞虎咽了一陣,，見王子微微轉(zhuǎn)過臉去,，顯然是對牛肉里添加的一大堆香料與蜂蜜的味道略為反感。他嘆了口氣,，在偏愛清淡食物這方面,，伯納德倒是與來自安柏群嶼的王后薇拉別無二致?？巳R門特于是吩咐仆人撤下菜肴,，輕輕啜飲著從烏博迪爾斯運來的茴香酒，不緊不慢地問道：“你真是一刻也等不及,。說吧,，見我所為何事？”

　　“深冬時節(jié),，喬伊就滿十一歲了,。您是如何考慮的？”

　　在修文瑞爾人,、格安普人,、艾斯諾人和利昂人中間，“十一”是個神圣的數(shù)字,。十一為一介,，三介為一令，落洲絕大部分地區(qū)通用的千時歷以之為周期,，一個孩子滿十一歲,，便標志著他走過了人生的第一個輪回，他或她的父母應(yīng)當舉行慶祝儀式——甚至比出生時更隆重——并接受來自親朋好友的祝福,。對尋常家庭而言,，這自然不難操辦，然而對于王室,，便又是另一回事了,。

　　“一切禮儀照舊，不過是消耗更多物資,，按僅次于加冕禮和王室婚典的規(guī)模準備,。——若我這樣說,，你是一定會反對的吧,？”

　　“形勢不一樣了，希望父王慎重考慮,?！?p>　　“你今日是代表哪方來游說？”克萊門特剝一粒葡萄放入口中,，看似隨意地問道,。

　　伯納德并未回答,，而是略微停頓了一下，按照事先理順的思路繼續(xù)講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