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6.皇宮
男孩看著澤竽,沒有出聲,。澤竽向他微笑表示感激,,男孩仍是一臉平靜。從剛才到現(xiàn)在,,澤竽心中對這個男孩一直有一個疑問,,此刻倒是有機會向他詢問。便輕聲問道:“你是不是聽不見聲音,?”
男孩沒有回答,,手上還是捧著那只灰褐色的小鳥,。
澤竽又問,“這只鳥可以給我看一下嗎,?”
男孩還是沒有回答,。這下她有了答案,男孩根本聽不到聲音,。澤竽試著伸出手,,輕輕碰了一下小鳥,溫熱的身體似乎還有一絲顫動,。
“把它給我,。”澤竽張大嘴巴,,緩慢地對著男孩說話,,沒有聲音,只有唇齒間夸大的動作,。她知道有些聽不到的人可以通過判斷嘴形來讀取他人的意思,。夜師傅這項能力特別好,不熟悉她的人根本看不出她聽不到聲音,。
男孩遲疑片刻,,將手伸向澤竽。
澤竽輕輕接過,,將小鳥捧在嘴邊,,似與小鳥說了些什么,細聲輕語,,如雪花落在羽毛上,。
小鳥抖動一下,隨后抬起小小的腦袋,,拍拍翅膀,,竟然站在了澤竽手上。
男孩雙眼圓瞪,,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剛想說話,嘴巴就被澤竽捂住,。
“噓”,,她搖搖頭,“不要發(fā)出聲音,?!?p> 耳朵不好的人說話聲總是很大。這個孩子既然會說話也許是長大后才失去聽覺。澤竽看著他消瘦的臉頰和兩只結(jié)滿紫黑色結(jié)痂的手,,心中一陣難受,。
她把小鳥放到男孩腿邊,小鳥踢嘚一下站在他膝蓋上,。
“姐姐,,我就說他沒死是不是?”
男孩臉上終于露出笑容,。如果好好把臉洗干凈,,還真是個白皙漂亮的孩子。
“你幾歲,?”澤竽問,。
“七歲......也許六歲?!?p> “你的耳朵,?”澤竽輕輕摸了一下男孩的耳朵。
“我能聽見,?!蹦泻⒆孕诺卣f,星光在眼角一閃而過,,不易察覺,。
“那你為什么看上去像聽不見聲音?”澤竽耐心詢問,。
“我為什么要聽到別人說什么,。”
“可是你現(xiàn)在為什么告訴我你能聽見呢,?”
“因為你暫時看起來是個好人,。”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聊了起來,,也不知轎子到了哪里,。澤竽突然擔憂起來,連忙問道,,“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我沒地方住,。”
“那你,?”
“你想問我怎么長大的,?”
澤竽感到奇怪,這個孩子不是聾子,,他能聽到別人說話,,穿著雖然不干凈,,但也談不上破破爛爛,一雙手像是受了很多苦,,但也許只是貪玩弄傷了,,沒有及時醫(yī)治??墒沁@么大的孩子要是沒有地方住的話,,怎么活下去的呢?
陸上的事情還真有趣,,陸上的人也很有意思,,他們不說實話,就連孩子都不說實話,;他們還喜歡在背后議論,,悄悄議論別人家的事,但從來不愿意談自己的事,;他們也不會幫助一個不相干的外人,,哪怕那人只是個柔弱的孩子。
景師傅經(jīng)常教導,,陸上人心險惡,,遠不如圜城的人。在圜城,,家家相互幫助,,人人都愿意照顧別人。臨行前景師傅特意關(guān)照,,陸上見到任何事都要多加留意,,不可只看其表面,要多思多想,,切記不論什么事皆不可全然當真,;和人打交道時不要對方說什么就信什么,要自己多觀察,,多懷疑,,不可盲目自信,更不可盲目相信別人,。
平日里夜師傅講授心學時也說過,,人原本天生喜歡恬靜,這是人的天性,。受了外物感化而后有活動,,這樣本性也就受到了傷害。與外物接觸久了,心靈上便有了相應的變化,,這是人的智慧造成的,。好惡、愛憎跟隨智慧產(chǎn)生,。原本人性無好壞,,善惡之分,而好惡,、愛憎之情一旦形成,,這說明人的智慧已受到外物迷惑,人也就不能返回其本性,。久而久之,,天性也就泯滅了。
水下之人多半本性猶存,,故而從表面上看,,陸上之人和水下之人并無明顯差別,水下之人看起來單純,,木訥了些,,而陸上賢人志士甚多,能者更是武學,、文學,、治世之理,音律琴舞樣樣精通,。但論到本質(zhì),,水下之人樸實許多,智慧的增長,,人世的體悟也不如陸上之人,。
雖說水陸兩殊,但也不必耿耿于懷,,圜城人自有圜城人的幸福和安寧,,陸上之人自有陸上之人的輝煌和災難。
人生沉浮,,在水下大家都差不多,,在陸上,一個人的出身可能就決定了一生的命運,。所以人們要爭權(quán)奪利,,甚至不惜兵戎相見。很多不過是為了自保,,為了好好的活下去,。
不必羨慕那樣的智慧,,更不必憧憬那樣的生活,。畢竟我們不會和他們認識,,我們遠離他們的世界,即使必須接觸,,也不過是一兩個人的事,。
現(xiàn)在,這是我的事,。澤竽回過神來,,細細端詳著男孩。
轎子落下時,,她還沒來得及知道男孩的名字,。后來當她知道的時候,她會記起今日與他的相遇,,莫不是一種偶爾中的必然,。
“到了這扇門,外面的轎子就進不去了,,叫里面的人都下來吧,。”
說話的人聲音尖銳,,該是女子的聲音,,卻異常刺耳。澤竽下了轎子,,男孩沖她揮了幾下手,,開心地抱著小鳥。她想到剛才那些人的議論,,想到男孩會被送到林府,,然后被獻祭。心情繁復,,竟無端起了煩悶,。
獻祭。是凈月池那些異獸嗎,?難道異獸之前都是這樣的孩子,?她來不及多想,一個人已站在她面前,。
“這是哪里來的姑娘,,怎么穿成這樣就送進宮?”
澤竽聽出來這就是剛才說話的人,,他的眉毛稀稀拉拉全是白色,,像死去的珊瑚,。
這個看起來很老的人卻沒有一點胡子,怎么看也不像是這個年齡的女人該有的樣子,。
陸上的人真奇怪,。
辨音分明是女子身,卻生得一副男子身體,。
“問你話呢,。”奇怪的人又說道,,聲音焦躁,,音域比街道上說話的人要高出很多。
“對不起,,劉管事,,下人疏忽了沒給她換身漂亮衣服,就匆匆忙忙帶進宮來,。這位姑娘據(jù)說來頭可不小,,我一個大男人在此也不便議論太多?!倍阎荒槧N笑,,又伸出手,遞上一袋沉沉的東西——想來就是陸上人使用的銀兩,。又道:“這是她用來裝扮的……?給劉管事添麻煩了,。”說完又是一陣瘆人的笑聲,。
林剛把一個銀色軟布包塞到劉管事手中,,劉管事捏在手里掂了幾下,終于露出了笑容,。
這真是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澤竽低下頭,不敢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