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如玉的聲音和他溫潤如玉的神色簡直判若兩人。若非親見親聞，誰會想到這么一個溫潤爾雅的公子,，說話竟然這般氣勢逼人,。
周圍圍觀人群紛紛靜默,，誰也不敢造次,。溫如玉繼續(xù)給人開著方子,。
最開始說十萬兩的中年男子臉上的肉一扯一扯的,，嘴巴半斜,，意欲說什么,，卻終究不敢多說。天下第一神醫(yī)的名聲不僅在于醫(yī)術(shù)高超,，也在于脾氣,。他不想救的人，就算是拿萬貫家財出來,，他若不樂意,，照樣不救。
盧勇拉了拉姚思杰的袖子小聲道：“思杰,，十萬兩呀,。我剛數(shù)了下，一共有九個人耶,，加起來就是九十萬兩啊,。他們用的錢難道是他們私家印發(fā)的？怎么感覺十萬兩就隨隨便便拿出來呢,？我感覺我一生都掙不到十萬兩,！”
盧安笑道：“你想什么呢？掙十萬兩你也沒時間花,?！?p> “要是有十萬兩，我就先去玩一把,，再回來做伴讀,？”盧勇摸著下巴，好像是在思忖若是真有十萬兩銀子,，該怎么花,。
“別想了，說得像你能掙到十萬似的,?！北R安終于忍不住打擊這個弟弟。
姚思杰笑道：“天下神醫(yī)診金雖高,，但是他所得的那些錢財,，都拿去救濟窮人去了?！?p> 盧勇有些不可思議：“救濟窮人,？救急不救窮，老爺可是叮囑過的?！?p> “他救濟窮人可不是授人魚,。你看那個小男孩那般衣衫破爛，手中還拿著一串銅板,，且五十兩銀子都不換一個位置,，便知他不是單純的救窮。有時候,，一個人在這世間,，差的就是天時地利人和。他所做的,，不過是為了彌補天道的不足,。”姚思杰帶著萬分崇敬的語氣,。
盧勇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姚思杰向來也是寡言少語的,，今日竟然這么多話了,。況且能聽到他如此夸贊一個人，還真是不多見,。
倒不是姚思杰吝嗇贊美,，到底是老爺身邊的人太優(yōu)秀。每個人都趨近完美,，又不分伯仲,。加上老爺平日里最是提倡平淡樸實，周圍的人也自然沒有矜夸的習(xí)慣,。
盧勇點點頭,，妥協(xié)了似的道：“救個人就能賺十萬兩銀子的人，自然不是等閑之輩,。思杰,，你真的不考慮去懸壺濟世？”
姚思杰忍俊不禁：“我的位置,，也是不可或缺的……”
陳良盧安皆笑起來,。盧勇一臉無奈，幾個人中,，陳良的輕功,，姜明的巧手，陸子房的工事,，姚思杰的醫(yī)術(shù),，賀連的劍，賈亦真的弓箭，大家都不可或缺,。想想自己,，好像是最沒特色的一個……盧勇攤攤手，打住那些消極的想法,，又環(huán)顧四周的人山人海去,。
觀音廟中的主持過來道：“溫公子因事離開，不過藥方已經(jīng)擬好了,，藥也準備就緒,，大家可以跟據(jù)藥方中的藥進行醫(yī)治。今日所得款項,，將用于寺廟每月施粥,。”
人群一時議論紛紛,，又想到這神醫(yī)見首不見尾的,，這么突然消失也很正常。余人紛紛去領(lǐng)藥,。
姚思杰忙上前施禮問主持道：“請問主持,，神醫(yī)溫如玉可還在寺廟中？”
主持道：“方才溫公子寫完藥方就走了,？”
姚思杰有些不解：“他不是還沒給大家看完病嗎,？”
“溫公子晌午從街上過的時候就觀察過人群。這些排隊的人他都比較清楚,，不過有些把脈是為了復(fù)診,，這些個已經(jīng)不用細診了?！?p> 盧家兄弟一齊看著姚思杰,，那目光仿佛是在問：“你能做到這個水平嗎？”
姚思杰也是一臉無奈,，他,，還真的不能。
至于溫如玉離開,，不因別的,，東樓來了。東樓混雜在人群之中,，還暗暗帶了不少人,。
姚思杰可不知道真相，今日雖近距離見了真人,，終究美中不足啊,。姚思杰也不多想,，只和陳良幾人往回走。
幾人心中不禁同時浮現(xiàn)溫如玉的身影,。
姚思杰道：“明明知道溫如玉不會武功,，我卻時常把他和今日清晨在山林中遇見的那個白衣公子想到一處?！?p> 陳良道：“我也是,。只是這溫如玉，不會武功,，可以直接排除,。”
“可惜老爺不來,，你們覺得這溫如玉比之于咱們老爺如何,？”姚思杰道。
幾人不覺點頭,。這人,，單憑容顏來看，確實能和他們老爺相提并論,。
盧勇道：“只可惜咱們也就看了一眼,。不過這天下第一榜中的人物，確實是名不虛傳,。”
盧安神色倒還算淡定,，頗學(xué)著陳良的樣子道：“還是先回去吧,，能見一面也不錯了?！?p> “我們倆兄弟是見了世面,，你們兩人的任務(wù)完成得怎么樣了？”
姚思杰神色淡然：“老爺說是派子善哥考察民風,，不如說是行保護之實,。不管是保護我們，還是保護天下第一神醫(yī),。剛才的情況你們也看見了,，估計溫如玉本有武功，又不想惹這些是非,，故而還是走為上計,。”
盧安點點頭：“這點還真是和我們老爺挺像的,?！?p> 盧勇道：“你們這般對天下第一神醫(yī)感興趣，我們?nèi)R后面的小路追過去不就行了？”
陳良和姚思杰同時搖頭,。
陳良道：“說不定人家根本沒走,，只是不想露面沾惹是非而已?！?p> 姚思杰點點頭,。
盧家兄弟滿臉不解。
姚思杰道：“天下第一榜中的人物,，可不是等閑的江湖人士想見就見得了的,。再說了方才也有人揚言要請他，十萬兩銀子,，連你都要心動的,，那旁人又是怎么看待的呢？這倒是其次,，最可怕的還是現(xiàn)在許多人喜歡攀比,，你出十萬是吧，我也出十萬,。如此這般,，你說最后溫如玉他到底是去哪里呢？方才溫如玉的態(tài)度你也是看見了,，若是炫富的,，他去的意義又何在呢？”
“難不成老爺沒和他們結(jié)交的原因也是怕吃閉門羹,？”盧勇心直口快,。
……
一石激起千層浪，在每個人心中翻滾著,。
幾人腦海同時浮現(xiàn)溫如玉那一身纖塵不染的藍色,，那飄逸俊秀的面容，沉靜如水的眸子,，溫潤如玉的氣度,，還有那擲地有聲的話語。幾個人每想起溫如玉一幕,，便想起他們家老爺一幕,，仿佛一言一行，一字一句都要進行對比,。
盧安嘆道：“此前,，我從來沒想過世間能有男子能和我們老爺相提并論的?？煞讲啪涂戳四敲匆粫?，怎么腦海中就會不自覺的把他和我們老爺放到一處比較呢,？奇哉怪哉?！?p> “哥,，不止是你，我也是……可是細想一下,，這個人除了容顏氣度醫(yī)術(shù)確實了得以外,，其他的好像并無特殊之處啊?！北R勇試著給自己找個心悅誠服的借口,。
姚思杰笑道：“能讓你們看了幾眼就不自覺地將他和老爺比較的人，你們此前可遇見過,？”
盧家兄弟一齊搖頭,。
盧勇不服氣道：“思杰，你這般語氣,，是對這天下第一神醫(yī)要進行頂禮膜拜的樣子啊,。”
陳良笑道：“這天下能叫思杰佩服的人,，可不多呢,。”
盧安道：“子善哥,，你和思杰不一樣,。思杰那是在專業(yè)上跟溫如玉有差距，故而心生佩服,，這些都在情理之中,。你是說句公道話，你是怎么看這天下第一神醫(yī)溫如玉的,？”
“和你們一樣，腦海中會不自覺地將他和咱們老爺相比,?！?p> ……
兄弟二人同時木訥。
陳良是何等人物,，他絕不是普通的侍衛(wèi),。陳良是御前一等帶刀隨侍，與姜明,、賀連,、賈亦真并為“御前四杰”，欽賜的金腰牌,，官階正三品,。朝堂之上,，御前四杰名望僅僅排在禁軍統(tǒng)領(lǐng)王麒、征西大將軍陳去非,、云南侯高星酉,、遼東侯張寬之后。
同樣是御前的人,，姚思杰和陸子房便沒有這種待遇,。哪怕陸子房是長安四少之一，終究比不過皇上欽賜的“御前四杰”,。
好了,，現(xiàn)在陳良都這么說，盧家兄弟還有什么話說呢,？
謹慎如陳良姚思杰之屬,，都不曾知道他們所談?wù)摰囊谎砸恍校急幌?shù)聽了去,。
偌大的街上,，圍得水泄不通的場子因為觀音廟主持的一句話，已經(jīng)散去了大半,。很多人看溫如玉,，并不是為了真能讓溫如玉給自己看病，更多的是,，為了討個吉利,，就如人們常拜“霍去病”“辛棄疾”一樣。
如陳良所料,，溫如玉并沒有離開觀音廟,。此時的溫如玉，正在觀音廟后廂房中靜坐品茶,。
觀音廟不似尋常的廟宇道觀,。它原本是一座普通無人打點的小廟，后來天朝安定,，百廢待興,，百姓生活稍稍安定，便將這小廟修葺了一番,。當年這鎮(zhèn)上的許多人出財力物力,，加之離山又近，取材極其方便,。主持修葺的人便提議將這寺廟擴建,，便形成了今日一個三進的院落，占地約百畝,。負責打點寺廟的人,，并非方外之人,，而是鎮(zhèn)上的一些俗客約定，輪流掌管,。三大主持皆為男子,，皆是鎮(zhèn)上名望極高的人。
十七年過去,，三進的觀音廟,，除前殿的一個大觀音殿，后殿都是廂房,。廂房中的配置皆是鎮(zhèn)上之人捐贈之物,。這些廂房，是留給行善者居住的,，偶爾會接納流民災(zāi)民,。當然，有些鎮(zhèn)上的孤寡老人,，常年在鎮(zhèn)上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便在這里住下了。如此這般,，便形成觀音廟今日三十來人的規(guī)模,。
觀音廟十分莊嚴威武。穿過回廊到了后殿,，則是另一番的清幽別致,。若是從后門進來的人，不去前殿的,，便會覺得此處只是個清本人家的院落,。
觀音廟有四個門。除了大殿進去的香火大門,，院落左右還有兩個側(cè)門,，最里頭還有個后門。鎮(zhèn)上的人習(xí)慣稱之為后門,。
溫如玉所在的廂房,，則是在最里頭一殿，正和前殿的觀音殿遙相呼應(yīng),。
若是從前殿走到后殿，到溫如玉所居住的這里,，便會發(fā)現(xiàn)這一殿更像是觀音廟的主殿,，而不是廂房。
借著穿過樹影繞過窗紗的斜陽,，溫如玉優(yōu)哉游哉地品著杯中的茶,。
桌上一套天青秘色瓷,，是越窯中最頂級的瓷器。越窯的秘色瓷本為天下珍品,，秘色瓷中的天青秘色瓷又是上品中的上品,。整個天下，只有兩套天青秘色瓷,。除了溫如玉此刻使用的這一套,，還有一套便是李夢天寢殿中的那一套。
杯中的茶水在瓷體和斜陽的輝映之下,，又顯得清透明凈,，馥郁清馨。
一人一茶一斜陽,，水藍色,，天青色，橘紅色,，清透的,，雋永的，熱烈的,。般般交錯,，幻境跌出。襯得人真如畫中仙君,，世外逸人,。
寺廟主持進來遞了一封信函道：“公子，這是方才一位老者讓在下遞交給您的答謝信函,?！?p> 溫如玉溫和一笑：“這些百姓最是樸實的，知道我不收謝禮,，卻總是這般,。”
主持的態(tài)度很是謙恭有禮,，看上去不像這寺廟的主持,，更像溫如玉的仆從。
主持道：“公子,，方才那些喊價的人,，您是去還是不去呢？”
“他們的目的并不是為了找我,。即便真是想找我醫(yī)治的,，這般輕慢的態(tài)度，我可是不喜歡,?！?p> 主持揖手便退下了,。
溫如玉打開信函，隨意地掃了一眼,，便將信函疊好放回去,。嘴角只是浮現(xiàn)淡淡的微笑，復(fù)又繼續(xù)品茶來,。
裊裊茶煙,，一縷縷飛出窗外。執(zhí)杯之人更是悠然自在,。
片刻之后,，溫如玉拿著桌子上的筆，在白紙上留下幾個字,，便牽著小白馬從所在的寢殿之旁的暗門徑自離開,。
日影西斜，回頭望遠山,，山陰處依稀可見未融的皚皚白雪,。溫如玉所走的這條路早已經(jīng)雪融盡，完全看不出昨夜下大雪的痕跡,。
溫如玉才離了鎮(zhèn)不久,，后面便有一行人追上來。
一人厲聲喝道：“不許走……”
溫如玉淡淡一笑,，道：“小白,，是展現(xiàn)你實力的時候了?！?p> 小白馬昂了一聲,，似是提示主人坐好，蹾了兩腳蹄子,，便飛馳起來,。這速度，和離弦的箭一般無二,。
眼見著不過一里路的距離便追趕上來,，這下只見前面一個白影，倏忽就消失在視線之中,。
后面追的一群人簡直傻了眼,，失望地放慢了腳步。
帶頭的一個人便是方才在人群中喊十萬兩銀子那個尖嘴猴腮的武靠裝扮之人,，此人,，是東樓的人。
一個手下道：“老大，就這么讓溫如玉跑了,，回去怎么跟主子交代？”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若是沒有那一身醫(yī)術(shù),，就是一個廢物。主子有意用他,，竟然還如此不識相,。”
又一個手下道：“天下第一榜中的人,，除了不留行能稍加利用之外,，其他的幾個可都難以駕馭?！?p> “不得為主子所用的人,，便在這世上沒有存在的價值。只要主子一聲令下,，隨時要他們?nèi)祟^落地,。”
后面一個小隨從嘀咕道：“之前一個舊時月,，現(xiàn)在又多了一個溫如玉了嗎,？”
尖嘴猴腮喝道：“舊時月色的武功神秘莫測，智計無雙,，對付他主子也很頭痛,。溫如玉就不一樣，行走江湖卻不會武功的人,，本來就是廢人一個,。”
一個手下道：“溫如玉雖不會武功,，可天下并沒有人留得住溫如玉啊,。咱們的人在觀音廟那埋伏那么久，不也是眼睜睜看著溫如玉從咱們眼前溜走了嗎,？”
尖嘴猴腮吐了一口唾沫星子,，罵咧咧道：“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廟，哼,，你們就看著吧,，今天溫如玉是出不了松坪鎮(zhèn)的?！?p> 此時的溫如玉已經(jīng)行到一處荒郊密林之中,，見后面沒人追來，便放慢了速度。
溫如玉笑道：“最是討厭這些江湖人,，知道我沒有武功就想抓我,，也太欺負人了。若不是武功天下第一,，最好別用武力去壓制別人,。否則，遲早會從中遭到報應(yīng)的,，什么叫做道高一尺……”
溫如玉話還沒說完,，一個身著黃衣，戴著黃色鳥形面具的人倏然從樹梢落下,，正落在溫如玉的馬前,。小白馬似受了驚嚇一般蹬其前蹄。
溫如玉鎮(zhèn)定自若地拍了拍馬身,，馬兒安靜下來,。
頃刻，周圍又落了一群黃衣鳥形面具之人,。溫如玉細細數(shù)了一下,，竟然有十八個人。便笑道：“這么大的陣仗,，不知閣下是要作甚,？”
最開始落下的那個黃衣面具道：“你可是天下第一榜中的溫如玉？”
“在下溫朗,，表字如玉,。”溫如玉回答得彬彬有禮：“只是不知是不是閣下所說的天下第一榜中的那個溫如玉,?！?p> “天下第一神醫(yī)，溫如玉,，醫(yī)術(shù),，藥術(shù)，毒術(shù),，天下無匹,。這樣的人物居然是個不會武功的，委實可惜了,?！?p> 溫如玉不以為然，朗聲道：“在下并不混跡于武林,，不會武功又何妨,？”
“你不混武林,，就能明哲保身了嗎？笑話,?！秉S衣面具說最后兩個字的時候，調(diào)笑似的哼了兩聲,，極盡諷刺,。
“閣下這語氣不怎么友好呀?！睖厝缬裾Z氣依舊溫和從容。
“想友好很簡單,，便是束手就擒,。”
溫如玉皺著眉頭,，故作不解：“我與閣下無怨無仇,，怎就生了干戈呢？”
黃衣面具喝道：“毒術(shù)冠絕天下的人,，除了留在我金鳳幫,，便只有死路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