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露見莫淑瞪大了眼睛,，手滯在半空中,，似乎也對她粗鄙的后背有些嫌棄似的。清露忽然心生自卑,，落寞地垂下了頭,，將衣衫拉起，要遮掩住自己的身體,。
莫淑覺察出自己的失態(tài),，往前挪動了兩下，拽住清露的衣衫,，柔聲道：“對不起,，只是...我從來沒見過...這么多傷口，有些...有些驚慌了”
莫淑說著,，一只手拽住清露的衣領(lǐng),，一只手顫抖地?fù)嵘狭艘粭l仍凸起的傷痕問道：“這是...這是你父母打的，還是他們...還是他們這些士兵打的,？”那條凸起的傷痕下還有一條已經(jīng)結(jié)痂的痕跡,，旁邊蕩開一抹紅色，應(yīng)該更之前已經(jīng)愈合的傷口,，但仍剩余一點紅暈
清露慘然一笑,，道：“這些士兵比之奴家那父母親怕是還要仁慈些?！闭f著又是一陣苦笑道,，“說來也不怕姑娘笑話，奴家這幅皮相說來也不差,，也有個士兵要做些什么,，只一看這一身傷疤，也是嚇了一跳,。后來也不知是話傳開了還是什么,，倒也沒有人再找奴家的麻煩,。”
莫淑蹙著眉頭,，嘆道：“這是...這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呀,？”
清露一愣，沒想到莫淑竟直接猜出了她家中的癥結(jié),，眼神飄向遠(yuǎn)方,，飄回那個四方小院，挑不出的牢籠,。清露悵然笑道：“姑娘當(dāng)真是聰慧過人,，奴家的親生母親本是父親的寵妾，但她在生奴家時難產(chǎn)而亡,?！闭f著眼中滾起兩滴淚來，接著道,，“是以嫡母便拿我報復(fù),，頻頻痛下毒手?！?p> 那兩滴淚終于太重太重了,，滾落下來，清露的心也隨之一輕,，嘆了口氣,，道，“而父親一直覺得生母是因為奴家而死,，也就視而不見,。有時喝多了或是和嫡母拌嘴，也要來打上兩拳,，倒不在話下了,。”清露微微搖頭,，苦笑連連,。
“什么？,！有這樣的事,？”莫淑本是胡亂說的，沒想到竟勾出這么一段往事,，越聽越氣憤,，不禁憤憤道，“難道鄰里的,，官府都沒人管嗎,？”
清露本也輕蹙著眉頭,，聽莫淑這么問，忽而笑了一下,，帶著些好奇的神情,，問道：“說來也奇怪，姑娘是如何看見的,？”之后又神情凄然,，道：“不是所有人都和姑娘一樣明察秋毫的。奴家不是逢迎姑娘,，姑娘算是頭一個發(fā)現(xiàn)清露身上有這些傷痕的呢,。”
清露說著眼前出現(xiàn)了那些羨慕她的鄰里街坊,，扯著她的衣裙稱贊，站在父母身邊夸獎,，無奈搖頭道,，“那些鄰里的哪里知道這院子里面的事情？見奴家穿著光鮮,，同其他姐妹一般識文斷字,，便以為父母親待奴家不錯呢?！?p> 清露說著眼睛看向旁處,，似乎是陷入了往事一般，輕聲道：“也怨不得父母,，只能怨奴家命苦,。平心而論，父母對旁的姐妹兄弟都是極好的,，唯獨奴家而已,。”說著也不是涼風(fēng)吹過,，還是心頭寒冷,，輕輕地嚏了一下。
莫淑本也陷入了清露的故事中,，猛然聽到清露的噴嚏聲才驚醒,，柔聲笑道：“你看，咱們凈顧著說話了,，還是趕緊把藥涂了,，穿了衣服，省得著涼,?！?p> 說著扭開瓶子,，手上倒上藥油在清露的傷口處涂抹著，有些傷口已經(jīng)變成淡淡的粉紅色,，觸目驚心地隱在皮膚里,，有些丑陋地成了暗黑色，橫亙在潔白的皮膚上,。莫淑一邊涂著一邊心疼,，等看到小腿上更加密密麻麻的鞭痕，膝蓋上已經(jīng)腫成小山的淤青,，莫淑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
莫淑看清露歲數(shù)也不大，和康兒年齡相仿,，心下想著,，若是巧兒、瓔兒或是康兒誰受這么大苦,，她怕是真的會發(fā)瘋,，非要來個你死我活了。心里疼惜,，手上便越發(fā)輕柔,，腿上、背上各處的傷痕全部上完藥,，竟然弄了半個時辰,。
霜露照顧著雪露睡下，見莫淑這邊還未安寢便過來查看,，一見也嚇了一跳,，皺眉道：“你這是什么父母啊，剛聽你說,，也不知這么嚴(yán)重,！”說著還不解恨地冷哼一聲，道：“這種人真的是該遭天譴,，這南燕真是為民除害了,！”
清露好容易好些的情緒，又低落下去,。莫淑瞧在眼里,，道：“剛剛你不是還說，以后重新開始的嗎,？如今清露已經(jīng)離開她父母了,，還這般糾結(jié)她父母為人做什么？”
說著輕輕將清露的衣衫披好，雙手從后環(huán)住清露的腰,，讓那歷經(jīng)慘痛的后背,，容在她懷里。一面輕輕搖著,，就像是當(dāng)年安撫著磕了碰了的拓跋云瓔一樣,，一面柔聲道：“不是姑娘我自夸，我這藥啊,，有奇效,，別說你二十不到，去腐生新的能力極強,。即便是那些三四十年的舊傷我也能讓它消失不見,。以后每天都堅持涂，過不得一月這些傷疤便能全都消失不見了,，見不到這些傷痕,，以后也不要再想之前的事情了?！?p> 清露只覺得渾身一片溫暖,，直暖到她的心里。莫淑輕輕的搖晃,，就好像她還是個需要人照顧的幼童。這讓童年凄慘的清露,，鼻頭一酸,，紅著眼睛，乖巧地點點頭,，柔聲道：“嗯,，奴家見了姑娘以后便想了，反正父母親都已死了,，別管是有什么恩怨,，也都了了。以后奴家就安心服侍姑娘,，只要姑娘待我好就是了,。”
莫淑點點頭,，手輕輕在清露的后背磨蹭著,，恍惚間又想起陸巧兒來，記得她小時候好像也這么說過,。莫淑輕聲道：“你放心,，只要我活著，必定保證你一生無虞?！?p> 清露和霜露聽著皆是心頭一熱,，莫淑又從旁的矮桌上拿了披風(fēng)給清露披上。霜露扶著清露往外房走去,，走到案幾前,，又把蠟燭吹滅。一時間,，房間里漆黑一片,，只有蠟燭的裊裊輕煙和外面幾個姑娘輕聲細(xì)語的交談?！卑橹媚飩兊募?xì)語,，莫淑長嘆一聲，沉沉睡去,。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zhuǎn)眼便到了除夕當(dāng)日，有了四位姑娘的照顧,，莫淑又泡起來藥茶,，身體漸漸恢復(fù)，臉上又多了些歡顏,。慕容遠(yuǎn)寧看在眼里,，也暗自欣慰。沈長春這日上午仍舊給莫淑看診,，四個姑娘站在一旁,。
沈長春把手從莫淑的手腕處拿起，笑道：“姑娘到底還是年輕,，只要這心情好了,，恢復(fù)得就快，在下看著不管是臉色還是脈象都好很多了,?！?p> 莫淑微微一笑，客氣道：“還得感謝公子的照料,，這些時日勞煩您了,。”
沈長春笑道：“看著姑娘身體好起來了,，在下什么辛苦也都值得了,。”然后掃了那四個姑娘道,，“不過要說真的,，比起在下，這四位姑娘的貢獻不小，自從她們來伺候姑娘開始,，姑娘就好轉(zhuǎn)了不少,。”
莫淑點點頭,，道：“是啊,，她們照顧我確實辛苦了?！彼娜寺犃私允切唪鲇中老驳匾恍?。
沈長春把醫(yī)箱收拾好，沉吟半響,，試探道：“姑娘你看,，今日是除夕...”沈長春抬眼眼看了一眼莫淑，觀察著莫淑的神色,，見莫淑神色如常,，便接著道，“殿下...殿下...召集了將軍們?nèi)コ跃?，不知姑?..姑娘愿不愿意同去,？”
莫淑見沈長春這般吞吞吐吐便猜出了大概，是以也沒有太過驚訝,，只是暗忖,，若是大家一起喝酒吃飯，倒是也不是什么大事,。自己既然跑不了,，難免要和他見面的，如今陸巧兒不見了,，還要從他那里知道些北魏的事情。
莫淑又抬眼掃了一下面前站著的四個姑娘,，一個個臉上滿是期待,。莫淑心情輕輕搖頭，若是陸巧兒哪怕是自己再喜歡什么也不會表現(xiàn)出來,。想到陸巧兒心下又小小的扯動了一下,，看著四人想去，便輕嘆口氣,，緩聲開口道：“此等佳節(jié),，倒是應(yīng)該去湊湊熱鬧...”
莫淑頓了頓，眼神往那四人看去,，又道,，“只是，我也久違出門，頂多是在這營帳外走一走,，畢竟是宴會,，我怕我應(yīng)付不來?！?p> 沈長春聽莫淑沒有嚴(yán)詞拒絕心里一喜,，便道：“也不是什么宴會，不過是一些殿下的親信的聚會而已,。今年畢將軍不在,，又有幾名將軍已經(jīng)戰(zhàn)死，人也不多的,?！?p> 沈長春見莫淑往那四人看去，也看到四個小丫頭臉上掩蓋不住的希冀之色,，便知莫淑大概是因為四人想去,，才這么痛快答應(yīng)下來，因說道：“姑娘正好去坐一坐,，整日憋在這營帳中也不好,。最好能讓她們四個陪著姑娘一起，省得都是行伍之人怠慢唐突,，不如女孩子家細(xì)致,。”頓了頓又道,，“如若席間姑娘實在不舒服,，中途退席也是無妨的?！?p> 莫淑見那四個姑娘聽到沈長春的話,，一個個直盯著沈長春，甚是沒有規(guī)矩的樣子,，莫淑無奈苦笑,。她現(xiàn)在越來越覺得，自己怕是有當(dāng)管教嬤嬤的潛質(zhì),，好容易把瓔兒,、康兒和巧兒給收拾妥當(dāng)了，如今又冒出四個,，而且這般大了,，也不知能不能服從管教。
不過,，莫淑看她們眼里又是緊張膽怯又是欣喜和期待,，心情也跟著歡喜起來,，可能周圍的人都太過拘謹(jǐn)了，自己也不知道這樣欣喜期待是種什么心情了,，沖著四人莞爾一笑,，轉(zhuǎn)頭對沈長春道：“既然公子這般盛情邀請，那莫淑就卻之不恭了,。不知是什么時候,？”
沈長春一聽莫淑同意了，拊掌笑道：“那太好了,，酉時開席,，姑娘稍提前些入席就是了?！币幻嬲f著一面站起身,，臨走還不忘提醒了一句道：“雖然沒有幾步路，但是現(xiàn)在畢竟寒冷,，記得多穿上些,。”
“是,，多謝公子掛心,。”莫淑說著欠身和沈長春道別,。
過不多時,，這個消息便傳到了慕容遠(yuǎn)寧的耳朵里。慕容遠(yuǎn)寧一聽,，拍案而起,，興奮地喊道：“真的？你是說真的,？莫姑娘真的同意了,？”慕容遠(yuǎn)寧差點兒原地蹦三尺，但是因為沈長春在面前,，他忍住了,，只是原地轉(zhuǎn)了三圈。沈長春強忍著耳朵疑似滴出的血,，臉上堅持掛著笑意,，輕輕點了點頭,。
突然慕容遠(yuǎn)寧想起個重要的事情,，面上來回踱著步，道：“這可是這多日來,，莫姑娘第一次見我,，可得給她留下個好印象,，不能再像那般混小子似的了?！?p> 沈長春見總是唯我獨尊的慕容遠(yuǎn)寧竟然也有如此慌張的時候,，不禁輕笑，安慰道：“殿下您不必緊張,，您就依照平日做派就是了,，您堂堂親王殿下，走出去的就是氣派,?！?p> 慕容遠(yuǎn)寧擺擺手，眼睛亮如星辰,，俯身道：“不不不,，莫姑娘喜歡書生做派?！比缓蟮皖^看了看自己一身烏甲,，道，“這一身戎裝是不得穿了,，得找件長衫來穿,。”慕容遠(yuǎn)寧拍著手道：“長衫,、長衫,、我記得我好像有一件紅底緙金絲的長袍，找出來,，今日給穿上,。”
沈長春小聲嘀咕道：“莫姑娘平日都穿得極其素淡,，想來是喜歡素淡的吧,，紅底金絲是不是顯得過于富麗堂皇了些？”
“對對,，莫姑娘平時都是極素凈的,，我也該穿個素凈些的?！蹦饺葸h(yuǎn)寧聽見也深以為然,，點著頭喃喃道，然后一拍手道,，“我還記得我?guī)Я艘患嗑勩y鼠褂子,，是不是合適？”
沈長春點點頭道：“想來應(yīng)該不會出岔子,，您在把先帝賜給您的玉佩帶上,，又素凈又不失身份豈不是甚好,。”
“說得在理,?！蹦饺葸h(yuǎn)寧笑道。
晚間,，營帳中也掛起了紅色燈籠,，雖比不得慣常城池中的熱鬧，但在個荒山之上倒也是道風(fēng)景,。
“英忠,，你看看本王如何？”隨著屏風(fēng)后的一聲,，慕容遠(yuǎn)寧一邊整理著衣服,，一邊往外走。
程英忠一轉(zhuǎn)頭,，兩眼急速擴張,，渾身的神經(jīng)都緊繃了起來，屏著氣半響沒有說話,。慕容遠(yuǎn)寧沒聽到程英忠的答語,，抬眸看他，卻見程英忠如被人盯住了一般,，呆愣地看著他,。慕容遠(yuǎn)寧看著程英忠瞧著自己的傻樣子，心知自己定是風(fēng)流倜儻的,，心情甚好,，遂沖著程英忠粲然一笑。程英忠眨巴眼睛,，直覺得剛剛自己是有了錯覺,，更加如被冰凍一般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