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送花
寶釵落選的事賈府上上下下很快都知道了,王夫人一大早過來慰問,,這日,,王夫人穿了件青布撒花襖,看上去比往日更神清氣爽,。
周瑞家的到王夫人處匯報工作,,誰知王夫人不在上房,丫鬟們說王夫人在梨香院同薛姨媽說話,。
周瑞家的便朝梨香院來,。見王夫人和薛姨媽在內(nèi)廳抹淚,,又不便打擾,,出門見到金釧正在和香菱玩跳格子。
片刻又聽見內(nèi)廳有人喚她,,周瑞家的進內(nèi)廳:“太太有什么吩咐,?”
王夫人正要說話,薛姨媽搶了話頭:“這錦匣子里這是宮里頭做的新鮮樣法堆紗花兒十二支,,昨兒我想著白放在我這可惜了,,何不給姊妹們戴去?”
“留給寶丫頭戴罷了,,又想著他們,!”王夫人說道。
香菱此時也進屋來,,聽見王夫人講這話,,心里滿心鄙視,她明知道這花是寶釵的心中刺,,還故意這樣拿話來激薛姨媽,。
可見王夫人也只是表面看起來和藹,內(nèi)心卻是彎彎曲曲,,七拐八拐,!
香菱這時說話了:“回太太的話,寶姑娘從不愛這些花呀朵呀的,?!?p> 薛姨媽第一次見香菱如此聰慧,馬上接話道:“都說女兒愛紅,,寶丫頭古怪著呢,,成天沒事就堆在書堆里,倒是好像那書能長出花來一樣,?!?p> 薛姨媽這話算是扎了王夫人的心,她的寶貝兒子寶玉素來有一個愛紅的毛病,沒事盡搗鼓花呀朵呀的,。想著她心愛的寶玉既還不如寶釵上進,,頓時嘴里如同塞了砒霜。
薛姨媽此局完勝,!
王夫人依舊滿面和善,,對周瑞家的說道:“你去把這些花送給眾姊妹吧?!?p> 周瑞帶著那錦匣子出了內(nèi)廳,。
金釧依舊在院里里跳格子,周瑞家的見了金釧問她:“那眉心長著米粒兒大胭脂痣的姑娘,,可就是時常說的臨上京前買的,,為她打人命官司的那個小丫頭片子?”
“那可不是,?!苯疴A道。
這時香菱也走了出來,,周瑞拉著香菱的手問道:“你幾歲投身到這里的,?你父母今在何處?今年十幾了,,本處是哪里人,?”
香菱看了周瑞家的一眼,心想:這是哪里來的查戶口的,!
周瑞家的接著說:“倒是個好模樣,,竟有些像咱們東府里蓉大奶奶的品格?!?p> 周瑞家的說完便送花去了,。
誰知說巧不巧,這晚,,香菱與臻兒正在房里玩九連環(huán)的游戲,,不料薛蟠來到香菱的耳房大發(fā)雷霆,薛蟠瞪著眼睛,,肚子氣鼓鼓地一吸一鼓:“竟然有人說你像東府蓉大奶奶,?”
“是今天周瑞家的說的,她就隨口一說,?!毕懔獾馈?p> “這是隨口一說,?你可知那東府蓉大奶奶是什么人,?”薛蟠氣急敗壞,。
香菱有點摸不著頭腦,說我像東府蓉大奶奶怎么了,?這又觸犯了什么嗎,?還是真的如劉心武老師探秘的那樣,那蓉大奶奶原本是前太子家的公主,,所以不能拿常人與之相比較,?
正想著,薛蟠啪一下癱坐在圈椅上,,喃喃說道:“完了完了,,珍大爺怕是看上你了!”
呵,!香菱心里暗笑,,真真是個薛大傻子!
見香菱面帶笑意,,薛蟠有些生氣,,說道:“你可知道東府的珍大爺是個什么人,?前兒我去學(xué)堂聽金榮說起,,這珍大爺既然‘扒灰’!”
“‘扒灰’,?”香菱瞪著眼睛,。
“‘扒灰’就是珍大爺和蓉哥兒媳婦…”薛蟠說著伸出手做了一個色情的動作。
“蓉哥兒知道嗎,?”香菱問,。
“咳咳!蓉哥兒能不知道,?”薛蟠一面鄙視的表情,,“知道又能怎樣,恐怕東府里沒人不知道,!”
“那大嫂子知道嗎,?”香菱說的大嫂子是指賈珍老婆尤氏。
“咳,!不要說大嫂子,,怕是這邊老太太也是知道的!”薛蟠說道,。
香菱打量著薛蟠,,薛蟠這大傻子平時不怎么學(xué)好,賈家學(xué)堂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平日里凈對這種小道消息上心,。
薛蟠突然又從圈椅上跳起來,緊緊抓住香菱的胳膊問道:“你最近可有見過珍大爺了?”
“大爺這樣好笑,,我上哪里去見珍大爺,,珍大爺不住在咱們家也不住在榮府,豈是我們能見得著的,?”香菱看著薛蟠這個醋壇子,,接著說道:“大爺寬心,香菱成日里只跟著寶姑娘和太太,?!?p> 香菱說的太太只指薛姨媽。
薛蟠聽了此話,,自當(dāng)是香菱給與自己的誓言了,,大笑了起來,湊到香菱跟前調(diào)戲道:“真真是我的心肝兒,,大爺親一個…”
…
…
薛蟠也算是盡心,,自知寶釵是因為自己而落選,近日來也想著法子讓寶釵開心,,今兒又請了戲班子來梨香院唱戲,。
薛姨媽覺得在梨香院唱戲有點喧賓奪主,于是將戲臺子設(shè)在了賈母的院落內(nèi),,賈母因覺得人多方才熱鬧,,于是又邀了黛玉寶玉,三春,,李紈,,熙鳳,尤氏等人,,寶玉提出請了云妹妹來才好,,于是賈母又令人去史家請了史湘云。
因是薛姨媽請客,,也不好怠慢了賈政,,薛姨媽又令薛蟠去請了東府的賈珍。賈璉,,賈環(huán),,賈蘭等男丁也出席了。
一時間,,賈母的院落里嬉笑謾罵,,嘰嘰喳喳,好不熱鬧,。
賈母拿著戲單子遞給薛姨媽讓薛姨媽點戲,,薛姨媽連忙說道:“今兒本是借著老太太的光,,我們才能有幸在這聽一會子,哪里有我們先點戲的道理,?!?p> 賈母聞聽此言,笑道:“不妨事,,從前聽?wèi)蚨际俏尹c,,如今你是客人,你來點一出我們聽聽,?!?p> 薛姨媽不好推辭,于是對著戲單子指了指:“就點一出:孫行者大鬧天宮吧,!”
此時戲單子傳到王夫人手里,,王夫人推脫說自己不懂戲,還是老太太點吧,,賈母看了看戲單,,點了一出:魯智深拳打鎮(zhèn)關(guān)西。
戲單子傳了一圈,,寶玉寶釵黛玉都點了些熱鬧的戲,。
賈母看看坐在東面的男賓,笑著說道:“蟠兒最近也忙,,蟠兒這里里外外的張羅也費了不少心思,,蟠兒也來點一出才好,?!?p> 薛蟠哪里是客氣的人,一邊道謝一面拿起戲單子點了一出:貴妃醉酒
眾人一聽貴妃醉酒,,頓時有些替寶釵尷尬,,薛蟠倒是沒心肝似的笑呵呵地杵在傍邊。
也不知道史湘云是不是還沒有聽說寶釵落選的事,,只見史湘云端著酒站起身來,,走到薛蟠傍邊笑道:“我看著蟠哥哥是想做國舅爺了吧!”
眾人聽罷,,越發(fā)替寶釵捏了一把冷汗,,湘云見自己的笑話并不好笑,于是又說道:“蟠哥哥越發(fā)有福了,,如今都快胖成一頭牛了,!”
薛蟠挺起他的大肚子站起來,又故意學(xué)了一聲牛叫,,眾人頓時笑倒一片,。
寶釵也不做聲,,只是合著眾人一起笑。
于是大家看戲,。
至晚間戲散時,,賈母遣人去叫扮小旦和小丑的那個小孩出來說話,那兩個小孩出來,,賈母一問,,才知小旦今年十一歲,小丑才九歲,,眾人感嘆一回,。賈母命人那些果子給兩個孩子吃,另又賞了兩吊錢,。
王熙鳳走過來仔細(xì)打量了兩個小孩,,指著小旦笑道:“這個孩子像一個人!”
寶釵寶玉三春將小旦仔細(xì)打量了一番,,并不言語,。
突然,史湘云站起來說道:“我看著倒像是林姐姐的模樣,!”
香菱聽了,,心理暗自嘆道:這分明是王熙鳳挖了一個坑讓心直口快的湘云跳進去,這王熙鳳不是針對湘云,,分明是踩黛玉嘛,!
正如熙鳳所愿,黛玉氣得發(fā)抖,,哪里有人會拿自己與戲子比的,!
一時間,眾人皆不言語,。
香菱此時走到寶釵身邊說道:“我們寶姑娘時常說,,人生就是一場戲,每個人都是一個唱戲的,!”
眾人聽罷香菱這話,,齊齊向?qū)氣O這邊看過來,寶釵頓了一下,,笑道:“明兒我們要是唱孫行者,,老太太必是那如來佛祖!”
眾人聽罷大笑,,鳳姐打趣道:“哎呀呀,,寶丫頭真真是博古通今,明兒就穿了你哥哥的衣服參加殿試去,,指不定你們薛家還能出一個狀元郎呢,!”
眾人尬笑,。
王熙鳳這話眾人聽著沒什么,寶釵心理卻實在不是滋味,,鳳姐的意思是你寶釵當(dāng)不了妃子還可以扮成男人中個狀元,。
黛玉坐在遠(yuǎn)處不做聲,她輕輕望了一眼香菱,,滿眼感激,。
寶釵亦不作聲,只顧低頭吃茶,。
…
…
這幾日,,薛蟠未歸,薛姨媽也不怎么過問,,寶釵成日里只是看《女訓(xùn)》,,不大出門。
這幾日也見不著薛蟠的小廝玉青和武勝,,香菱心里有些著急,,生怕薛蟠在外惹事,于是與寶釵說了到學(xué)堂看看,。
這賈家學(xué)堂距離榮國府不遠(yuǎn),,就在寧榮街的西角門處,這學(xué)堂中的學(xué)生大多是賈氏子弟,,賈家“代”字輩的人中,,有一個叫賈代儒的舉人,學(xué)識一般,,估計也不是當(dāng)官的料,,在外也不好找工作,于是被安排在了賈家學(xué)堂當(dāng)一名教書先生,。
賈代儒的孫子就是后來調(diào)戲王熙鳳不成反被王熙鳳設(shè)局害死的大名鼎鼎的賈瑞,。
香菱順著寧榮街一直走到西角門處,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寶玉的小廝茗煙站在門口與一眾小廝仆人斗雞,!
香菱走進,看見學(xué)堂的大門上寫著“賈塾”,,徑直過了大門,,進入一條長廊,長廊盡頭處有三間教室,,長廊的另一頭是一個寬敞的空間,,類似操場的功能。
操場上有幾個學(xué)生在嬉戲打鬧,,長廊這頭的教室里熱鬧非凡,,學(xué)生們有的吃酒劃拳,,有的亂擲紙團,有的竊竊私語,,有的擠眉弄眼,。講臺上一個老師模樣的人在打瞌睡。
這時寶玉看見了香菱,,連忙跑過來:“菱姑娘,,你是找蟠哥哥嗎?”
香菱點了點頭,,這時,,講臺上那個打瞌睡的人突然醒了,大吼了一聲:“吵什么,?都給我回來,!”
那人手里拿著一把戒尺,狠狠地在講臺上敲打了幾聲:“反了反了,!都給我回來,!”
這個大吼的人約二十歲上下,長臉上有一撮細(xì)絨毛小胡子,,顴骨很高,,中等個子,說話的時候嘴唇有些外翻,。
這些學(xué)生跟聾了一樣,,繼續(xù)打鬧。
寶玉對香菱笑道:“大哥哥這幾日沒在學(xué)里,,大哥哥莫不是到蝌哥哥那里去了,?”
香菱笑道:“這人是誰呀?私塾的先生,?”
寶玉笑道:“老先生生病家去了,,這是老先生的孫子瑞大爺!”
哦,!原來這就是賈瑞,!
賈瑞此時也看見了香菱,睡眼惺忪走過來:“你是誰呀,?”
香菱愣住了,,按照曹雪芹的劇本,賈瑞不是應(yīng)該說:“請姐姐安,,姐姐連我都不認(rèn)得了,?”
香菱眼前的賈瑞此時有些不耐煩,直擺手說道:“姑娘請回吧,,這里是學(xué)堂,!”
香菱見這賈瑞好像并不是后來人們解讀的那樣好色,,于是對賈瑞說道:“瑞大爺好,我找薛文龍,?!?p> “薛文龍已經(jīng)幾天沒來了,上別處找去,!”賈瑞很不耐煩,。
“鳳姐姐說過幾日便是東府敬老爺?shù)纳眨f讓文龍幫忙做點采買之事,?!毕懔怆S口說了個理由,還帶出了鳳姐,。
一聽‘鳳姐姐’三個字,,賈瑞頓時兩眼冒著金光,剛才還氣哄哄極不耐煩的他瞬間秒變臉,。
滿眼溫柔說道:“那是要緊的事,。”說完又風(fēng)情萬種問了一句:“你鳳姐姐近日可好,?”
香菱看著焦急萬分的賈瑞,,決定戲弄一下他,于是謊稱道:“哎,,這風(fēng)姐姐素來也是個要強的,,這幾日怎么說病就病了,請了太醫(yī)吃了幾副藥也不見成效,,整個人都瘦得皮包骨頭了,。”
賈瑞急得眉間皺成一團,,不說話,,只是來回踱步。
此時寶玉早已經(jīng)跑開玩耍去了,,賈瑞推了推香菱,,說道:“姐姐今晚可否在西邊穿堂等我?”
“嗯,?”香菱傻眼了,,又是‘西邊穿堂’,那不是王熙鳳第一次假意約賈瑞的地方嗎,?
“姐姐別多想,今日酉時,,我在西邊穿堂等姐姐,,姐姐來了便知,!”賈瑞說完便匆匆進了教室。
至晚間,,香菱果然還是去了西邊穿堂,,酉時一刻,賈瑞躡腳躡手地從穿堂門進來,,看見香菱來了,,欣喜萬分,急忙道謝:“幸虧姐姐來了,?!?p> “瑞大爺有事快點吩咐,恐叫人看見,!”香菱說道,。
“今兒聽姐姐說鳳兒病了,我這有一丸藥,,是從我爺爺箱里翻來的,,可治百病,沒病亦可強身健體,,長生不老,。”說完,,賈瑞從胸前掏出一個布袋,,布袋里有一個用手帕里里三層外三層包裹著一顆黑乎乎的丸藥。