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張癲
“可以。”財大氣粗的夏蘭根本就沒有討價還價的意思,,只道:“我姐姐還在外面等我,告辭,。”
“你還有姐姐?”
“你見過的?!毕奶m淡然道,,“在儀王府,。”
“紅綢,?”李蒼玉眨了眨眼睛,,她是夏蘭的姐姐?……原來陳六說的是她,,不是嬋娟,。
“你滿以為是嬋娟來了,對嗎,?”夏蘭笑了笑,,說道:“你應(yīng)該是哪里得罪了我姐,她說不想見到你,,所以沒有進來,。”
“這個嘛……”李蒼玉有點小尷尬的摸了摸下巴,,正好我也不想見到那個冷冰冰的僵尸女,。于是主動調(diào)轉(zhuǎn)話題,“對了,,嬋娟怎么沒來,?”
夏蘭說道:“她回宮里了?!?p> “宮里,?”
“她原本就是皇宮掖庭局的人,籍屬教坊司的一名宮庭樂工,?!毕奶m說道,,“齋主看中了她的琵琶技藝,于是將她從教坊帶了出來,。也就是我們齋主神通廣大,,才能讓她時常逗留在宮外。但是隔三岔五,,她還是要回去報道點卯的,。”
李蒼玉皺了皺眉頭,,“夏蘭姑娘,,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
“問吧,,我不一定回答,。”
李蒼玉輕輕皺了皺眉,,“嬋娟是不是某位大臣家的女兒,,因為父輩犯罪才被罰沒掖庭,成了一名教坊的樂工,?”
夏蘭眨了眨眼睛尋思了片刻,,說了三個字,“應(yīng)該是,?!?p> “應(yīng)該?”
“告辭,?!?p> 李蒼玉呵呵的一笑,這小娘們好像變得和她姐姐一樣,,也開始對我不太友好了,。
無所謂。我不是波斯金幣,,做不到人見人愛,。
嬋娟的事情,我以后當(dāng)面去問她本人,。
與此同時,,數(shù)百里開外的東都洛陽,思恭坊內(nèi)的大河邊,。
一個須發(fā)皆白的老頭,,縱身跳進了河里,撲通大響水花四淺,。
岸上一共只有兩個人,。一個四十余歲的中年,,一個六十余歲的拄拐老人,都被嚇得大叫起來,。
“老師,!”
“張癲!,!”
落水的白發(fā)老頭在水里扎了個猛子,,居然浮了起來揮舞著雙手哈哈的大笑,“顏真卿,,吳道子,。你們這兩個壞家伙,有本事下來捉我啊,,捉我?。 ?p> 中年人即是顏真卿,,他哭笑不得的急道:“老師,,春寒料峭洛水冰涼,你老趕緊上來,!”
吳道子則是敲著拐杖哈哈的大笑,,“張癲啊張癲,多年不見,,你真是越來越癲了!……趕緊上來,,老夫要和你痛飲一百杯,!”
“呸,才不上你們的惡當(dāng),!”張癲氣乎乎的道,,“你們就是奉命來捉人,想把老夫捆到長安去的,!”
“怎么可能,?”顏真卿拍著額頭苦笑不已,“最多也就是請,!……學(xué)生確實是奉了圣人之命,,專程來請老師去往長安!”
“不去,!寧死不去,!”張癲揮舞著雙手,“你們趕緊滾蛋吧,,不然老夫就沉下去再也不起來了,!”
“蠢人,!”吳道子一臉鄙夷的看著顏真卿,“不會說話,,你就少講兩句,!”
“我……我怎么了?”顏真卿無比冤枉,。
“看我的,。”吳道子笑咪咪的道,,“張癲,,你還記得劍南燒春嗎?”
張癲一愣,,“就是那個劍南道每年只向?qū)m中進貢二十斛的,,大燒酒?”
“對,。就是那個天下獨一份的燒酒,,只能用小盞慢飲的,天下最烈之酒,?!眳堑雷有Σ[瞇抬手一指顏真卿,“顏真卿藏了兩壇,,就在長安,。”
“我,、我哪有,?”顏真卿急了,小聲道,,“我一個小小侍御史,,圣人哪會賜我這么珍貴的酒?”
“先騙去長安再說……你是不是老實過頭了,?”吳道子恨得牙癢癢,。
“休要騙我!”張癲大聲叫道,,“有此好酒,,顏真卿那個笨蛋早就帶到洛陽來巴結(jié)老夫了!”
“……”兩人面面相覷,。
顏真卿冷笑一聲,,“你也沒好到哪里去!”
“你們走吧,老夫不想再看到你們了,!”張癲大喊一聲,,一個猛子扎了下去,不見了人,。
顏真卿大急,,“老師!”
“別叫了,?!眳堑雷訃@息一聲,“你忘了他還有一個太湖精的渾號,?淹不死的,!”
“那凍壞了怎么辦?”顏真卿擔(dān)憂不已,,“老師已經(jīng)年逾花甲了?。 ?p> “太湖精下雪天都游泳的,,這也是他只愿住在洛陽的一個重要原因,。這里河道眾多,他每天都可游泳和垂釣,,其樂也融融,。”吳道子笑道,,“看來你這趟差事是要辦砸了,,圣人那里如何交待?”
“哎,!……圣人責(zé)罵倒也罷了,。”顏真卿搖頭長嘆,,“只嘆我顏真卿身為大唐臣工,不在朝廷效力,,卻為了他人一己之私跑到洛陽來,,當(dāng)了一介跑腿小廝、無聊說客,!”
吳道子哈哈的大笑,,“清臣,你就別報怨了,。老夫也是年逾花甲的老東西了,,還不是圣人一句話,就滿天下去跑腿,?”
“我聽說,,圣人想看蜀中嘉陵山水之盛貌,,于是派你去往蜀地寫生?”顏真卿問道,。
“沒錯,。”吳道子點點頭,,“老夫正要啟程去往蜀地,,正好遇到你,便就隨你一同來了洛陽,。雖說是同輩之人,,但張癲也曾指點過老夫的書法,算得上是老夫的老師之一,。我和他都是老東西了,,此一別不知還有沒有相見之日。其實,,我是特意前來與他拜別的,。沒想到他見了我二人直接就跳到了河里!……哈哈,,這個張癲,!”
“吳老先生不必傷感,你們一定還會再見的,?!鳖佌媲湔苏樕笆值溃骸按颂幣R近北市,,我請吳老先生過去小酌一杯,,再作商議怎樣拜請老師。如何,?”
“老夫從不拒酒,,何況是清臣請客——快走!”
兩人雖然都是名滿天下的一代翹楚,,但都罕少在洛陽出現(xiàn),。于是他們一路走至北市直到進了一家酒肆,卻也沒人認(rèn)出他們,,挺不容易的落得了一個清凈,。
酒肆中已有不少食客頗為嘈雜,相對僻靜的廂房早就沒有了,。兩人只好在大廳里找了個位置坐下,,點了酒菜聊些閑話。
臨席十步左右位置,仿佛是三個商人,,正在高談闊論的聊說書法之事,。顏真卿略感好奇,于是稍稍關(guān)注了一下,,只聽他們說道——
“吳本立,,我們都知道你是長安第一能吹牛的人?!币粋€瘦條條的男子笑道,,“一個十八歲的少年,能在書法上有何高深造詣,?你竟還委任他為帳房先生兼任掌柜,,你是不是瘋了?”
“我承認(rèn)我愛吹牛,。但二位看看吳某,,像是瘋了嗎?”吳本立不無自豪的微笑著,,說道,,“吳某行走天下數(shù)十年,什么樣的人沒見過,?還真就沒見過像他這么驚才絕艷的少年,。吳某自己都覺得,讓他做這個掌柜那都是屈才了,!”
“驚才絕艷,?屈才?”另兩人大笑起來,。
“嘖,,既然你們不信,那來比比,!”吳本立拍拍手,,“來人,去我客房把《蜀道難》給我請來,!”
隨從馬上應(yīng)諾去了,。
吳本立自信滿滿的笑著,“老陳,,你別只顧著笑話我。你手頭可有拿得出手的東西,,來跟我比上一比,?”
“呵,我那寶貝,就怕拿出來嚇著你了,!”瘦條條的老陳說道,,“不信你問老王!”
才子名仕湊在一起喜歡比斗詩文,,商人則是喜歡比斗墨寶藏品,。眼下他們這算是“斗”上了。
第三人老王呵呵的笑了笑,,兩邊都不得罪的老好人模樣,,說道:“我記得昨天吳大東家拿出來的那本帳本,上面的楷書字跡讓王某頗感驚艷,,只是一時忙碌忘了請問,。不知吳大東家現(xiàn)在,可否賜教一二呢,?”
“賜教不敢,,因為那不是我寫的?!眳潜玖⒏觼韯帕?,“實話實說,那也是我家那位十八歲的新掌柜寫的,!”
顏真卿有了一點好奇,,“十八歲?”
吳道子點點頭,,“我也聽到了,,有點意思?!?p> 老王道:“吳大東家,,能不能把你那個帳本再給我看看?”
“帳本就懶得再去拿了,,我這里還有更好的,。”吳本立倒是大方,,從懷里拿出小心收藏的李蒼玉最初寫的那半紙契書,,說道:“這應(yīng)該是他寫得最認(rèn)真的一回了,你請過目,?!?p> 這下吳本立倒是沒有瞎吹,半紙契書是李蒼玉第一回秀書法,,自然比枯燥的寫帳本要認(rèn)真多了,。哪怕是后來他寫的另外兩份成品契書,,也遠不如這半紙契書寫得好。
老王拿過來一看,,“哎呀,,還真是比帳本上的字漂亮多了!這個字體,,真是猶為新奇?。 ?p> 老陳也湊過來一看,,“咦,,確實不錯!”
吳本立得意洋洋的大笑起來,,“看來不用《蜀道難》出場,,我就已經(jīng)贏定了!老陳,,趁著還沒下賭注,,你現(xiàn)在認(rèn)輸還來得及!”
“哈,,我是真怕嚇著你,,才一直沒有亮家伙!”老陳也拍了一下手,,“來人,,去把顏真卿的書貼給我取來!”
“顏真卿,?,!”吳本立和老王同時發(fā)出了驚嘆!
在顏真卿以前,,大唐一直以王羲之的書法為主流宗派和模仿對象,。但在顏真卿橫空出世以后,他的楷書和行書,,就成了大唐時代的書法之正統(tǒng),。
人人學(xué)習(xí),人人膜拜,。
“怕了吧,!我可是花了大價錢,好不容易才托人請來的,,顏真卿的手書真跡,!”老陳勝券在握的呵呵直笑,“原本我也不想如此張揚炫耀,。都怪吳本立,,咄咄逼人,!”
“哈哈哈!”臨桌十步開外的吳道子,,當(dāng)場拍著桌子笑彎了腰,“亂了,,亂了,!這世道亂了!顏真卿居然也賣字了,!”
“怎么可能,!”顏真卿的臉都紅了,咬牙低聲道:“你知道我的,,寧愿餓死也絕不賣字,!——那是贗品,贗品,,絕對是贗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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