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在娘家的老屋里狠狠地打掃了一下,當鄭子娟趕到位于楊家山村的邢家時,,稍微遲了點,。還沒進門,就聽到了邢家老二的大嗓門在叫嚷:“鄭子娟跑來干什么,?誰通知她的?我說過多少遍,,這個病是個無底洞,,我們整個邢家有多少錢往里填呀?鄭子娟是不是想要長江東村老爺子的房子,?想趁著這個機會,,抓緊來表現(xiàn)她和她兒子存在感?六年都沒照面,,老房子拆了跑來了……”
老爺子有氣無力地喝斥道:“你們還是兄弟姐妹嗎,?難道就看著小五子他在我們前頭死嗎?不要把娟子想得那么壞,,她是嘵華的媽媽,,曉華在準備高考,她不能代替兒子來看看生大病的爸爸嗎,?人家畢竟夫妻一場,,又完全是自由戀愛,無論如何還是有感情的,?!?p> “小五子他這是咎由自取,!家里有自己談的老婆,,一個下崗失業(yè)人員,還膽敢找情人,。家散妻離兒走,,話該!有什么值得可憐的,?”老二不依不饒地繼續(xù)搶著說,。
這時老三,就是邢家大女兒蹭到老媽媽身邊說:“我女兒專門問了她們醫(yī)學院的老師,,說這個病全世界都冶不好,。與其每月大把把地燒錢,,到頭來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還不如留點錢給你孫子邢曉華結婚買房子用,。他肯定不會回銅官山了,。”
老三的話,,使老二更來勁了,。他要下斷語了:“雖然說當初大家都同意將老房留給小五子,可如今小五子如果不行了,,以后長江東村回遷房子,,就應該重新分配了。我看今天人都在,,就這么決定了,,我們五人分了。她鄭子娟這時冒出來,,什么意思呀?她跟邢家還有半毛錢的關系嗎,?”
“不,!”這時老大發(fā)聲了:“應該六個人分。長江東村是最好的學區(qū)房,,過幾年應該能賣個好價錢,。多多少少也要給形斌的兒子一點。畢竟姓邢,,還是我們的親侄子嘛”,。
似乎沒人反對。邢斌生大病,,他們一分錢不出,,還白白撿一筆錢,還有啥話可說,?只是老頭子咬牙切齒地罵了聲:“一群畜生,!小五子還沒死呢……”
鄭子娟直感到心中一陣惡心。我說呢,,下午在病房里老大的語氣,,怎么透著一股不祥之氣。當初,,鄭子娟與邢斌結婚時,,老爺子念鄭子娟不顧家長的壓力而嫁給他小兒子,甚是感念,。同時,,又考慮倆人都在大集體性質(zhì)的小企業(yè)上班,,分房的可能性幾乎為零。于是,,曾當著全家人的面說:“今后我和你媽老了后,,這房子就給小五子倆口子了。作為回報,,在我們有生之年,,他們一家不能外出單住,必須負責照顧我們養(yǎng)老直至離開,。大家有什么意見,?”
五兄妹稍微思忖了一下,紛紛點頭,。是啊,,有什么意見呢?老大老二,、老四都在單位分到了房子,,不愁吃不愁穿不愁住,如今把贍養(yǎng)老人晚年生活確定給小五子兩口,,那不正求之不得嗎,?
老三和老六作為女兒,更是無話可說,。因為在銅官山一帶及周邊地區(qū),,老人的遺產(chǎn)歸兒子所享,是個不成文的傳統(tǒng),,絕大多數(shù)女孩們是從來都是想都不想的,,更何況他們家還有三個兄弟。再說作為“銅官山有色公司”一名普通工人,,老爺子又能有什么財產(chǎn)呢,?就這套72平米的三室一廳的老房子,頂多就值一,、二十萬元而已,,沒人稀罕的。
然而,,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十多年過去后,如今房價漲的誰也看不懂,。特別是長江東村,,作為全市中心區(qū)的核心地段,實驗小學和十五中兩所名校的學區(qū)房,,加上正在拆遷改造,,更是萬眾矚目,,一天一個新數(shù)字。五兄妹心里,,早就有點不平衡了,。
鄭子娟本能地沖了進去。
表面上看,,鄭小娟是個溫順恬靜小女人,,然而,每每在關鍵時刻,,她又表現(xiàn)出超出常人的勇敢和果斷,。她進門就高聲說道:“首先,我要聲明,,這次回銅官山,,不是我死皮獺臉自己要來的。我都六年沒與斌子和你們家聯(lián)系了,,我怎么知道會知道長東拆遷了,?我怎么知道他生這么大的病,?其次,,我要強調(diào)的是,斌子不是只有死路一條,。我今天在人民醫(yī)院血透中心了解到,活到六七年,,十幾年的多的狠,,最長的一位老太太活了27年,最后還是因為不想拖累兒女自殺的,。爺爺,,奶奶,斌子才42歲,,他還想活,,現(xiàn)代醫(yī)學能讓他多活,家里人不能主動放棄呀,!”
全家人被鄭子娟這一激動之辭給震住了,。面對這樣一位應該不算家人的“外人”,一時間,,慚愧寫滿了所有人的臉上,。
“沒說不救小五子,可是,,沒錢怎么辦,?把全家人喊到一起,,不正是商量此事嗎?”還是老大閱歷豐富,,迅速穩(wěn)住了陣腳,。
“娟子,別急,。坐下來慢慢商量,,謝謝你還能來看小五子?!崩蠣斪右恢毕矚g這個懂事的小媳婦,,只恨小兒子沒福根,弄丟了,。
“爺爺,,你們別急,我已打聽到了救斌子的辦法,。政府現(xiàn)在對大病患者,,有許多優(yōu)惠和照顧政策。關于醫(yī)療費,,針對斌子已不能勞動,,也就是說沒有收入來源,可向社區(qū)申請低保,。有了低保證,,每年社保可補助兩萬元醫(yī)療費,。另外,,每年社保還有二次報銷,實際上化不了多少錢,?!?p> “真的?那太好了,!”老媽媽太立即喜形于色,。
“關于他的生活來源問題,等他從腎內(nèi)科出院,,轉(zhuǎn)到‘血液凈化中心'后,,帶著住院病例去社保局申請辦理病退。不管多少,,生活肯定是沒有問題的,。”
“娟子姐,你太厲害了,。我說過的,,還只有娟子姐回來,才有可能幫到小哥,?!毙闲∠碱D時神采飛揚起來。
見形勢發(fā)生了變化,,老二又掉轉(zhuǎn)了話題:“媽,,你去小五子房間翻翻,他這幾年真沒有存款,?!?p> 老太太很不情愿地進了邢斌房間。
約一個小時,,,,老太太突然捧著一本畫冊走了出來:“軍子,存折一個都沒看到,。不過,,在斌子的五斗櫥里,發(fā)現(xiàn)這了本畫冊,。我很奇怪,,他的畫冊不都在書櫥里的嗎,怎么放進衣服里,?我好奇地打開一看,,發(fā)現(xiàn)里面有一一張紙包著一張卡片,你看看是不是銀行卡,?!?p> 鄭紅軍猛地接過畫冊打開一看,果然,,展現(xiàn)在大家眼前的是一張“中國工商銀行”牡丹卡。鄭紅軍火了:“媽,,是銀行卡,。這個老五,到這個時候,,還不說老實話,。還留錢干什么呀!”
“大哥,,那紙上好像寫了不少字吧,,還有私章。看看是不是小哥寫的,?”邢小霞眼尖,,注意到了那是一張小哥最喜歡用的方格稿紙,紙上有邢斌那熟悉的行楷留言,,好像是一封信,。
“我眼睛老花,你讀讀吧,?!毙霞t軍把稿紙遞給了邢小霞。
邢小霞接過那張稿紙,,先默讀了起來,,不一會兒,就露出了驚奇的眼神,,然后又微笑地看了看鄭子娟,。,了頓,,讀道:
爸爸,,媽媽,哥哥,,姐姐還有小妹:
當你們看到這張銀行卡時,,請原諒我的不肖,可能我已先走了,。
我拖累了家里,,又不能做到當初答應為兩位老人養(yǎng)老送終。因而,,就別給我買墳墓安葬了,,燒了后就撒入長江,讓我漂到南京長江大橋下,,去看看和陪伴娟子和兒子吧,。我對不起你們,更對起他們,,但愿我在南京江畔,,能保佑他們娘兒倆平安,幸福,。
這卡里有整整三萬五仟元,,是娟子帶著兒子走了后,我下決心戒了煙,,把每天買煙的20元存下來的,。沒想到患上了這個怪病,巨額的醫(yī)療費,不是我和我們整個邢家敢想的,。今年夏天,,兒子就要上大學了。拜托你們把這張卡,,轉(zhuǎn)交給娟子,,算是我這個不稱職的父親,給兒子的最后一份禮物,。告訴娟子,,我對不起他們母子倆。
邢斌 3月20日,。
聽著聽著,,大家都默不作聲了。鄭子娟更是控制不住,,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最后終于失聲掩面大哭起來。
這六年里,,有時候想說,,卻不知對誰開口;想哭,,卻不清楚為何而哭,。臉上的笑容易見,心底的委屈難測,。路是自己倔強選擇的,,生活中就算難過,就算傷心,,鄭子娟也愿意壓在心中,。不愿傾吐,不愿訴說,,相信心能承受,,人會堅強,春暖會花紅,。何曾想,,卻經(jīng)不住這輕輕一戳。
大家都以為鄭子娟會接過那張卡,,不想她卻搖搖頭說:.“我們畢竟已不是一家人了,,那錢就留給他看病吧,。我?guī)筒簧纤嗌倜?,爺爺奶奶年紀大了,只能辛苦你們兄弟姐妹了。你們放心,,我們已不是邢家人,,我絕不會掂記邢家長江東村的回遷房子。我兒子我負責會供他上大學,,買房子,,娶老婆的。到時候,,我會正式下貼通知你們,,你們要認這個侄兒,就來喝杯喜酒捧捧場……”
面對這樣曾經(jīng)的小兒媳婦,,邢家人面面相覷,。
和呈君
寫這一章,我哭了兩次,。我至今忘不了鄭子娟原型,,在我面前流淚述說的情景。其實,,在尿毒病患者家屬中,,類似的女人,我的太多了,。她們,,用她們無私的愛,給了患者戰(zhàn)勝惡病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