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這突然冒出來的三萬五千元,,邢家人不再爭吵要不要繼續(xù)給邢斌治病了,。如果像鄭子娟所說,邢斌能拿到低保,,之后又能辦理提前病退,,還真不用大家擔心要無限期地資助。于是,,一切均按醫(yī)生的安排,,一步步來吧。
連續(xù)透析三天后,,邢斌的精氣神明顯好多了,。
這天傍晚,在病房里看過《新聞聯(lián)播》后,,邢斌正準備出去走走,,突然,病房里鏗鏘有力地走進一位豐腴的中年婦女,。她個子不高,,卻很白凈,滿臉堆笑,。見門就對邢斌笑呵呵地說:“今天就你一人,,新來的吧?”
還沒等邢斌回答,,就自我介紹起來:“我叫向秀英,,是掛床的老病號,每周來一次,。你是38床,?哦,那我就在你旁邊這張,,39號。我很快,,打完兩瓶吊水就回家,。”
面對如此自來熟的人,,邢斌只好停下腳步,,問道:“病人呢?”
向秀英快樂地笑哈哈地答道:“就是我呀,。怎么,,不像嗎?”
邢斌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你神采奕奕的,,哪一點像這種病人,,還是什么老病號,?不都說老病號,由于長期血透,,臉都是漆黑的嗎,?””
“我真的是老病號啦。只不過我現(xiàn)在換過腎,,已快一年了,。你沒發(fā)現(xiàn)我肚子比別人大嗎?這不是太肚子,,更不是胖,,而是我的第三只腎呀!”
“什么,,你是換過腎的,?”邢斌來了興趣,走近正躺在床上等著護士來給自己掛吊水的向秀英,,盯著她的肚子看了起來,。然后,羨慕地問道:“你是公務員吧,?不然,,你家老公就是做生意的,家里條件一定很好,?!?p> “哪里條件好呀,狗屁,!”向秀英揚手一揮地答道:“我很可憐的,。78年中學畢業(yè),干了幾年臨時工,,后來好不容易進了“銅欣電焊條廠”,,大集體里的大集體,廠長像走馬燈似地換,,各個來了都胡吃海喝,。好端端地一個新廠,最后搞得連工人工資都發(fā)不全,?!?p> “好歹養(yǎng)老和醫(yī)保等保險,都代你們繳了吧,?!毙媳蟊灸艿貑枴V挥型瑸榇蠹w,、小集體單位的人,,才會立即想到這個本不應操心的問題,。
“唉,說起這個,,我就一肚子火,。我剛發(fā)現(xiàn)這個病時,還很輕,。就有人提示我,,查查單位有沒有給你繳大病醫(yī)保。否則,,日后發(fā)展下去,,如果要做血透、腎移植就不能報銷,。我跟到單位和社保局一問,,還真沒繳。于是,,我跑到單位找領導,,他說,這是個人自繳,,需要從工資上扣,,大家思想不統(tǒng)一,有人不愿意,,說得大病的可能性大低,。天啦,這些怎么這么鼠目寸光,,每月就扣兩塊錢,,他都不舍得。誰會看到自己未來十年二十年會發(fā)生什么,?我大會小會上呼吁,,最后,就一個車間的組長不同意,。我天天晚上往他家跑,,幫他家務,逼他只好勉強同意了,。唉,我真不懂,,為什么他一個人不愿意,,全廠都不能辦?”
我向她豎起大拇指:“你真厲害,!否則,,你現(xiàn)在就麻煩了,。”
她得意地點了點頭:“是的,。不過最沒想到的是那個組長,,他去年患了什么癌。唉,,越是窮的越舍不得小錢,。如果不是我去求他,他現(xiàn)在哪有錢躺在醫(yī)院里,。還是老話說得好,,幫人就這幫自己呀?!?p> 護士來了,。兩人一邊打著針,一邊聊著孩子,、護膚等家常,。一看就知道,她與她們很熟很熟,。
見夜?jié)u漸地深了,,而向秀英卻一直是自己一個人,邢斌不禁好奇地問道:“向姐,,你老公呢,?這么晚來醫(yī)院做養(yǎng)護,他沒有陪你一道來,?”
聽了這話,,向秀英停止了進門以來保持的快人快語,一邊整理床頭的枕頭,,一邊慢條斯理地說:“別提那個狗日的,,不是個東西,他才不管我呢,。發(fā)現(xiàn)我生這個病后,,不僅不幫我,還躲得遠遠的,。我跟他已離婚了……”
觸到別人的痛處,,邢斌覺得有點小小的尬尷。不想向秀英并不介意,,又恢復了她的快人快語說了起來:“我們是初中同學,,我是市里的人,他是城郊結合部的,現(xiàn)在城市擴大了,,過去就是農村人,。我當初怎會看上他的?真是瞎了眼了,。這混蛋纏勁太大,,幾乎把我們家的苦力活全包了。他一個港務局的機關干部,,我一個朝不保夕的大集體小廠工人,,也就湊和了。結婚后也還好,,沒想到我一生病,,他就原形畢露,立馬嫌棄我了,?!?p> “什么,他是在你生這個病后,,跟你離婚的,?”邢斌不免有點吃驚地問道。
“我笫一次住院時,,你猜他對我說什么,?他不僅不安慰我,還怒吼吼地說我因怕上大小夜班,,故意偷懶裝病,。剛開尿檢陽性,能有什么大癥狀,?后來聽說我可能要腎衰竭,,需要血液透折或做腎移植,就嚇得跑回了他媽媽家,,再不見我,。”說著說著,,她似乎要流淚,。
邢斌趕緊掩上了病房門,憤憤不平地說:“他媽的,,這還是為人之夫嗎,?那,那你后來的醫(yī)療費,,以及換腎的錢……””,。
“還是政府和媽媽好啊!多虧我當初想的遠見和果斷,,在單位領導和同事們猶豫時,要他們買了大病醫(yī)保,。你知道嗎,,,現(xiàn)在這個破廠早不在了,,要不是這個大病醫(yī)保,,我恐怕早就升天了?!?p> “廠不在了,,你怎么生活?前夫貼你一點嗎,?”邢斌有點好奇,。你一生病,老公就遛了,,原來所依賴的廠子又垮了,,你又哪來錢治病,特別是還換了腎,?
“他貼我,?做大頭夢吧。女兒上大學,,他都沒給錢,。我生病不到一年就離了。有什么辦法呢,,他就是裝孬,。我到他母親家大罵了三次也就算了,自己帶著女兒單過,。好在我是一個厲害的會計,,看病、透折不影響工作,。許多民營企業(yè)搶著要我去,,我一人兼著三家公司的帳。那個狗日的孬子,,不識好歹,,一聽尿毒癥就嚇昏了。其實,,我媽媽早給我準備了一筆錢,。她是護士,在我14歲發(fā)現(xiàn)有腎炎時,她就想到腎衰竭這個最壞的結果,。于是,,開始暗地存錢??赡芩稽c醫(yī)學常識,,從那時就十分注意我的飲食、日常行為,,不讓我過勞,。為了不讓下放農村受累,她可絞盡了腦汁,。正因為這樣,,我到前年才腎衰。當我媽媽得知后,,立馬宣布換腎,。當她拿出26萬元錢時,全家人都驚呆了,?!闭f到這里,向秀英擦起自己的眼淚,。
“你的媽媽太偉大了,!”邢斌情不自禁地感嘆道。
“唉,,真沒用,,自己人到中年,理應贍養(yǎng)老母親,,卻還要80多歲的老母親來照顧自己,。”向秀英自言自語道,。停了一下,,她發(fā)覺一直都是自己一個人在說,便問道:“38床,,你是什么原因導致腎衰的,?”
“我……”邢斌一時答不上來。勞累,?消炎藥吃多了,?地攤食品吃多了?熬夜,?邢斌抓了抓頭:“我一直在反思,,就是搞不清,。”
“38床兄弟,,別灰心,!堅持,一定要堅持?,F(xiàn)在科學這么發(fā)達,,遲早有一天會解決這一難題。我相信我會等到這一天,。”
邢斌笑了,,再次對向秀英樹起大拇指:“你是我見過最快樂的病友,,向你學習,向你致敬,!”
……
向秀英走后,,邢斌想起當初被檢查出糖尿病的情景。
下崗,、離婚,,一連串的打擊并沒有擊倒邢斌,他決計發(fā)揮自己多年學習美術的基礎,,辦一家廣告公司,。萬事開頭難,更何況是竟爭激烈的廣告業(yè),。起初,,邢斌決定把方向定在第劃和創(chuàng)意方面。然而,,小城市的商家根本不愿在創(chuàng)意方面投資,,做策劃全是“拿來主義”----抄!對廣告公司的工作,,只認其基本制作費,。什么創(chuàng)意、策劃全不管,。
沒辦法,,邢斌只得迎合市場現(xiàn)狀,又舉債買了寫真機,、噴繪機,。為了早日還債,邢斌是老板,、銷售,、策劃一身兼,,白天出體力,晚上出腦力,,常常因為客戶的挑剔而上火生悶氣,,導致常常夜不能寐。時間久了,,就成了司慣性失眠,。
失眠,是看不見的殺手,。很多慢性病就起源于失眠,。漸漸地邢斌老覺得好累腰酸,于是,,他抽空走進了醫(yī)院,。不想,醫(yī)生在看了他的尿檢報告后,,又要他去做腎功能血檢,。而這一結果就是:空腹血糖9.6。
這時應該怎么辦,?住院,、控制飲食、堅持服藥,,把血糖控制下來,。然而,沒妻的生活就沒有家,,沒家的生活就沒規(guī)律,,而沒規(guī)律的約束,其后果必然是貽害無窮,。面對醫(yī)生的勸告,,邢斌認為他們都是小題大做。不僅拒絕住院治療,,連拿到手的藥,,都不能按時按量堅持服用。不舒服了,,就吃幾天,,感覺好點了,就把“堅持吃藥”這個大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不知不覺三年過去。一天,,在參加一次社會活動中,,有人提醒他,,你的眼睛是不是不對勁,到醫(yī)院去檢查一下吧,。這一檢查,,不僅查出了糖尿病的并發(fā)癥———眼底出血,還查出了更可怕的并發(fā)癥——腎衰,。
于是,,這邊剛剛在眼科辦理了出院手續(xù),那邊又接著在腎內科辦理了入院手續(xù),。小洞未補,,終釀成了大洞。
此刻,,他又情不自禁地想到鄭子娟……她還會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