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英忠只見慕容遠寧一身青色長褂,腰間灰色的腰帶上掛著一塊寶玉,,下墜著金黃色的流蘇,,彰顯這玉佩的獨特背景。
程英忠不禁呆住了,,松軟寬大的長衫將經(jīng)過戰(zhàn)爭洗禮的身軀遮蓋住,,斂了幾分戾氣,多了幾分溫柔清雅,。但是渾身散發(fā)出的凌冽之氣,,和挺直的腰背,,鼓鼓生風的步伐,卻全然沒有書生的文弱氣質,,更像是位睿智果決的帝王,。程英忠有些不敢直視慕容遠寧,簡直如神仙下凡一般,,通體貴氣,,比之那個幼帝還有多幾分氣勢。
慕容遠寧笑著緩步往程英忠方向走來,,在程英忠面前站定,。一個巨大的陰影,讓程英忠有些壓迫感,。強撐著內心的緊張,,程英忠抬起頭見慕容遠寧頭發(fā)束起,以發(fā)冠束起,,發(fā)冠中央一塊潔白無瑕的美玉,,在層疊的鏤空金冠的映照,透出清幽的光亮,。華麗而不繁復,,但足以讓程英忠自慚形穢,,是啊,,他是親王,并不是能勾肩搭背的好兄弟,。
慕容遠寧見程英忠接連盯著自己發(fā)呆,,有些不好意思。尷尬地抖了抖寬袖,,笑道:“這么一扮上倒覺得自己當真是個飽讀詩書的名家門生了,。”
程英忠看著慕容遠寧棱角分明的臉上,,帶著溫暖而又輕松的笑容,,一掃往日嚴肅冷峻的面容。程英忠知道慕容遠寧今天心情不錯,,也讓他擔心慕容遠寧過于操勞的心放了下來,。程英忠嘿嘿一笑,逢迎道:“什么叫像啊,,殿下本就是飽讀詩書,,那可是畢太傅教出來的學生,誰不知道畢太傅那是名儒,?!?p> 慕容遠寧想起畢啟明的父親,,斜睨程英忠,冷笑道:“比之你,,本王怎么也算得上是個秀才了,,但若是和啟明比,怕是就沒有書生風范了,?!?p> 程英忠不知最近慕容遠寧正因為覺得畢啟明和莫淑看上去很般配而煩悶,不知死活地笑道:“那也是正常的,,若不是啟明兄和您自小玩兒得近,,跟著您入了行伍,現(xiàn)在應該會在尚書省里當個做個郎中什么的,?或者在中書學,?”
慕容遠寧一聽,臉色暗淡,,若不是自己當初拉著他跟自己東征西討,,畢啟明應該在京城過著貴公子的安穩(wěn)日子吧,遂有些愧疚道:“啟明跟著我是有些委屈他了,?!?p> 程英忠忙擺手,道:“話可不是這么說,。雖說跟著殿下四處奔波苦是苦了些,,但弟兄們心腸直,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的,,總不用那些彎彎繞。殿下,,末將即便是不知道,,殿下總也知道的,那朝堂上是好玩兒的,?那才真是吃人不吐骨頭呢,?”
程英忠說著渾身打了個哆嗦,這也是他為什么不喜歡莫淑的原因,,總覺得她和朝堂上那些笑意盈盈,,但含沙射影的文臣有些相像,面露恐懼嫌棄之色,,道,,“那些個文臣,想想就不寒而栗的,啟明兄跟著您,,那是運氣,。”
慕容遠寧見程英忠這毫不掩飾的樣子,,好不喜歡,,笑道:“你是個武夫自然會這么想,他本是個文人,,卻生生陪著我一起學武,,心里說不準會埋怨我呢?!?p> 程英忠一聽學武興奮起來,,兩眼冒著金光,笑道:“嘿,,要說學武,,啟明兄就大大不如殿下了,平日里看著腦子挺靈光的,,怎么就是招式記不住呢,?”
慕容遠寧一邊整著自己的衣服一邊說道:“那是因為先生總是讓他晚上背書寫字,是以早上起來打不起精神,?!?p> 程英忠解開了多年之謎,一副恍然大悟的欣喜樣子,,拊掌笑道:“原來是這樣,?!末將還奇怪呢,,平日里記性挺好的,。聽殿下這么一說,倒是說得通了,?!闭f著突然覺得慕容遠寧也是又學文又學武,都很有造詣,不禁有敬佩起來,,笑道:“這么一說,還是殿下最厲害了,,文武兼修,,我和啟明兄呢,就一個主文一個主武,,做殿下的左右手,。”
慕容遠寧輕笑一聲,拍了程英忠一下,,笑道:“你啊,,既不修文,習武...”慕容遠寧頓了頓道,,“咱們這營里,,論計謀,數(shù)武功,,你也都算不上第一,。”
程英忠臉上有些不高興,,正值佳節(jié)時候,,慕容遠寧竟然又來教訓他。慕容遠寧見他癟嘴垂眼,,一副委屈生氣又有些不甘的神情,,彈了他額頭一下,笑道:“怎么,?本王還不能說你了,?”見程英忠嘴噘得更明顯了,低著頭,,憤憤的樣子,,俯身笑道,“但有一樣,,英忠若是論第二無人敢論第一,。”
程英忠抬眼,,不大的眼睛睜得圓圓的,,疑惑又期待地看他,一副求夸獎的表情,。慕容遠寧莞爾笑道:“英忠絕對是這營中,,最會溜須拍馬,”然后眼睛掃過程英忠的薄唇,,直起身笑道,,“這嘴怕也是營中最甜的一個?!?p> 程英忠聽了撓撓頭,,嘟囔道:“我沒有溜須拍馬,我真的覺得殿下很厲害,?!闭f著覺得自己一片真心竟然成了無恥之徒,,不滿道,“什么叫嘴甜,?末將真是這么覺得的,。”
慕容遠寧從一旁的柜上拿了把扇子,,一下敲在程英忠的腦袋上,,輕笑道:“別管你是真心還是假意,你這話說的,,本王覺得高興,!”說著一邊朗聲笑著,一邊出了營帳,。
落日余暉灑在慕容遠寧的身上,,光亮的衣面反著光,似是在慕容遠寧的身上籠了一層光暈,。若西天神人落入凡塵一般,,高貴又讓人移不開目光。
程英忠跟在慕容遠寧身后,,又陷了進去,,搖了搖頭道:“奇怪了,殿下這樣的人物,,那小妮子怎么就看不上呢,?”
“寧親王到!”
慕容遠寧心情甚好地進了主營帳,,營帳內早有將領聚在一起說笑劃拳,,聽到通傳的聲音,忙肅穆而立,。一會兒就聽見爽朗的笑聲從營帳外傳了進來,,一打簾,幾個士兵簇擁著慕容遠寧便走了進來,。眾將士也少見慕容遠寧書生打扮,,都是一愣,接著才紛紛躬身行禮道:“參見寧王殿下,?!?p> “哈哈哈哈,起來吧,,起來吧?!蹦饺葸h寧笑道,,“今日是除夕,兄弟們都不要這么拘謹,放松些,,放松些,。”說著笑盈盈地就在主位坐下了,。
旁邊不遠處擺了一個小幾,,慕容遠寧欣欣然地,過去查看,,皺眉道:“怎么弄了個漆紅的,?我看姑娘房里都是黑色或是木色的,該弄個黑漆的,。要素雅,!素雅!”
躬身一旁的沈長春聽了,,忙道:“下官想著您常用的那個是漆紅的,,配成一對豈不好看,是以挑了個漆紅的,?!?p> 慕容遠寧一聽,轉頭看向自己常用的案幾,,嗔怪道:“哎呀,,你不還說讓我莫要過于華貴嗎?怎么還用這個,?”
“您平日宴席都用的這個,,難道換了?”沈長春苦笑不得,,覺得這一次慕容遠寧又有些謹慎過頭了,。
“換了,換了,,連著姑娘那個一起換了,,依著姑娘房里的樣式擺?!蹦饺葸h寧正說著,,只聽外面一士兵喊道,“莫姑娘到,?!?p> 慕容遠寧聽了心一沉,嘆了口氣,,但很快調整好表情,,不多不少,,剛剛好的笑意,迎了出去,。只見霜露和白露率先打起簾子,,通身皆是自己送的衣服,慕容遠寧心里一寒,,面色不善,。
不一會兒,莫姑娘款款走了進來,,兩人相視互瞧皆是一愣,。莫淑少見慕容遠寧不穿戎裝的樣子,偶爾見到要么是短打,,要么就是華服廣袖,,今天這一身怕是她見過的,慕容遠寧穿得最為素淡的一次,。
慕容遠寧也是一驚,,往日都是湖衣白裘,黑發(fā)輕挽的莫淑,,今日頭發(fā)高高束起,,金色步搖熠熠生輝。紅底白裘,,正是自己送給莫淑的,,心下異常高興。只見那紅裘披風,,映得莫淑面上也越發(fā)光彩照人,。如今的莫淑胖了一些,架起裘衣,,身子開朗莊正,,緩步慢行,甚是氣派,。走近一瞧,,莫淑今日黛眉烏黑,臉頰紅暈,,櫻桃小口也比往日更紅艷幾分,,看得慕容遠寧不由呆了。
莫淑雖看著慕容遠寧謙謙公子的模樣,,傻愣了一會兒,,還是很快反應了過來。莫淑自覺心臟狂跳,,臉上升起一團紅云,,她什么時候這么失態(tài)竟然瞧著慕容遠寧看出了神,,低頭含羞,,福身道:“參見寧王殿下,。”身后的四名女子也依樣行了個禮,。
慕容遠寧聽到莫淑的聲音,,這才反應過來,心里暗暗懊惱自己竟又唐突了,,趕忙回了一禮道:“莫姑娘,。”
莫淑因自己失禮,,倒未覺慕容遠寧失禮,。面上帶笑起身,向四下一掃,,暗暗后悔,,她聽說是宴席,便想著總是要華服出席的,,怎想到整個營帳內皆是烏黑一片,,就她自己顯得特殊了些。
莫淑雖然面上熱氣升騰,,直想挖個洞鉆進去,,但面上還強裝鎮(zhèn)定,福身笑道:“小女子頭一次參加行伍之中的宴會,,似乎有些不當了,,還請殿下見諒?!?p> 慕容遠寧聽了,,心里暗罵沈長春,凈說莫淑喜歡素淡的,。早知如此他也穿上那件紅色長衫,,剛好配莫淑這紅色披風。慕容遠寧笑道:“不過是個宴會而已有什么當不當?shù)?,我這些弟兄都是穿戎裝慣的,,若是非讓他們穿什么華服出來,習不習慣還是次要,,有沒有都是大問題,。”
慕容遠寧說著想起若是自己能穿那套紅色長衫來和莫淑不知多般配,,腦中想象著兩人皆是紅衣金冠的樣子,,又覺得像是喜服一樣,,不禁臉一紅,笑道,,“倒是在下自己,,嘿嘿,若早知道姑娘穿華服出席,,在下也就穿了華服來配了,。”
慕容遠寧聽到自己說出的話,,嚇了一跳,,害怕莫淑生氣,心里又急又悔,。整個腦子如漿糊一般,,說話走心多些,過腦子不夠,,又道:“我...我的意思是...省得...省得姑娘覺得只有自己穿,,不舒服。我其實是要穿的,?!比缓笠荒樝訔墸?,“都是沈醫(yī)師,,本王本說要穿那件紅色長衫的,非說姑娘會不喜,,若是我也穿了那衣服,,姑娘也就不孤單了?!?p> 莫淑聽了一愣,,緊接著臉也一紅。見慕容遠寧滿面緊張,,像是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哪像是個久經(jīng)沙場的戰(zhàn)神親王,忍俊不禁,,掩面輕笑起來,。
慕容遠寧話一出口便覺得自己又唐突了,見莫淑笑起來,,嘲笑更多厭煩少些,,稍稍放心。懊惱道:“你看,你看,,想裝個溫婉公子,,到底是不像,沒有惹得姑娘不快吧,?!?p> 莫淑見慕容遠寧一再這般做低伏小,之前的厭惡消了一些,,笑道:“殿下貴為親王不必為我一個小女子這般委屈自己,,小女子實在當不起?!?p> 莫淑邊說著,邊思量著自己要不要把披風脫了,,里面穿得愈發(fā)鮮艷,,實在是與現(xiàn)在的氛圍不合。莫淑轉頭看著黑壓壓的一片,,愈發(fā)后悔自己沒有搞清楚情況便亂穿衣服,,最后這般尷尬。
“當?shù)闷?,當?shù)闷?..”慕容遠寧傻笑道,,“原以為姑娘喜歡素雅的,沒想到又會錯意了,?!?p> 莫淑被慕容遠寧這么謹小慎微的樣子給逗笑了,噗嗤輕笑,,柔聲道:“殿下沒有會錯意,,小女子是喜歡素雅一些的,只是今日除夕,,總不好穿得太肅穆了,。倒是殿下真是出乎意料的素凈,像是個寒門學子,?!?p> 慕容遠寧這邊陪著笑,縫隙間狠狠瞪了沈長春一眼,,他是要當溫婉公子,,誰要當什么寒門學子啊。沈長春也不知道莫淑今兒會轉了性,,頭也不敢抬,,心里暗暗叫苦。
慕容遠寧抬手請莫淑上席,,莫淑只好脫了披風遞于雪露,。慕容遠寧眼前又是一亮,,橘黃色暗紋綢緞配深紫色亮面軟稠,以銀絲繡的飛鳥暗紋,,栩栩如生,,隱隱生光。整個華服與頭飾,、妝容相得益彰,,光彩奪目,又不妖媚輕浮,,慕容遠寧甚是自慚形穢,。
霜露扶著莫淑緩步入席,莫淑垂首提著下擺,,盈盈走到席旁,,抬眼看著慕容遠寧。慕容遠寧的眼神隨著莫淑,,只覺莫淑每行一步,,如在他心中投下一石,暗暗嘆氣,,如此天人竟是南齊女子而非他們南燕女子,,見莫淑眸如帶水看著自己,忙打起精神,,揮手笑道:“好了,,開宴!”
莫淑扶著霜露,,也跟著慕容遠寧緩緩落座,,整個過程行云流水,沒有半點兒歪歪斜斜,。就連一旁一直對莫淑頗有微詞的程英忠都暗道,,也怪不得殿下和畢啟明都被迷了去,這派頭怕是連自家王妃都壓不住啊,。想想愈發(fā)覺得若是莫淑當真入了寧王府,,怕是一場腥風血雨啊,心里暗暗為宋如夫人擔憂了,。
而沈長春則是眼睛一瞇,,心里打鼓,看莫淑這架勢,,似乎穿這樣的華服是個極為平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