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里,，綦友嘉不禁搖頭,，道：“那天許府家學(xué)的金先生家里有事，留了一篇‘誦《詩》三百’*讓我們破題,，便家去了,?？吹竭@樣的題目，怎能不勾起我的煩心事來,？汴京已然失陷,，自己坐在這里說的再頭頭是道，不就是‘雖多,，亦奚以為’嗎,？”——綦友嘉兀自侃侃而談,，安亭溪聽得一頭霧水，有點羞愧的從綦友嘉的語氣里去揣測“誦詩,、亦奚”啥的,，大概是什么意思。一邊聽綦友嘉接著往下說——“恰好那天早上我讓濯石回家取書,，金先生走了之后,，趁便與許家?guī)孜还又?yīng)了一聲就獨自從學(xué)里出來了。想著也不用等什么中元冬至,，擇日不如撞日,，這就去靈隱寺把父母親的長生牌位給立起來。順便去找空顯大師聊聊,?？诊@大師雖是方外之人，可俗話說‘旁觀者清’,，我倒覺得他的見識比有些身居高位的人都要高出許多,。拿定主意后，便一個人朝靈隱寺去了,。不巧空顯大師正在閉關(guān),，我與負(fù)責(zé)長生牌位的小沙彌交涉之后，說好隔日再去做法,，便悶悶地出得門來,，卻見西湖里的荷花開得正好，讓我想起了家鄉(xiāng)的荷塘來?，F(xiàn)在,，汴京被金兵占去，家鄉(xiāng)也被金兵占去,。父母在汴京的安葬地我都還沒有去過,，更別說幫他們遷葬家鄉(xiāng)祖地了。想起這些,，一時心中煩悶,，便沽了壺酒租了條船，也不要船家掌舵,，獨自朝荷花深處劃去,。后來……咳……”綦友嘉清了清嗓子，低聲嘟囔了一句：“我就掉湖里去了,?！?p>　　聽了最后那句嘟囔，坐在前面的安亭溪不由對著前路咧嘴笑了起來。當(dāng)時將他救起的時候,，亭溪身體疲憊心里震驚,，完全沒有精力再去理會旁的事情。現(xiàn)在設(shè)身處地替綦友嘉想想,，當(dāng)他被舞臺劇小姐的仆人們弄得趴在騾子上一路吐著水去看郎中,，對于堂堂綦二公子來說，的確是件很沒面子的事情,。不過,，他能把這么沒面子的事情說給自己聽，足見他是拿真心對待兄弟的,。

　　綦友嘉果然不想對酒醉落水這件事做過多的描述,，一句帶過之后，接著道：“我的身體其實并無大礙,，不過嬸母硬是要我躺下休息,。躺在床上百無聊奈一通胡思亂想之后，我忽然有了一個主意——何不利用去靈隱寺為父母做法之機(jī)北上投軍,？去許府家塾的時候,，叔父不讓我用吉祥代步。他說綦府離許府總共也沒幾步路,，騎著吉祥去上學(xué),，不是謙謙君子的作為。其實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叔父一直擔(dān)心我會不辭而別。現(xiàn)在我剛溺了水,，身體有恙,，但說好的去靈隱寺為父母做法事也不便耽擱，怎么辦呢,？當(dāng)然是騎著吉祥去嘍,。”——說到這里,，綦友嘉聲音里微微有些得意——“于是,，我悄悄收拾了一些碎銀子和路上用得著的小物件，為避人耳目,，把它們綁在腰上用長衫遮住,。”聽到這里,，安亭溪意識到綦友嘉為什么會穿了一件白色的衣服出門了——說好是去祭奠父母的呀,。

　　*“誦《詩》三百”句出自《論語》，全篇為——子曰：“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dá),；使于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