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繼續(xù)抽抽涕涕地說:“先前,,孫公興公的一個家婢與家奴私奔,,兩個人已經(jīng)跑到瀘州了,還是被人給抓了回去,。后來……后來……那個婢女被判了鳧水之刑,男的被亂棍打死……倘若被人知道我與浮生有了私情,,無論夫人是否愿意成全我們,,我們都難逃一死的……”
“鳧水是個什么刑罰啊,?”
檀香一邊發(fā)抖一邊說:“就是把人倒吊在水面上,,一次又一次地淹進水里再拉出來,淹進水里再拉出來,,反復(fù)幾十回,,直到那人端氣?!?p>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心想:果然是萬惡的舊社會,發(fā)明這個刑罰的人,,肯定是個變態(tài),。
奔者,私通也,。私通這種事情放在現(xiàn)代,,一般指有婦之夫或是有夫之婦有了外遇。從道德和情感上來說,,這樣的人渣自然是怎么折磨他都不為過,。可在東晉這個時候,,只要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女之間哪怕是兩情相悅一下也是大逆不道的。這種情況下,,女方往往還會被貼上“下賤”的標(biāo)簽,,有了這樣的標(biāo)簽,這個女人基本就算是完了,。任何人都可以輕賤,、欺辱她。更何況像檀香這種自幼就被賣給人家做奴的人,,原本就沒有人身自由,,一旦與男子交好,,就會被視為給主人家蒙了羞,總是要讓她人盡皆知的慘死,,才能保住主人的名聲,。
我在東晉生活了這么久,文化糟粕也接受了不少,,可仍然想不明白為什么你情我愿的兩個人,,不能在一起。
我正要為檀香憤憤不平一番,,卻被她下面的一句話驚到說不出話來,。
“夫人,您和四爺?shù)氖虑?,也萬不可說的,。”
檀香的聲音很輕,,但在我聽來卻猶如一聲重雷,。我在她眼里究竟是個什么樣的女人?,!
我怒道:“我和他清清白白,,你這些話從何說起?,!”
檀香從未見過我發(fā)這么大的火,,連連磕了好幾個頭,求饒道:“我不該胡說,!不該胡說的,。”
我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人言可畏”這四個字的可怕之處,。可是,,我對她怒一場又能改變什么,?她也是好心提醒。我拉起檀香,,正色地告訴她,,我與謝萬之間什么都沒有,我想離開也絕對不是因為他,。她愣愣地點了點頭,,我實在看不出來她究竟信沒信。于是,,我又是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檀香皺著眉,,堅持不懈地不讓我走:“夫人您即便放得下老爺,您放得下瑤少爺和琰少爺嗎,?他們還那么小,,您忍心讓他們沒了親娘嗎?”
我略略想了一下,,也許會有些舍不得,。可我畢竟不屬于這里,,我留在這里一切都是錯的。我想只要我回去了,,所有問題都能迎刃而解,。或許再過幾年,,也許根本用不著幾年,,只肖幾個月,我就連這里的花草樹木都記不清了,,再過幾個月,,我就連這里的人也記不分明了。往后我老了,,回憶起這段往事,,恐怕也只會當(dāng)做是一場南柯大夢罷了。
幾天后的晌午,,謝安帶著謝瑤和謝琰來看我,。之前,我因為生病,,沒顧得上這兩小只,。后來,我又因為計劃著要走,,怕和他們待在一起久了會舍不得,,于是故意疏遠。仔細算起來,,我已經(jīng)有兩個月沒有見過他們了,。謝安牽著謝瑤,謝瑤牽著剛會走路的謝琰,,他們?nèi)司瓦@么整齊地排在我跟前,,可愛得就像一組俄羅斯套瓷娃娃。
我心里當(dāng)然歡喜,,笑問他們:“你們怎么來了,?”
誰知稍微大些的那只小娃娃,,突然就朝我飛撲過來,一邊撲一邊哭喊:“瑤兒……不想……娘……生病,。娘……不要……生病,。”
最小的那只也不甘示弱,,左搖右晃地挪過來,,緊緊住我的腿,因還不大會說話,,急得咿呀亂叫:“不...走,。”
我的心頓時就化了,,一手抱將起一個,,給這個擦擦眼淚,給那個擤擤鼻涕,,好一陣手忙腳亂,。我安撫了好一陣,兩只方才安生下來,,轉(zhuǎn)頭去看謝安,,他居然盈盈笑著,,袖手旁觀,。
我酸了一句:“安郎隔岸觀火,倒是自在,?!?p> 謝安沒有搭腔,,自顧自地給自己找了個座兒,繼續(xù)笑盈盈地看著我手忙腳亂,。
謝瑤從懷里掏出了被揉成一團的手帕,,湊到我跟前,小心翼翼地打開,。我一瞧,,手帕里竟然包了兩塊桂花糕。
謝瑤拈起一塊桂花糕來就往我嘴里送:“娘,,瑤兒特意帶來給您吃的,。”
我瞟了謝安一眼,。既然他曉得,,我也不必再裝作自己不喜歡吃,于是一口就叼了過來,。謝琰見了,,伸手就要去抓另一塊,。謝瑤拍掉他的手,正色道:“這是給娘親的,!”謝琰撅起小嘴,,委屈巴巴地看著他哥哥,眼中還泛著淚光,。謝瑤又心軟了,,仰著頭央我:“娘,我給弟弟吃小半塊兒,,可以嗎,?”我笑著點了點頭。謝瑤于是掐了一小塊桂花糕送去謝琰的嘴里,。謝瑤砸吧了兩下嘴,,兩撇淡淡的小眉毛忽的一皺,將糕全部呸了出來,。我一看樂了,指著謝琰沖著謝安樂道:“這個像你,。哈哈哈哈哈哈,。”
謝安無奈搖了搖頭,,仍然沒有說話,。謝瑤急了,埋怨謝琰:“這么好吃的東西,,你怎么給吐了,!”我順勢將剩下的桂花糕往他嘴里一塞,“只咱們倆個喜歡吃,,多好,,沒人和咱們搶?!?p> 明月初升的時候,,小小謝已然在我懷里睡著,小謝一邊嘟囔著:“娘……不在,,爹就……罰我……抄書……”一邊抱著我的膝蓋“磕頭”,。大謝同志總算是良心發(fā)現(xiàn)了,走過來幫我抱走了謝瑤,。
我看了一眼困得說胡話的謝瑤,,勸道:“別折騰他們了,就讓他們在我這兒睡吧,?!?p> 謝安笑道:“也好,,他們這幾日想你想的緊?!闭f著便手腳利落地幫我將兩只小的安置在了床上,。
那一夜,我看著身邊那兩張熟睡的小臉久久不能入眠,。檀香的話似在我耳邊盤旋,。
我真的能放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