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節(jié)那天的出游，實在有些超出我們的預(yù)想。
林伯伯說他年紀大了,，不想再跑來跑去的了，于是就沒有跟著我們出來,，而是自己一個人乘車去了林家的一個別院，一方面貪個清幽之景,，一方面躲開瑞琰的叨擾,。林伯伯是對的，瑞琰果然打著端午的名頭來了林家,，可惜那時候林伯伯已經(jīng)出門,，他撲了個空。我們原本以為他就要這樣離開了,，誰知他竟然要和我們一起去外面玩,，說是要參加我們的端午出游活動。說實話我們是真的不想帶他去,，可是人家現(xiàn)在是皇帝,，他說的話是圣旨，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哪敢違抗,。
還有,，云舒帶著小韓和宋巖一起來我們都知道，顧晗也來是我們偷偷通知的,。誰也沒有料到的是顧念青也來了,，她是和顧晗一起來的，身后的小婢女還拎著一個食盒,，準備得相當充分,。
出游的地點我們選在了離洛京二十里地的南山那里，不僅僅是因為那里有山有水風景甚美,，主要是眾多風景宜人的地方,，林家只有兩處有宅子。林伯伯已經(jīng)去了一處，我們只能去那一處遠的,。
到達時,，云舒看到跟著來的楊彧，愣了愣,。我從車里鉆出來，無奈地看著她:“他是跟著瑞琰,，哦不,，皇上來的?！痹剖孀旖莿恿藙?，說:“這里也有你意想不到的人?！闭f著,，拉著我往一邊走著散步去了。我回頭看了看長清,，他看著我跟云舒走了一臉懵,，我跟他擺擺手，讓他自己活動,，我和云舒去走走,。小逸看著我們，說什么:“讓你不看好我嫂子,，哼,，你自己玩去吧。白慕,，走!”
云舒聽見了抿嘴直笑:“你這以后別說是他管著你了,，這一個小姑子就能治得住你了?！?p> 我摳摳鼻子,，“沒事，反正她也快嫁人了,，到時候就管不著我了,。”我看看她,，問:“怎么回事,？怎么就你和小韓來了？靈溪呢,？怎么宋巖那冷石蛋也來了,？我們可是來玩的，你看他有任何娛樂屬性嗎？”
云舒聽了直給我丟白眼:“好了你,，就知道玩,。靈溪跟湖安在一起呢，粘著不肯離開,，估計過些日子我離開時,，她也走不掉。小韓說擔心我的危險,，所以非要跟來,。”
“你危險,？你這么厲害能有什么危險,？那宋巖為什么也要來？難不成他和小韓……”
“小韓對宋巖無意,，宋巖也對小韓無心,。不過他這次確實有點不對勁，說什么南山地勢險陡,，我們都是姑娘家,，實在讓人放心不下，所以跟瑞軻說了要跟著來,?！闭f到瑞軻，云舒忽然狠狠白我一眼:“你這一打岔,，我都忘記要說什么了,。”
我好奇道:“你要說什么,？”
“韓喬回到秦王府了,。”
“韓燁呢,？”
“嫁人了,。”
我暗暗一驚,，韓燁不是喜歡宋巖嗎,？“嫁給誰了？她居然愿意嗎,？”
“是禮部侍郎的小兒子,，出了名的浪蕩子，一向無法無天,。韓燁自然不愿,，但是像她那樣的千金小姐,，不愿意又能怎么樣。絕食抗議什么的也都做了,，最終還是乖乖地聽她爹的話嫁了,。”
“那她這以后的日子,，肯定不能好過了,。”
“她婚前的這一通鬧,，雖然沒有傳揚出去,，但是那混蛋是肯定知道了。男人是天生的自大者,，韓燁的行為，無疑是在毀他面子,?！?p> “還不如跟著韓喬住在秦王府里呢，好歹瑞軻不會欺負她們,?！?p> 云舒看我一眼，“你和瑞軻的事,，在你這邊是結(jié)束了,，風平浪靜。但是對于韓喬來說,，縱然她陪在瑞軻身邊了,，縱然后來瑞軻身邊只有她一個女子了，那也是永遠看不見光的地獄,。她自己知道,，但是她義無反顧?！?p> 嘆了口氣,，我低下頭:“瑞軻需要時間，他會遇到比我要好上一萬倍的人,，他會遇到屬于他的愛情,。”
“會的,，但是,，他接不接受，就不知道了,?！痹剖姹称鹗?，看著前面的小潭，“我也跟他說了,，可是他說:‘她有離開的自由,，我有不放手的權(quán)利’?！?p> 這種話他也跟我說過,。
可是我沒理由再去出現(xiàn)在他面前，他需要的不是我,，是忘卻,。
“云舒，你真的不打算和楊彧在一起了嗎,？現(xiàn)在山河穩(wěn)定,，拿到和離書之后，你們就可以長相廝守了啊,，沒有人能阻攔你們的,。”云舒和楊彧的故事,，我一直不清楚,，只知道他們明明心中有彼此，卻都裝作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好像誰也不認識誰,，誰也不是誰記憶中那個念念不忘的身影。
“那些事,，我都忘記了,。”云舒輕輕笑,，很低很低地說:“誰還沒個過去呢,？”
算了。
我問:“白姑娘走了嗎,？你要離開,，事情都安排好了嗎？”
粲然一笑,，“自然都準備好了,，你就不必擔心了。我聽說了,，你要在六月十六跟他成親,，我等到你成完親?！?p> 我撅嘴:“我生孩子都不來看我嗎,？”
“當然要來!”云舒摸摸我的肚子:“我還要當他干娘呢,！”
我哈哈大笑，云舒這是被我傳染了,，變得和我一樣一樣的了,。可是那個時候,，我們心中都明白,，不久的將來，這片時間的海洋中,，那只叫做陸云笙的小魚,，將沉在海底，永遠醒不過來,。我拉住云舒的手,，一些話沒有說出口，但是我們心靈相通,。
回去的時候,，小逸噘著嘴說我們只顧著自己玩不理他們，既然如此,，我便走過去出其不意地撓她癢癢，好好地跟她玩鬧,。長清見我們在山石之間來回折騰,，嚇了一跳，丟開手里的食物就小跑過來一把攔住我,，“好了好了,，不鬧了，走,，我們?nèi)コ孕〇|西,。”說著瞪了一眼小逸,。
小逸委屈的不得了,，眨巴眨巴眼睛馬上就要哭出來，顧晗見了趕忙也丟開正在準備的食物,，跑過來柔聲安慰她,。我回頭看一眼他們，幸災(zāi)樂禍地笑了,。云舒四下看了看,，撿了一處舒服穩(wěn)當?shù)氖^，從長清他們準備的食物那里拿了一壺酒跳了上去,。后來我偷偷繞上去過,，從那個視角看下去,，正好可以看見楊彧和顧念青他們一起準備烹飪的情形。長清看我時不時地看著云舒,，便給我端了一碗粥來,，“喝點粥先墊墊，楊兄正在準備做飯,，待會兒可以好好吃一頓了,。”
接過碗,，我吃了兩口,，“楊彧還會做飯？我都不知道,?！敝嗵耍页粤藘煽诰筒幌氤粤?，看見旁邊有一碟看起來酥酥脆脆的糕點,，便伸手去拿。再回頭看一眼,，瑞琰不知何時居然坐在了云舒身邊,。
長清看我吃完一個還想再吃一個，毫不留情地打開了我的手,，把粥又送到了我手上:“糕點別吃太多,，粥里有紅棗銀耳，你多吃些,?！蔽冶獗庾欤芭??！笨纯此闹埽蠹叶荚诔呻p成對地在一起做自己的事,，小逸和顧晗,，小軟和韓英，楊彧和顧念青,。誒,？“白慕呢？”
長清聞言四周看了看,，搖搖頭表示不知道,。我又仔細看了一下才發(fā)現(xiàn)宋巖也不在，立刻腦補出一堆粉紅色的畫面,，忍不住壞笑起來,。長清白我一眼,，“真拿你沒辦法?！?p> 吃完了粥,，我擦擦嘴:“瑞琰剛剛跟你說了什么？”
長清想了想,，說:“簡單來說,，兩件事。一,，他想迎娶李上卿之女李萌萌為皇后,，想問一下爹的意見。我答應(yīng)會幫他傳達,。還有一件,，他說要我注意你?！闭f著,，長清看了看我，一臉不解,?！霸企希液孟翊_實沒有問過你,，你來自何方,，是為何人？”
我心里忽然有些慌,，“瑞琰的話你也信?！?p> “我好像,，沒聽你說起過你的家人?！?p> “云舒就是我的家人,。她是我姐姐?！?p> “云笙,。”
說什么呢,？難道告訴他,，我是來自另一個時間的人，難道告訴他,，我是他們這個時間里的闖入者,？我來自何方,，我將去往何處，我會不會忽然消失,，就像我忽然來到這個世界,。自從遇見長清，我就沒想過這些問題,，忽然間這個問題擺到我面前,，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更何況,，從云舒說我是她妹妹之后,，再沒有人問過我，來自何方,，是為何人,。
“我，說不了,?！?p> “皇上說，他懷疑你是秦國的奸細”
“你信嗎,？”
他搖頭,。
“關(guān)于我，你想知道什么,？”
長清怔了怔,，把頭別開，說:“我知道你今年多大,，知道你的生辰八字,，我也知道你有多高多胖，知道你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我知道你向往什么鄙視什么,，知道你害怕什么，知道你在乎什么,。我知道你身上哪里有塊疤,、有顆痣，我知道你曾經(jīng)和秦王爺有過曾經(jīng),?！?p> “挺具體的啊，這基本上不就能參透我這個人了嗎,？”
“可是我不知道你從哪里來,。我不知道你為什么喜歡這個不喜歡那個，為什么你害怕這個在乎那個。我知道你身上哪里有疤,，可我不知道為什么會有疤,。”他低下頭,，“我想知道,，會不會真的就像皇上說的那樣，其實我根本就不了解你,?！?p> 我回頭看了一眼瑞琰，他正在和云舒說什么,?！伴L清，這么拙劣的離間計你都能跳進去啊,，腦子怎么長的,？”
他看向我，“我們會一直一直在一起的,，是嗎,？”
他問我的那些問題，都不及這一句使我慌張,，“怎,，怎么忽然間這樣問？”難道是瑞琰告訴他了,？
“我明白那是離間計,，云笙。我不管你是不是秦國的奸細,，我不管你是不是在騙我,，我都不在乎。我只要你在我身邊,，只要你在我身邊,，就算你是一直在騙我，也沒什么,。”
“既然這樣,，為什么還要問那些,？”
長清盯著我，“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p> 未來的事，誰能預(yù)料的到呢,？“當然,，我們會一直一直一直一直在一起,。將來我們還要看著我們的孩子和他們心愛的人一直一直在一起?！?p> 長清嘴角一松,，揚了上去。
“我沒有騙你,，我不是秦國的奸細,，我只是你眼前的這個人。平凡的不能再平凡,，普通的不能在普通,，丟到人群中就找不到了的那樣的，普通的人,?！彼裕灰獡?，就算是以后我不在了,，你也能遇到更好的，開始更美好的生活,。
長清忽然歪了歪頭,，從懷里拿出一把匕首遞給我，“那可不行,，你還是得非凡一點,。要不然，哪天你偷偷跑出去我想找都找不到你怎么辦,？喏,，拿好了，這可是我們的定情之物,?！?p> 接過來，我問:“你去找瑞軻了,？”
“是秦王爺給我送過來的,。那時候我正好把衣服給小韞送過去，回來的時候就見秦王爺?shù)仍陂T口,，說是來還匕首,。”
送嫁衣,。
看我情緒忽然低落,，長清一怔，旋即明白我失落什么:“那不是嫁衣，只是一個幌子,，就是一件紅色衣服而已,。”說完往我這邊湊湊,，一把摟過來,，“吃醋了？”我本不想在這件事上浪費感情,，但是長清的表情語氣太氣人,，我就故意不說話，想跟他鬧鬧,。
可是我忘了,，這里不僅僅是我倆，還有一個巨沒有眼力見的人——楊彧,。本來長清低聲細語哄我?guī)拙渲?，我們還要有些活動來著?？墒?，楊彧一句“長清，給我拿兩朵蒜來!”,，氛圍立刻變了味,。
算了算了，我還是乖乖等著吃飯吧,。
不一會兒,，飯菜端上來，我們席地而坐,。你招呼我我招呼你的,，不一會兒人就回來齊了。我特意留意了一下,，果然,，宋巖和白慕是一起回來的。而且白慕的臉居然還微微泛紅,。我給小逸使了個眼神,，小逸看一眼，立刻回我一個“懂了”的眼神,。我們看著白慕,，不約而同地笑了。一向警惕的白慕,，這次居然也沒發(fā)現(xiàn)我和小逸的互動。果然有事。
開飯后,，我留神看著白慕宋巖還有楊彧顧念青,，卻不經(jīng)意間看到瑞琰左手大拇指上的一只扳指。那是一只黑玉制成的扳指,，遠遠看過去并不能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之處,，只是給人一種驚艷的厚重之感。然而吸引我的不是它的珍稀,，而是感覺那個扳指很眼熟,，非常強烈，總感覺是在哪里見過,。
長清看我吃著吃著又走了神,，恨鐵不成鋼地把我的腦袋扳正，給我夾了一塊魚肉送到我嘴里,。我一怔,，差點沒噎到，其他人看著我出洋相,，毫不客氣地哈哈大笑,。我又羞又氣，簡直沒臉見人,，趕緊端起一碗粥把自己的臉給蓋住,。豈料這樣一來他們笑得更大聲，長清咳了好幾聲都沒鎮(zhèn)住,，小逸笑得最囂張,，還跟長清說不許幫我。
嬉笑之間,，我偷偷瞥了一眼瑞琰,，他微微笑著，轉(zhuǎn)了轉(zhuǎn)那只扳指,。
后來,，瑞琰在傍晚的時候喊我出去走走，我便知道是為了這件事,。
端午節(jié)嘛,，月亮還很小，彎彎的,，跟個銀鉤一樣,，根本沒有什么月光如水的美景。若不是別苑里點的燈,，這里簡直是伸手不見五指,。我跟著瑞琰走到一處平整的地方,，那里有幾個石凳子可供歇息。他道:“你坐著吧,?！?p> 我欣然坐下。
“你看到這只扳指了,？”
“嗯,。”我整理整理裙角,，“先前我還想不起來為什么我看它那么眼熟,，剛剛我記起來了，這扳指不是你的,，是瑞嵩的,。他把我擄走那些天，我見過,?！?p> “原本我不必叫你來的?！?p> “唉,，你們這些大人物就喜歡這樣，有事沒事把別人叫出來,，說些莫名其妙還沒有什么用的話,。”對于瑞琰,，我似乎從來都沒客氣過,。“你既然知道我想到了什么,，為什么還要叫我出來,？幫我證明嗎？”
“你這樣想也行,。說說你的猜想,，我看看對不對?！?p> 我睨他一眼,，道:“你有龍陽之好，對瑞嵩,?！?p> 夜太黑了，我看不清他眼神的變化,，只能隱隱看見他的眉好像動了,。他也沒有說話,，我更不能判斷他現(xiàn)在的情緒狀況。
“我說的對嗎,？”只能繼續(xù),，“這也是你不惜放棄自由，非要登上那個位子的原因,。只有那樣，你才能銷掉秦彤的賢妃之名,，名正言順的把她送到瑞嵩身邊,。可惜,，秦彤死了,，可惜，瑞嵩走了,?！?p> 他似乎笑了，很輕很輕,，“還有嗎,？”
我眨眨眼，“沒了,?！?p> 瑞琰忽然向我這邊走來，我嚇了一跳,，直到他坐在了我斜對面的石凳子上才安下心來,。他說:“其實還有很多事情?！?p> “我知道,，但是我也知道，我又不是神,，不可能也沒必要所有事情都知道,。”
瑞琰笑了,，這次我能確定,。“說實話,，有時候我看著你和楚云舒,，我會覺得你和她就像我和瑞嵩?！?p> 我沒說話,，但是腦海中卻飛快地閃過我和云舒相處的畫面,。
“我不覺得這有什么，圣人說過人要有大愛,，既是大愛,，為什么我不能愛瑞嵩？他是我的弟弟,，為什么我不能關(guān)愛他,？”
“可是你最終還是要娶李家的小姐李萌萌為妻?！?p> 他仰頭,，看滿天星辰，“天上沒有月亮了,，所以,，需要星星發(fā)光?！?p> 到最終我也不明白為什么瑞琰要把我喊過去說話,，也許是因為想起了瑞嵩吧，也許,，是覺得我和他有相似之處,。可那未免也太可笑,。他混淆了愛與友情,，我可沒有?；厝サ臅r候,，瑞琰跟我說要我注意顧念藍，我點頭微笑著感謝他,。
那一次,，是我們之間最后一次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