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琰登基之后，最不能容忍的,，最恨意難平的,，應(yīng)該是顧念藍,。
她從小便是天之驕子，身為左相府嫡千金的她自打幼時起便從沒有受過一絲一毫的委屈,，凡事也幾乎沒有比別人低過。長大之后嫁人也嫁的是太子,，后來太子登基就順理成章地成為一國之母,。她的一生如果就此結(jié)束，堪稱一個女人完美的一生,，是每一個女人都夢寐以求的黃金經(jīng)歷,。可惜,，她的一生還很長,，長得讓她覺得每一分每一秒的空氣都難以呼吸，長到她覺得一天就像是一生,，更何況她這一生還有許多天,。
瑞暻沒有離開洛京。顧老先生和林伯伯的意思是他們都是兄弟,，這一路走來也沒有深仇大恨,，不如就讓瑞暻留下來，兩個人互相幫襯,，打虎親兄弟嘛,。瑞暻的本意是要遠走高飛，到一個誰也不認識誰的地方做一個散人,，他說他累了,，想要好好歇一歇。
瑞琰同意林伯伯和顧老先生的想法，他也希望瑞暻能留下來,。畢竟接手一個國家,，不是像接手一頓飯的烹制那樣簡單。瑞琰登基之后,，還有很多事情需要瑞暻的幫助,。瑞暻答應(yīng)了，但是他只答應(yīng)留下來五年,，五年之后無論大齊是什么樣的情況,，他都會離開。
瑞琰點了點頭,，握住了瑞暻的手,。
顧老先生看著他們的手握在一起，笑著望向楊彧,。他跟瑞琰說,，留下楊彧，是振興大齊的必需,。楊彧笑笑,，看了一眼云舒，問她:“你會離開嗎,？”
云舒抬眼看他,，“會?！?p> 楊彧嘴角的笑滯了滯,，“你會回來嗎？”
云舒道:“或許會,?！?p> “那我在這里等你，你累了,，就可以回來,。”
云舒的嘴角揚上去,，“好,。”
真正離開了的人是瑞嵩,。他無牽無掛,，對于他來說，秦彤是他的一切,，秦彤死后,，他便是這茫茫人世間的獨行者,。這洛京皇城不再適合他，他要帶著秦彤的東西離開這里,，走的遠遠的,，永遠永遠也不回來。
他走的那天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任何人去送他,，因為他走的那天是瑞琰登基的日子。城內(nèi)禮炮震天,，城外人山人海,，每個人都想一睹新皇的風(fēng)采。瑞嵩只身一人,，踏上了流浪的土地,。后來聽說有人在云夢之地見到瑞嵩，舒貴妃隨在他身后,。當(dāng)然,，這些是我聽林家出外辦事的人說閑話聽到的，可信度為……沒有可信度,。
我們回到林家的時候是五月初三,。臨近端午節(jié)，我們打算一起出門去放風(fēng)箏,，小逸第一個表示贊同,。我看她滿臉興奮，便問她:“怎么樣,，要不要把顧晗也給叫過來啊,？”
長清跟我說他見了顧晗,，不是個心機深沉想要算計小逸的人，長清見他對小逸確實好,，便沒有阻止他們的往來,。顧家確實不是什么好人家，但是好在顧晗和顧念青他們不是一家的,，并不住在一起,。而且顧晗現(xiàn)在在朝中擔(dān)任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官，手中又開了幾家鋪子,，已經(jīng)完全經(jīng)濟獨立,，在顧府外另辟了自己的府宅。小逸若是嫁過去,，肯定是跟顧晗一起住在外面,，斷然不會受顧念青她們那樣人的氣,。
小逸被我這樣一說鬧了個紅臉，跺著腳罵我:“陸姐姐壞蛋!就會開我的玩笑!”見我笑得洋洋得意,，小逸忽然眼珠一轉(zhuǎn),，跟長清告狀:“哥!你看嫂子!她欺負我!還不快好好管管你夫人!”
我簡直被她噎到命門，哎呀一聲提起裙子就追著要去打她,。長清攔腰截住我,，“好了好了，別鬧了,，你身子不方便就不要跟她一般見識了!”見我根本不理,，甚至還伸手去捏他的臉說他聯(lián)合他妹妹一起欺負我，長清立刻轉(zhuǎn)向小逸:“林逸!都多大的姑娘家了!怎么還這般沒大沒??？還不快過來讓你嫂子打一下!”
小逸簡直要氣炸，正好這時候白慕從外面回來,，小逸便說要白慕揍長清,。白慕看了看我們這個情況，聳聳肩道:“可別,，小姐,，少東家他們這是夫妻聯(lián)手，咱們?nèi)遣黄鸬?，還是躲躲吧,。”
我看了一眼長清,，他也看看我,，我說:“她可真是什么都敢說?！?p> 長清撇撇嘴,，“小軟跟她說過很多次了，沒用,。她就是這樣的臭脾氣,，凈說些大實話?！?p> 聽到最后才知道感情他們是一伙的!我氣沖沖地拉開長清的手,，“得得得，你們一家厲害,，我不跟你們玩了!我找小軟去!哼!”
“小軟人家現(xiàn)在跟韓英膩在一起呢,，你去了干嘛？棒打鴛鴦,？”
我一口氣差點沒噎死,，“誒我說,，白慕你這真是欠人調(diào)教!真得有個男的過來好好管管你了!”說著我挽起袖子就要去揍她，長清見勢一把把我抱起來,，“咱們不跟她們一般計較,，咱們回屋去!”邊說邊給小逸使眼色。我看一眼長清,，然后看著她們朝我做著鬼臉哈哈大笑,。
我白長清一眼，“等我把我姐妹叫過來,，看你們再敢這么著!”
“好好好,，娘子說的是，是我錯了,，是我錯了,。”長清臉皮越來越厚,，“娘子要怎么修理為夫,，為夫絕不還口!”
進了院子，我下地來,，看看門口,，問:“聽說郭輕韞要來洛京？”
“娘子你這懲罰方式……”
“她是要住在林家吧,？”
看我不是在開玩笑,，長清站直了身子，“她說她想到洛京玩耍,，洛京里除了我們她也沒有別的可以投靠的人了,。”
“我知道了,?！?p> 說完我便回了屋，走到門檻的時候本想問問郭輕韞住在哪里,，一回頭卻一下子撞上了長清?！澳愀陕?？！”
長清嚇一跳,，趕忙扶住我,，不住聲兒的道歉，“我,，我怕你生氣來著,，就跟著你進來,，沒想到你會忽然回頭?！?p> 我感覺今天白眼翻得委實太多,，“好了，我知道了,。我生什么氣啊,，我們?nèi)ズ柕臅r候不也是住在她家里嗎？禮尚往來嘛,，我生氣什么,？”
長清怕我不說實話，便拉著我坐下,，“我跟你講一下我和小韞之間的事,。”
我捂住耳朵沖他很夸張地搖搖頭:“我不聽我不聽,，王八念經(jīng),，不聽不聽?！?p> “你得知道,。”長清拿下我耳朵上的手,，“你必須知道,。”
我只好放下了手,，聽長清講話,。他不知道，其實他不必對我講,，羅渡在身,，我注定活不到明年的這個時候。到時候,，能陪在他身邊的,，愿意陪在他身邊的，郭輕韞是最佳的選擇,。與其跟我講他們之間的過往,，讓我們都明白其中的一切，不如就這樣糊涂著過去,。反正我不在意,，反正，結(jié)局已經(jīng)寫定,。
可是,，這種話我怎么能跟他說呢,？沒有人跟長清說我沒有解藥的事情，我在回來的時候也暗示過他我已經(jīng)沒事了,，他不知道我身上還有毒,，我怎么能跟他說，我不能跟他說,。
看我走神,，長清伸手在我眼前晃了幾下，我眨眨眼,，眼神有些躲閃,。長清以為我是介意他和郭輕韞，便拉起我的手說:“云笙,，你不要多心,，我和小韞，真的只是兄妹,。我是通過楊兄認識的郭兄,，那時候我們都還年輕，小韞更是個小孩子,。我一直把她當(dāng)成妹妹來對待,，所以我才每次去寒陽都給她帶些禮物。這也怪我,，沒有想得周到,，讓小韞誤會了?？墒窃企?，我對小韞實在沒有任何男女之情。我發(fā)誓!”
“你只是把她當(dāng)成妹妹,，甚至只是因為她是你的好兄弟的親妹妹你才對她有所關(guān)心,。”我看向他,，他點點頭,，很贊同我的話。我繼續(xù)道:“可是,，她不這么想,。她只是個孩子，她才剛剛十五六歲,。長清,，她和我們不一樣,，你二十五六了,，我也二十二十一了,，我們是成年人了所以我們清楚?？伤€只是個孩子,。她什么都不懂。你不經(jīng)意間給她的好,，在你看來再正常不過,。可是對于她,，那是一個少女的情竇初開,。”
“不是,，云笙,，你聽我說……”
“我沒懷疑過你和我之間的感情，我知道你的心意,。我只是覺得,，這樣不好。郭輕韞她明明沒有做什么,，你和我也明明什么都沒做,，為什么她忽然就出現(xiàn)了，為什么她忽然就插在了我們中間,。而且她明明知道我們的關(guān)系,，卻沒考慮離開，反而要更加久更加明顯的出現(xiàn)在我們眼前,？這樣無論是對她還是對我們,，都不好。我一點也不開心,?！?p> 長清站起來把我攬進懷里，“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她這次來只是來玩,，不會有什么事的,。”輕輕拍拍我的肩膀,，長清湊近我耳朵,，說:“我看過日子了，六月十六是個好日子，我們就在那一天成親,，好嗎,？”
六月十六？
我扭頭看看他,，又低下頭:“會不會,，太快了啊……”
“這還快啊,？我都巴不得明天就成親呢!你居然還嫌快,？！”
那天,，我們就說定了,，在六月十六那天成親。長清跟我說嫁衣早已為我做成,，就等我回來成親,。我扁扁嘴笑話他，他卻非要我去試一試,。我想了想,，拉著小逸小軟一起去試，堅決沒讓他進門看,。這可是要在成親那天看的,，怎么能讓他現(xiàn)在就看？小軟和小逸都贊同我的話,，偏偏就白慕反著來,，她說:“這嫁衣是少東家親自采買的料子，親自找的裁縫,，成衣他是第一個見到的,。比我們誰都早!”
小逸也覺得白慕太不會說話，卻一時間不知怎么反駁她,，反而是小軟懟著她了:“那少東家又沒看少奶奶穿著嫁衣的樣子,，他雖然知道嫁衣是什么樣，但是他想看的是少奶奶穿上嫁衣的樣子??！”我和小逸都覺得有理極了，于是一起把白慕趕了出去,。
一直鬧騰到了晚上,。吃完晚飯，小逸和小軟都叫喊著腰酸腿疼,，先回去睡了,。我看韓英還跟在長清身后,，便打趣他道:“怎么了，韓英你是要小軟獨守空房嗎,？”
韓英愣了愣,，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長清，再往他和小軟現(xiàn)在居住的方向看過去,，一時間說不上來話。
長清掩口咳了咳,，“好了,，云笙你別皮了?！鞭D(zhuǎn)身跟韓英交代了一下,，就讓他先回去休息了。
我看韓英走了,，也不管長清什么反應(yīng),，一個人徑直往千鳥園走去了。走了一段路之后我回頭看一眼,，果然他跟在后面,。腳下不停，我故意問:“這位公子,，你跟著我干嘛,？”
長清知道我想跟他鬧，就一直不遠不近地跟著,，說:“小生不才,，見姑娘面善，乃在下良人,，故斗膽相隨,。”
“可是,，我已經(jīng)有喜歡的人了,。公子還是就此離去吧?！?p> “不知是何家公子如此有幸,，居然得姑娘垂青？”
“他啊,，是個無賴!”
“若是無賴,，那也定然是個非同一般的無賴?！?p> “嗬呀,！哪有你樣的,，變著法兒夸自己!”我好笑又好氣，“真是厚臉皮!”
可他卻快步走上來,，把薄披風(fēng)給我披上,，“能給你看上，我當(dāng)然非同凡響了!怎么,，還不許我說實話了?。俊?p> 我拉拉披風(fēng),，看到前面不遠處的秋千,，便往那邊走過去，“臉皮真厚,?！背弥€在我身后，掩口偷偷笑個夠,。
秋千很久沒人坐,，上面了落了一層灰，灰上面又落著幾片葉子,，有的黃,，有的綠，有的時間久了,，有的卻是剛剛落上去,。長清看看盯著秋千看的我，問,，“想坐嗎,？我推你?！?p> 我輕輕摸了摸秋千的繩子,，問:“長清，你知道為什么楊彧要扎這個秋千嗎,？”
長清點頭,，“楊兄說過，是你喜歡,?！?p> “那你知道為什么我會喜歡蕩秋千嗎？”我掏出手絹擦了擦秋千,，慢慢坐上去,，用腳輕輕地自己晃著?！捌鋵嵑芏嗳硕枷矚g蕩秋千,，因為它真的既簡單又方便,，無論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的人都能玩。我喜歡蕩秋千,，因為在我坐上去,，蕩起來的時候，那感覺,，像極了飛翔,。”
我朝后仰頭看向身后的長清,，“我沒怎么飛過,，除了上次你帶我從瑞嵩那里離開那一次，沒有過了,。那種腳不沾地卻能自由行動的感覺，那種無拘無束絕對自由的感覺,。有人問過我如果我能擁有超能力我希望自己能干什么,，我希望我能飛，御風(fēng)而行,，像列子那樣,，逍遙在天地之間?！?p> “就像鳥兒那樣嗎,？”
“嗯。但是與鳥兒不同,，鳥兒飛翔是因為它們沒得選擇,。而我向往的那種飛，是自由的,，不是被逼無奈的結(jié)果,。”我拉拉長清的衣服,，“長清,，你帶我飛一次吧。我們一起飛,，一起去洛京城里最高的建筑上面看最大的月亮,，好嗎？”
長清走到我面前,，扶著我的膝蓋蹲下來,，“云笙，以后的你,，一定是自由的,。你是你自己的,，你想去哪里就去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怕是一擲千金只求一笑,。你可以，再也沒有人能束縛你,，你就是最自由的鳥兒,，擁有飛翔的翅膀?！?p> “那你是答應(yīng)我了,？”我拉住他的手，激動地想把他拉起來,?！翱欤寰┏抢镒罡叩慕ㄖ鞘裁?，我們現(xiàn)在就去!”
可是長清反握住我的手臂,，把我按了下來，“現(xiàn)在不行,?！?p> “為什么？是因為現(xiàn)在是月初,，月亮一點也不大嗎,？那我們十五再去，好不好,？”
長清伸手捋了捋我鬢邊的頭發(fā),，認真地說:“不是，我說的現(xiàn)在,，不是月初月中的現(xiàn)在,。你現(xiàn)在有著孩子，身子不方便,，我不能帶你去危險的地方,。等我們的孩子出生了之后，我?guī)е銈兡飩z一起去最高的建筑上看最大的月亮好不好,？”
“哦,。這小家伙，還沒出生就要跟我搶你了,！太過分了吧,！”其實那一瞬間我的心是沉的，而且一直在沉,，慢慢地一直在往下沉?，F(xiàn)在,，未來。我一直不敢想未來會是什么樣子,，因為我不知道我會在未來的哪一天死去,，而那一天，會在孩子的生日附近,。我其實有些怕,，我怕到時候我來不及看一眼我的孩子，我怕到時候我會舍不得死去,。
那天晚上長清沒有帶我去飛,，他跟我說了好多關(guān)于孩子的事，還推著我晃了會兒秋千,。我看著滿園的海棠樹,，似鉤的新月，和我身后那個如仙似玉的長清,，秋千蕩起來的那一刻,，忽然間有了不真實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