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畔,,灘涂上亂草叢生,,水天相接處,,道人負手疾走,,須發(fā)飄散,神似御風飛行,。他的身后十幾丈遠,,小捕快踉踉蹌蹌,身疲力竭卻緊追不舍,。
道人停住身形,,嘆了口氣:“小捕快,我不殺你,,你為什么還要緊追不舍,?”
廖解大口喘著氣,一手撐著大腿,,另一手掏出腰牌,,雙眼直視著道人,道:“南,,南直隸承宣布政使司,,姑,姑蘇府正堂屬下,,刑房快手廖解,奉,,奉命命辦案,!”
道人覺著有趣,玩味似的打量著面前這位小捕快,,見他面容俊朗,,一身皂衣,渾身透露出一股利索干練的氣質(zhì),,尤其是眼睛里充滿著執(zhí)著,。這與平時見到的那些臃腫懶惰的公門中人有些不一樣,可惜武功太差了,。
“你武功不行,,這個案子,,你辦不了?;厝グ?!”
“我武功不如你,但國朝自有律法,。你武功再高,,也不能犯禁!”
“哦,?”
“長風鏢局案,,你有重大嫌疑,我要你跟我回去,?!?p> “我若不從呢?”
“那我便追你到底,!”
道人的臉逐漸嚴肅了起來,,殺氣漸漸在眉宇間凝聚。一時間,,四周草浪翻滾,,初春的湖風帶著濕氣,拂過道人冷冽的面容,。
廖解斂氣凝神,,準備拔出腰間佩刀,可在這一瞬間手腕突然被一只手扣住,,再也動不了分毫,。道人的臉不知何時已然近在咫尺。四目相對,,廖解幾乎能夠感覺到對方的青絲在臉上滑動,。
“想要抓我,今夜子時,,潘府,,貧道歸去復來兮!”
廖解怔怔的望著他,,鼻子上開始滲出潮濕的寒意,,太快了,根本沒有看見他的動作就已經(jīng)被制住,。道人說罷,,迅速翻手在廖解額頭輕輕拍下一掌。
“追了我這么多路,,好好休息一下吧,。小捕快,。”
小捕快身體軟綿綿的倒下,,意識逐漸模糊……
“還有,,我叫桑一笑?!?p> 等到兩位緹騎趕到時,,無垠的湖面上,已經(jīng)灑落了一片夕陽,,小捕快倒在地上,,英朗的臉龐被勾勒出一條金色的細線。
子夜,,根據(jù)三人擬定的計劃,,潘家小姐被安排到別處,房間內(nèi)只留廖解,,黑臉緹騎二人,,房頂上,由白臉緹騎帶領,,埋伏著十數(shù)名吳王府風波營的弩手,。
“嗖”的一聲,一條人影落入院內(nèi),,道人果然去而復返,!
廖解二人屏息凝神,緊握佩刀,,伏于暗處,。
“吱呀……”桑一笑推門進屋,二人頓起發(fā)難,,兩把寒刃直劈對方要害,,桑一笑剎那間強行滯住了身形,步子一撤,,急退門外,。
握刀的二人閃身而出,桑一笑在他們?nèi)竭h外站立,,嘴角含笑。
“好把戲,!”
說完運氣推掌,,襲向二人!那黑臉緹騎見來勢剛猛,,認得這是笑道人的成名絕技“拿云手”,,不敢硬接,,一把推開廖解,自己借力往另外一邊閃躲,。笑道人一擊不成,,腰一扭,繼續(xù)運掌而來,,目標換作一旁的廖解,。廖解心下一橫,以刀對掌,,奮力迎擊,,掌刃相碰,只聽“啪,!”的一聲,,震的虎口欲裂,低頭一看,,刀已碎成三段,。
失掉武器的廖解瞬間被對方掌風罩住,挪不開步伐,,只能束手待斃,。就在這時,黑臉緹騎將手中刀飛射而出,,奔那道人背心而去,,桑一笑忽覺背后陰風撲來,身子猛地往下一沉,,右腿如蝎,,使出一招“魁星踢斗”,正好踢中刀背,,刀改變了軌跡,,插入院子另一頭的樹中。這一打岔,,給了廖解喘息時間,,迅速移步脫離險境。
就在此時,,“唰唰……,!”屋頂上弦崩之聲響起,幾發(fā)箭矢如流星破空而來,,擊中道人后背,,血霧噴出,道人應聲倒地,不一會兒,,便癱在地上,,一動不動。
廖解發(fā)了瘋似的沖到桑一笑身前,,探了探鼻息,。糟糕!道人已經(jīng)沒有了氣息,!
“這道人事關重大嫌疑,,你們怎么能就這樣把人射死了?,!”
“兄弟這是質(zhì)問我嗎,?”白臉緹騎從屋頂躍下,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飛魚服上暗紅色的利爪在夜色中若隱若現(xiàn),,“你怕是忘了,某乃欽差鎮(zhèn)撫司緹騎郎校尉,,查案是我司份內(nèi)之事,,我自有判斷!”
“廖兄,,剛才要不是弩箭齊發(fā),,我倆差點栽了!”黑臉緹騎拉住廖解道,。
廖解憤而轉身,,正欲離開,忽見院內(nèi)楓樹上立著一人,,如似鬼魅,,悄無聲息。
“誰,!給我下來,!”廖解警惕的看著那人。他這一喊,,院內(nèi)所有人紛紛望向楓樹,,一臉驚奇,只見那人如一縷白影,,不知何時而來,,大家居然都沒有發(fā)現(xiàn)!
“我來給笑哥收尸,?!甭犨@聲音居然是一女子。
女子翩然落地,一襲白衣,,臉色也是慘白如月。在四周火把的照射下,,更顯詭異,。
女子默默走向桑一笑的尸體,俯身抱起,,一臉憐惜,,不發(fā)一言。白臉緹騎擺擺手,,示意眾人不要輕舉妄動,,說道:“這位姑娘,不管你是何人,,這位道人身系大案,,畏罪而亡,鎮(zhèn)撫司辦案,,請節(jié)哀,。”
“畏罪,?笑哥有什么罪,?”女子放下尸體,冷笑一聲,,站起身來,,向眾人說道:“山西大同長風鏢局被滅滿門,你們想知道誰是兇手么,?”此言猶如晴天霹靂,,眾人紛紛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她,。
“你還在偽裝么,?”白衣女子伸出食指,眾人跟隨她的目光,,發(fā)現(xiàn)這根手指赫然指向了人群中的廖解,!
廖解腦袋嗡的一聲,呆在了原地,!這女人得了失心瘋嗎,?
“姑娘不要信口雌黃,胡亂栽贓陷害別人,!”
黑臉緹騎一臉不可思議,,兩撇八字胡抖動的更快了,“胡話!胡話,!這位兄弟是姑蘇府的捕快,,絕不會是兇手!這個案子我們正在調(diào)查,,這位死去的道人就有重大嫌疑,。”
女子怔怔望著廖解,,一行清淚落下,,道:“你以為大家都死了,可你萬萬沒想到,,周總鏢頭還有一個女兒活了下來,,那個女兒便是我!”
眾人聞言一驚,!長風鏢局上下四十余口被滿門屠戮,,居然還有一個女兒幸存于世?而且這個女兒與兇手嫌疑人桑一笑如此親密,,現(xiàn)在居然將廖解,,這位查案的捕快指認為兇手!
廖解迎著眾人的目光,,目瞪口呆,,只聽那女子又言道:“鏢局上下,都中了你下的毒……芥迷散,,無色無味,,可隨風入人口鼻,一旦吸入,,半個時辰之內(nèi)全身麻痹,,無法動彈,任人宰割,!”
白衣女子淚眼婆娑,,如泣似訴惹人無限哀憐。
“我當時躲在了后院枯井之內(nèi)才得幸免,,正當這廝準備離去之時,,恰好碰到了遠道來訪的笑哥,兩人交手間,,笑哥發(fā)現(xiàn)兇手左臂有一處紅色梅花胎記……廖捕頭,,你不妨伸出手臂給大家一看!”
廖解聞言精神恍惚,,因為他的左臂上,,確實有一塊與生俱來的紅色梅花胎記,!這幾乎只有自己最親密之人才知道的事,為何這個姑娘會知道,?
不對,,桑一笑!他看見過,,也問過,!這女子與桑一笑這么親密,一定是將這件事告訴了她,!
可惡!為什么陷害我,?
廖解舉目四望,,見大家都警惕的看向自己,一股悲愴之情油然而起,,正想把白天湖畔與桑一笑發(fā)生的事告訴眾人,,這個時候,白臉緹騎突然箭步上前,,一把拿住廖解左手,,迅速捋起他的袖子!
日間與笑道人糾纏時的傷口仍未愈合,,而在那傷口右側,,一塊鮮紅的梅花胎記映入大家眼簾!
人群爆發(fā)出一聲低呼,。
“不,!不是這樣的!這個女子,,她與道人,,事情是這樣的,白天的時候……”
“廖兄,,一年前的寒食節(jié)前后,,你在哪里?”白臉緹騎打斷了廖解的自白,,狐疑的盯著他,。
又是這個問題!廖解心頭一緊……一年前的寒食節(jié),,他與家父在河南老家宗祠祭奠亡母,,自那之后,父親便把母親的牌位遷移到了姑蘇居處,,還對他說,,今后的忌日就不必再長途跋涉了,。而這前后有將近一個多的時間,廖解并不在姑蘇府,。
“我當時告假,,與家父在河南……那是因為,我……”
“廖兄弟,!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等到明天,我們回衙門再做計較,,唔……那姑娘也請你隨我們一同前去,,畢竟我們不能僅憑你的一面之詞就妄下結論?!焙谀樉燆T走上前拍了拍廖解的肩膀,,又看了看周圍,大家都是一臉困惑,。
白衣女子默默的注視這一切,,轉身抱起桑一笑的尸體,一躍而上另一側的屋頂,,黑臉緹騎心說不好,!撲上前去阻止,卻已來不及,。只見白衣女子衣裙漫飛,,翩躚而去。這等舉重若輕的功夫著實讓眾人驚嘆,,此女輕功不在桑一笑之下,。
城外有一處坡地,坡地上栽種著五棵柳樹,。黎明來臨,,柳枝在薄霧中隨風飄動,第一縷陽光照射下來,,白衣女子慘白的臉變得透明而圣潔,,每一條血管都清晰可見,她仿佛放下了所有重擔,,旁若無人,,口中輕聲吟道:
“卿本一方客,逍遙行九州,。一朝花落去,,共赴黃泉后。五柳先生今生做不得了,,就一起做個五柳之鬼吧……”
說完,,掏出一把匕首,,在桑一笑的尸體旁自刎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